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季雅怔了很久,忽然疲憊地將翔抓住他的手拿開,低下頭,一邊給他包紮,一邊開口。
“李諾——我要跟你說個事。”
李諾安靜下來,巴巴地望着季雅,季雅不看他,仔細地為他清理着傷,低聲說著。
“我不是這個森林裏的人,我不喜歡這個森林。”
李諾狠狠一掙,季雅抓住他,抬起頭,眼裏竟是懇求。
“我喜歡你……我是真的喜歡你,但我不能在這裏住下去……我……我會瘋掉的,你……你明白么?”
李諾獃獃地看着季雅,嘴微微張着,感覺胳膊上季雅用力掐住他的手掌都在輕輕發著顫。
看着看着,李諾的神色恢復了平靜,而他的目光卻變得哀傷起來。
李諾嗚嗚嘀咕了兩聲,再沒說話。他拍拍季雅的背,伸手摟住季雅,把頭抵在季雅的肩胛骨上蹭了蹭,然會躺下去。
季雅聽着外面的雨聲,想着自己終於脫口說出的話,卻怎麼也找不到那種該有的輕鬆感。
一夜過去,第二日省起。
季雅伸個懶腰,忽然看見已經起身站好的李諾,背着他似乎收拾着什麼。
等季雅過去看個究竟時,他呆住了。
李諾用最好的獸皮把所有糧食包在了裏面,然後牽起他的手,拉着他一直走到了小路的開口。
李諾這時終於轉過頭,看着季雅,眼裏流動着讓季雅不敢正視的黯然笑容。
“季雅,出口,這裏。”
季雅覺得身上的力氣全被抽光了。
她沒想到李諾會放她走,會親自帶她過來,還給她收拾那麼多吃的。
什麼都想不到。
而最想不到的,竟然是她自己,捨不得走。
“李諾……”
“再見。”
不等季雅說出再見的話,李諾將包袱狠狠往她身上一丟,轉過頭拔腿飛快地奔了回去。
季雅怔着神看着那包袱,慢慢蹲下身,將包袱抱緊,接着身子一癱,坐在了地上,狠狠哭了起來。
哭了很久也沒解決辦法,雙腿灌鉛了一樣地重,怎麼也走不出去。季雅抱着那包東西看了又看,拖着腳來來去去,對着林子大聲喊了兩三聲:“我不會忘記你的!”
然後,終於還是一步一回頭地走了出去。
下了山,轉幾個山腳,很快就到了一個小村莊的入口。
季雅擦擦臉,把包抱得更緊了些。
李諾給他做的獸皮很溫暖,踩在地上輕飄飄的舒適着。
她在村民驚愕的神色中,面帶尷尬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一個老太太擋在她面前,抓住了她的胳膊。
“姑娘,你怎麼……弄成這樣?”
季雅忙彎下腰,看着她。
“之前我在森林裏迷了路,才出來。”
老太婆打量他一圈,皺起了眉,拉着她進了一邊的房子。房內裝扮樸素,老太婆示意季雅坐在一邊的小凳子上,為她燒了碗水端過來。
“看你黑的,在林子裏挺難受的吧?”
季雅咕嘟咕嘟一邊吹一邊喝了會,這才抬起頭來。
“嗯,我從夏天一直待到了現在。”
“夏天!”老太婆一愣,忙渾濁着雙眼跟着坐下來,“快說說,怎麼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季雅煩惱地搖搖頭,“我演出完,在回去的路上好像被人迷暈了丟進去的,然後就迷路了,一直到現在才……”
“你是做什麼的?”
“我是歌手。”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季雅。”
“就你一個人?”
“還有一個人,叫做李諾,也住在裏面,住了好多年了。”
一提起李諾,季雅心口立刻悶住,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憋着難受,眼眶跟着又紅起來。
可那老太太一聽見林諾的名字,整個人便跟被重棍擊打了一樣,愣着半晌說不出話,過了很有一會,才顫着唇輕輕地問着。
“你說……說的那個李諾,是怎麼樣的……人?”
季雅沒有發覺那老人的不妥,自顧自陷入回憶。
“她啊,和我差不多大,二十五六歲,很好看,人非常溫柔,對我很好,很能幹,一個人過了那麼久……”
季雅說不下去,握緊拳狠狠看着地。老太婆顫巍巍地站起來,關上門窗,再走回來,抓住季雅的肩膀。
“他的胳膊上……是不是有個紋身?”
季雅一愣,點點頭。
“嗯,有匹狼。”
老太婆猛一下捲起自己的袖子,上面也紋着只狼。她一下跌坐回椅子上,捂着額痛苦地閉着眼。過了會,她長長嘆出口氣。
“那孩子……真的沒死啊……”
季雅一愣,抬起頭看着她。
“什麼意思?”
老太婆不說話,搖搖頭轉過身想走。季雅急了,忙扯住她的袖子站起來。
“快告訴我,你認識他嗎?”
老太婆被他拉扯不過,狠狠一把甩開季雅的手,閉上了眼睛。
“怎麼能不認識,那孩子……那孩子是我的孫子啊!!”
季雅石化,僵着手停在半空,獃獃地看着老太婆慢慢流下來的兩行渾濁的眼淚。
“怎麼——一回事——這是……”
“那孩子……命苦,五歲就……我以為他早就跟着我那個可憐的姑娘一起去了……沒想到……沒想到啊……”
“到底怎麼回事!”季雅瞪圓了眼看着老人。
“我女兒嫁給了當時的村長,可村長太老了,她轉頭愛上了村長的兄弟,還生下了李諾——”老人喘一口氣,苦笑着回過頭,“可就在李諾五歲的時候,事情被發現了。那男人被他們去了勢趕出了村子,我女兒被浸了豬籠,就連李諾……”
“他怎麼了?”
“也被捆上了大石頭,丟進了池塘里——”
老人站不穩,嚶嚶地哭起來。
季雅獃獃地聽,任老人俯在她身上擦着淚,腦子裏翻來覆去,只是李諾悲傷地看着她微笑的樣子。
明明聽李諾說過那麼多次的夢話,看他從噩夢裏驚醒,自己卻從來也不知道去問個明白——季雅覺得心裏揪着一陣陣緊着發疼。
季雅將老人扶着坐回床上,盯着她很久。
“當時為什麼——不救他?”
“救不了啊,這是命,這都是命……”
“不是命!”季雅搖頭,咬緊牙,“就算是命,我也要去把他的命給改回來!”
說著季雅調頭就往外走,剛一開門,一時愣住,門口齊齊站着凶神惡煞的大漢三人。
“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