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逃

第46章 逃

靜靜地坐在馬房內的乾草上,驪歌埋着頭,像是用膝蓋攫取最後一絲溫暖,她傾聽着遠處軍漢們恣意的呼喊,傾聽着戰馬在馬廄里“踏踏踏”移動着馬蹄聲音,她從各種聲音中,辨別著阿恭和阿泰扔掉阿皮屍體后回來的腳步聲。

阿恭和阿泰的腳步聲不同,阿恭瘦高,阿泰壯實,腳步一個輕一些,另一個重一些,月上中天的時候,終於聽到了阿恭和阿泰一前一後回來的腳步聲。

他們並沒有直接進門,而是轉向了存水的石槽中,她聽到兩人就着月光清洗着手腳,清洗着全身,涼水刺骨冰寒,那兩人卻依舊在石槽中清洗,像是要洗去極度的震驚和晦氣似的。

這一刻,驪歌忽然變得不再害怕起來,是的,阿恭和阿泰也不過跟她共處了十幾天的時間,忽然有了一種同是天涯論論人的感覺,每一天晚飯過後,阿恭和阿泰都會圍在驪歌身邊,她手把手教會他們寫自己的名字,寫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的句子,兩個小郎極為聰明,幾天的時間就能將那些句子背誦如流,學會了在沙地上書寫。

阿泰粗心,總是學完寫字后在草榻上小睡半夜,阿恭卻極為貼心,深秋寒夜,他默默地走到裏間,掀開驪歌的厚麻布被子,先鑽進去為驪歌暖被,總是在驪歌趁着月色在外清洗手腳的進來的時候,阿恭默默起身,將僅有的溫暖留給驪歌。

躺在溫暖的麻布被子裏,驪歌的心有點安定下來,總能甜甜的睡一個好覺。

不知不覺中,他們三個成了相依為命的夥伴,少年小郎的友誼在磨難中滋生起來。

“吱呀……”木柵門開了,一地的清冷月光撲了進來,阿恭和阿泰看到驪歌抱着頭埋在膝蓋內,低低的嘆息一聲,挨着驪歌坐到了草榻上。

“阿九,那阿皮是被活活打死的。”藉著月光,能看到阿泰眉頭皺在一起。

“嗯。”

“阿皮全身鞭痕,連衣衫都沒有穿,前胸鮮血淋淋,下身,下身被套了鐵制的圓筒,像是嵌入很深,身體僵硬了都拿不下來。”阿恭的聲音也極為低沉,一層冷煞頃刻間在這空曠的馬房內蔓延開來。

“嗯。”

驪歌的身體忽然顫抖起來,下午她聽到的一幕又一次在她的腦海里回蕩,阿皮沉悶呼痛,陸孤十三和拓跋石變態興奮,一切都令她作嘔,令她恐懼!

“阿九莫怕!阿九莫怕!有恭在,有泰在。”阿恭和阿泰緊緊地將驪歌圈在胸前,安慰着她,彷彿要給她無限的溫暖。

這三個毫無自由的少年小郎,像是想到了自己的磨難和未來的迷茫,在清凜的月光中,互相安慰着,儘管,他們的安慰對於這個朝代來說,猶如杯水車薪一般,卻總能讓三顆凄涼恐懼的心產生一絲絲溫暖。

在這個時代,因為拓跋魏原來是奴隸社會,對於小郎女郎都視為了孌奴,加上奴隸制社會中那種愚昧和落後的性追求,那些上等貴人追求雜亂的兩性關係,並沒有發展後世的“女書”“女德”教育,因此,對於貴人和軍漢們這種玩弄小郎,玩弄女郎之事,在阿恭和阿泰看來,都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但是,驪歌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她根本接受不了這樣的社會現實和她身份上的轉變!

她驚恐萬分,她慢慢地在阿恭和阿泰的圈着的手臂中抬起頭來,低低的說道:“阿恭,阿泰,我們明日必須逃出這裏。”

她們明日必須逃出這裏,她恐懼到了極點,她生怕阿恭和阿泰也落得阿皮那樣的下場!

兩行清淚從她的眼眸中滾落下來,滴在阿恭和阿泰的冰涼有力的手臂上,兩人雙雙抬起頭來,清冷的月光灑在驪歌黝黑無助的眼眸上,她的目光漸漸變得清明,漸漸變得極為堅定,她向後移動着,脫開了阿恭和阿泰的保護,藉著月光仔細地看着面前極力壓制着恐懼的兩個小郎,低低的說道:

“阿皮因為身體高瘦健壯,三個月前被陸孤十三和拓跋石盯上,備受折磨,他們每隔幾日便會將阿皮如昨日一樣玩弄,鞭撻,阿皮身體每況愈下,昨日被活活折磨至死,他們故意讓我聽到,是為了回來告訴你們,阿恭,阿泰,陸孤十三和拓跋石是變態,折磨阿皮的手段極為殘忍,他們明日就要讓你們去侍奉他們。”

驪歌已經鎮定下來,補充道:“他們說阿恭和阿泰不僅健壯如馬,阿恭小郎原來臉有傷疤,昨日褪去,皮膚白凈,雙腿有力,正是大人最愛的小郎顏色。阿泰小郎皮膚黝黑一些,卻頗有些異族風華。”

阿恭和阿泰聽完驪歌的講述,拳頭緊緊地握了起來,兩人互相對視一眼,壓低了聲音道:“阿九,我們不能等了,我們明日就逃出兵營。”

月色清冷,透過縫隙照在三個小郎明亮的眼睛之上,三雙眼睛釋放着對逃出軍營不再當兵奴的渴望,又湊在了一起,低低的商量起來。

“阿九,拉糞車正午前來,那些馬夫們喂完戰馬後,總會小睡,拉糞的老丈們曬着太陽等我們兵奴裝糞,我們明日混入糞框內離開。”阿泰這幾日一直留心着能自由出入軍營的拉糞車。

“牛車極大,糞框又粗又高,裝滿馬糞后還要蓋着草簾,阻擋惡臭,我們可事先在糞筐中留出空隙,蓋上草簾就能掩藏蹤跡。”阿恭也點點頭,贊同的說道。

“阿九,你正午後找個機會返回,我們一同離開。”

“好。”

三個小郎臉色驚恐蒼白,眼睛卻極為清亮,他們對逃出兵營,充滿了希望,留在兵營,被那陸孤十三和拓跋石看上折磨也是死,假如能逃出去,徹底擺脫兵奴身份,說不定還有一線活命的希望。

“阿恭,阿泰,阿九有三十枚太和五銖,一人十枚收到短靴中,萬一我們走散,這些銅錢還可買些栗米餅應急。”阿九將最後藏起來的三十枚銅板分給阿恭和阿泰,三人趁着月光,收到短靴內。

”阿恭,你上次屬於心疾發作,我用這種紫花毛地黃救助,假如你再發病,可用此藥草急救,便可保住性命。平日裏你要注意不能過分勞累。“

三雙眼睛再一次碰到一起,阿九壓着聲音說道:“阿恭,阿泰,阿九再教你們認字吧。”

“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陰冷的馬房內,阿恭和阿泰一字一句跟着驪歌念着,任由阿九抓着他們的手掌,以掌心為紙,以指為筆,按照筆劃書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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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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