第138章 眼球
張飛與夏侯惇的對戰根本算不上是兩位大將的殊死搏鬥，只是一個試圖阻攔、另一個急於突破，二人都不打算給對方致命的攻擊。
餘光見身後亮起無數火光，同時傳來痛苦的慘叫聲，張飛立刻對曹洪的安危產生了一絲擔憂，隨即用丈八蛇矛架住夏侯惇的長刀，接着轉頭望去。
一個又一個的曹軍士兵全身冒着熊熊烈火，動作誇張地揮舞着四肢，有的倒在地上來回翻滾；有的不停撞擊着峽谷兩邊的崖壁；還有的起初未被火箭射中，卻無意接觸到了火苗，瞬間就被整個點着了。
最遠處的曹洪也已被火焰吞噬，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燃燒，彷彿隱約中已能看見他的表皮盡毀，眼、耳、口、鼻中散出令人恐懼的亮光，似乎已徹底燒進了身體內部，無可救助了。
兩旁的坡頂依然有火箭不間斷地射下，使得沾了油的屍體也被逐個點燃，這段狹窄的道路變成了火海一片。
“子廉！”夏侯惇悲憤地嘶吼起來，見情同手足的曹洪身陷絕境，頓時感到心如刀割，一把頂開張飛的長矛，焦急地想要衝上前去。
“元讓！不能去！”張飛大叫着阻止，他知道若是夏侯惇就此跑進火海，也必定難逃一死，還未回身便下意識地探出了長矛。
“啊——”夏侯惇突然高喊，聲音聽起來異常痛苦。
張飛回過頭才發現，自己的矛尖竟然不小心插進了夏侯惇的左側眼窩。
……
關羽大步衝到了手腳亂舞的曹洪身邊，一把丟開青龍偃月刀，一口吐掉嘴角的雜草，擺動着雙臂，用力拍打着滾滾火焰。
無論如何拍打，火勢都沒有絲毫減弱，曹洪已被燒得面目全非、意識模糊，癱倒在了屍堆上，可那一束束的火苗卻違反着風力，朝關羽所在的反方向傾斜。
“聖石？”關羽輕撫了一下胸口，想起他的聖石正藏在衣領下的內袋中，感覺這正是火苗出現異常的原因。
隨後，關羽一下撲到曹洪的身上，胸口緊貼住了他的身體，以便讓聖石緊挨到燃燒的大火。
眨眼的工夫，曹洪身上的火焰呈發散狀地向四面張開，脫離了身軀，飄到了空氣中，不一會就迅速消失了。
“子廉、子廉！”關羽不顧曹洪的全身滾燙，伸手搖晃着他那已被燒到發紅的肩甲，兩眼注視着那張恐怖的臉。
曹洪的頭部被燒得幾乎成了一個沒有些微血肉的骷髏，雙目被完全灼瞎，雙耳也已失聰，但還殘留的一丁點意識告訴他，關羽正在自己身旁。
一隻焦黑的手掌顫抖着抬起來，無力又無助地抓住了關羽的衣袖，就這麼一個不需要花費多大力氣的舉動，竟使得曹洪幾根手指上的血肉從骨頭上開始剝離，一小塊一小塊地落了下來。
關羽見到曹洪如此的慘狀，面露極度地不忍與不舍，一把握住他的手掌，卻不想就此振下了整條胳膊，從斷裂處能隱約看出，連體內都已被燒得通透了。
……
“元讓，待主公制霸天下之時，你我可得開懷暢飲、一醉方休啊。”
——曹洪
……
由張飛率領從小道衝出的劉軍士兵並沒有全力戰鬥，個個舉着長柄武器，與夏侯惇身邊的曹軍士兵盡量保持一段距離，藉著坡頂不斷射下利箭的攻勢，阻擋敵軍繼續往前，似乎目的在於將他們全體逼退。
夏侯惇的左半邊臉流滿了鮮血，一滴一滴地從下巴上掉落，疼得他的身體正在微微發抖，而那隻完好的右眼卻遠遠地目睹了曹洪的死狀，看得他的眼眶裏忍不住滲出了淚水。
張飛緊鎖着眉頭，略張着嘴巴，一時不知所措，從夏侯惇的表情中可以大致猜測到曹洪那邊的情況，只能僵持在原地，無奈地望着面前這位悲傷又憤怒的昔日盟軍戰友。
夏侯惇的右眼珠緩緩地轉向了張飛，咧開嘴巴、緊咬牙跟，左半邊臉上的鮮血順着嘴唇淌進口中，再從右側的嘴角流了出來。
他強迫自己的身體停止發抖，抬起左臂一把抓住張飛的長矛，用力地攥着，利刃割破了皮肉，順着矛柄的邊緣滴下了鮮紅的血液。
