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過了三天,李諾再次恢復成生龍活虎一條好漢。
季雅趁着他出去打獵時悄悄勘察了幾次小路,走得最遠一次,差點走出了森林。
李諾身體好了之後待季雅更好,在季雅看來,那野人當真把自己當成了要一輩子陪在一起的同伴。
她教李諾學會寫自己的名字,一筆一劃,教了半天,大晚上醒過來,就着微弱火光還能看到李諾很認真地寫着自己和季雅的名字。
那種時候,季雅總會覺得心痛。
她知道自己總歸是要離開李諾和這片森林的。
因為兩人實在天差地別。
森林的生活是好,可她終究是天之嬌女,要她在這個森林長住就好像要她的命一樣。
她想,李諾一定不會明白這些事情。而終有一天,那人也能忘記她。
想着想着,竟就到了冬天。
她還是沒有走成。
今天是因為這個,明天又是因為那個。每天告訴自己,最後一天了,抱着李諾的胳膊入睡,還不時被懷裏松鼠的大尾巴戳醒,那些日子,每天重複着,可卻怎麼也沒辦法狠下心來去做。
拖着拖着的,氣溫驟降,一直等到某天松鼠忽然減少活動開始長時間打盹,直到季雅發覺自己就算躲在山洞最裏面還是嫌冷,他才發覺冬天真的來了,自己已經和李諾還有這隻可怕的老鼠一起生活了整整半年。
李諾不知道季雅為什麼一天比一天沉悶。他用獸皮給季雅做了外衣穿上,從頭包到腳。做了門板按上,怕季雅傷風發熱。
從前他從沒這麼對一個人好,也沒有人理他。好不容易季雅來了,他恨不得掏心掏肺對這個人好,但季雅卻不開心。
李諾心裏很有一種自卑的感覺。他覺得季雅是城市裏來的人,和自己不一樣。看樣子是從小就生活優越,什麼也不會,脾氣大。可卻長得好,心也好,對自己好。
李諾不知道季雅到底要什麼,直到那一天,他偷偷跟在季雅後面,看見季雅跑在離開的山路上獃獃地望着遠方,心才像進了冰窟窿似的一點點凍結起來。
季雅那日回洞發現氣氛不大對。李諾背對着她一點點砍着柴,松鼠躺在一邊蜷着把自己包在尾巴里打着小鼾。
季雅小心翼翼地靠過去,趴在李諾背上探頭看他做事。
李諾身邊並列放着幾串魚乾。
自從那次之後,李諾拚死讓季雅教他學會了游泳,也常常自己跳下去抓些魚回來給季雅解饞。
季雅輕輕對他的耳朵吹氣。
“怎麼了?不高興啊?”
李諾沒說話,回頭瞥了季雅一眼,欲言又止的樣子。
“有事?”
李諾抽抽鼻子,沉默着搖搖頭,又轉回去。季雅不高興了,從他身上讓開,一下坐在邊上,瞅見松鼠愉快的睡顏,伸手狠狠在它尾巴上捏了把,松鼠半死不活地吱了聲,不屑地睜眼看了她一眼,又轉個身繼續睡着。
李諾劈好柴,擦擦汗轉過身看着季雅,從邊上摸出塊肉給她遞過去。
“吃。”
“你捨得理我啦?你讓我吃我就吃?不吃!”季雅一彆頭,不理他。
李諾愣了愣,伸手搖搖季雅的胳膊。季雅甩開他,乾脆一扭身轉過去坐着。李諾着急了,揉揉頭髮,趕緊繞到季雅跟前蹲着,摸摸她的頭。
季雅打開他的手,白了他一眼。
“沒病!我生氣,別惹我!”
李諾明白了,趕緊擠出個笑臉,把肉又湊到季雅跟前想要喂她。
季雅煩了,一巴掌揮過去,把肉塊打在地上。
李諾臉色一沉,季雅怔了怔,想起李諾最恨誰浪費糧食的事情,不禁有些害怕,往後縮了縮。
李諾沉默着撿起肉來,吹了吹,擦了擦,又把自己那塊掏出來硬塞給季雅,自己吃起了掉在地上那塊。
季雅看着心裏不是滋味,一把將那肉搶下來大口大口塞進嘴裏。
沒弄好,錯了方位,不但扯得下巴抽了筋,喉嚨也嗆得起火。
她使勁咳了幾聲,抬起頭眼淚汪汪地看着李諾。
李諾的臉色一變,趕緊心疼地擦擦季雅的臉,幫她順順背,又埋怨起來。
“好好吃,不搶。”
“我不該發你脾氣。”季雅又咳了幾下,啪嗒一下把肉吐在手裏,再小口小口咀嚼起來。
李諾捏捏季雅的臉,勉強笑了笑。季雅吃完,把手在天然廁紙——松鼠桑的身上擦乾淨,正襟危坐看着李諾。
“說吧,到底有什麼事瞞着我?”
李諾避開季雅的眼光,獻寶一樣摸出塊小木頭遞給季雅,上面刻着歪歪扭扭兩個人,兩個人拉着手,胸前寫着字,李諾,季雅。
季雅哭笑不得地接過來看了看,放在一邊不依不饒地繼續追問着。
“你快說,別想轉移話題!”
李諾一把將木頭人搶過來再塞進季雅的手裏。
“季雅,要。”
“行,我拿着,你說什麼事?”
李諾搖搖頭,話題繼續圍繞着這個小木頭打轉。
“季雅,李諾,一起。”
季雅一下沉默了。心裏隱隱約約彷彿知道了些什麼,低下頭不回答他的話。李諾着急了,彷彿要得到個保證似的,一把抓住季雅,死死地
盯着她的眼睛。
“季雅,李諾,一起!一起!”
季雅咬緊牙,手捏成拳,將小木頭人狠狠攥着還是不說話。
李諾搖晃着季雅的肩,季雅煩躁地躲開他,一個人縮進角落裏。
李諾站起身,來回走了好幾圈,急的說不出話,只會嗚嗚地叫。
山洞外掛了陣風,下起凍雨。雨絲斜斜地飄進來,季雅冷得打個哆嗦。
李諾趕緊過去抱住她,用背對着門口,抓住季雅的手給她呵氣。
季雅抬眼看着李諾緊張得好像討要什麼的樣子,鼻子狠狠地酸,卻哭不出來。
她把手從李諾的手裏抽出來,抱住膝蓋。
李諾愣愣地看着她,猛一下回過頭,抓住自己隨身的小獸齒匕首遞到季雅跟前。季雅一驚,往後一縮,畏懼地看着他。
“你……你幹什麼?”
李諾支支吾吾半天,好容易扯清楚一句話。
“血,季雅,拿,李諾的血!”
季雅沒明白,驚惶地瞪着眼看着他。
李諾見季雅不動,更着急,手起刀落就在自己胳膊上劃了長長一條傷口,血涌而出。
季雅嚇得驚呼一聲撲上去摁着他的傷,一邊死死為他壓着出血口一邊不名所以地望着他。
李諾用手指蘸起自己的血花在季雅額上,然後再蘸一點送進他嘴裏,呵呵地傻笑起來。
“季雅,是李諾的。”
季雅一個哆嗦,不敢相信地放開他,嘴角還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想起來了,李諾告訴過她,很多從一而終的動物,會讓伴侶喝下自己的鮮血來表示忠誠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