牙齒相互摩擦，“咯咯”作響，夏侯惇無視那鑽心的劇痛，面容兇狠得宛如一頭暴怒的猛獸，慢慢地將長矛從眼窩裏抽了出來。
張飛驚訝地看着夏侯惇，自己卻一動也不敢動，汗珠從臉頰流淌到下顎，只見抽出的矛尖上還插着一顆血淋淋的眼球。
“爾等鼠輩成就的傷痛，我怎可棄之？”夏侯惇的表情凶神惡煞，右眼緊盯着張飛，憤怒地說道，接着突然張大嘴巴，對着長矛的矛尖咬去，一口吞掉了自己的眼球。
……
“黃老將軍，翼德那邊似乎正和夏侯元讓對峙。”魏延單膝跪地，處在坡頂的崖邊，觀望着下方的戰況，朝身後的黃忠說道。
“夏侯元讓？”黃忠聽罷，往魏延邁了一步，轉頭看過去，“滿臉是血，看來翼德已佔上風。”
“不過……翼德好像下不了殺手。”魏延眯了眯眼睛、撇了撇嘴角。
“嗯，聽說他們曾相處得不錯。”黃忠說著話，同時從身後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矢，架上了麒麟弓的弓弦，“難為他了，讓老夫來助他一把。”
黃忠快速瞄準了夏侯惇，動作一氣呵成，感覺像是隨手一射，可箭矢卻筆直地對着額頭飛去，沒有絲毫偏差。
突然，一隻強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夏侯惇的右臂，將他連人帶着武器一同往身後扯過去，使黃忠的利箭擦着頭盔射失了。
“眾將士聽令！保護夏侯將軍火速撤退！”龐德在千鈞一髮之際趕來，從而救下了夏侯惇。
隨後，龐德又搖晃着腦袋，睜大眼睛向遠處看了看，見關羽正跪坐在一具焦黑的屍體旁，松垮着腦袋，神情十分沮喪，便猜到曹洪或許已經戰死。
“混賬！”龐德瞪了面前的張飛一眼，接着轉過身去，舉着大刀，護着夏侯惇的後背，隨着眾曹軍大步離去了。
張飛站在原地，鼻子冒出了一絲酸意，接着他仰起頭深呼吸一口，把這股感覺給收了回去，默默地望着敵軍的遠去。
“將軍，是否追擊？”一位士兵跑到張飛的身旁，作揖問道。
張飛沒有立馬回答，轉頭看了看關羽，以及曹洪那具冒着煙的屍體，已經燒得無法辨認、慘不忍睹。
“不追。”張飛緊緊地閉了一下雙眼，聲音很低地應了一句。
……
第二天清晨，黃月英站在房間的窗口，面朝北方地眺望着天空，由於不會在荊州久待，在隨諸葛亮來到石陽之後，黃忠便給這夫妻二人安排了一間客舍，以供他們暫居幾日。
一束溫暖的陽光從東方的地平線上冒起，照射在大地上，也照射到黃月英那美麗的臉龐，她的眼疾有些受不了，立刻將披着薄紗的斗笠戴了起來。
天色逐漸明亮、逐漸蔚藍，唯獨北面的色澤有一絲淡淡的不同，似乎是因燃燒而瀰漫開了煙霧。
“這一仗……看來勝利了。”黃月英微笑着，自言自語地說道。
……
“這一仗……看來失敗了。”司馬懿騎在馬背上，望着正東方的天空，略側了一下腦袋，對騎行在身邊的曹丕說道。
“嗯？仲達，此話怎講？”曹丕被這麼一說，擔憂得沉下了眉頭。
“子桓，以我們目前的方位，石陽應該是在東偏南的位置。”司馬懿將上半身傾斜，湊近了曹丕回答，“但正東的天空有輕煙，以這彌散的程度來看，必定是發生了戰事。”
曹操騎得離司馬懿和曹丕不遠，隱約聽到他們的對話，便豎起了耳朵。
“這你也能看出來？我們離石陽可還有近一日的路程呢。”曹丕覺得非常不可思議，眯眼觀察着藍天，卻怎麼也分辨不出來哪有輕煙。
“在這個時辰和這個地點，只可能是我軍與劉玄德一軍的戰鬥。”司馬懿繼續說著自己的觀點，眼神變得犀利起來，“但戰鬥地點卻不在通往石陽的路上，竟然在北邊，那是博望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