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玉佩
高宗收權的時候大肆打壓老臣,提撥的寒門官員。武後代表的正是出身低的寒門官員。皇帝要想廢后只能再去倚靠老臣,已經被提拔的寒門官員哪裏會再讓世家崛起打壓自己。保皇后是大勢所趨。高宗廢不了武氏。經此一事更會讓武氏的聲勢大增。
想好之後,岑三娘輕聲說道:“娘娘是明白人。辦事公平。娘娘出手相助,妾當投桃報李。昔日袁天罡對滕王說,妾是他命中的貴人。”
武後知道正因為這句批語,滕王才認識了岑三娘。
岑三娘繼續說道:“不巧,袁天罡將自己身後的吉穴選在了隆州城五里坡,讓妾無意中窺得了天機。”
武后鳳目微揚:“天機?”
岑三娘緩緩說道:“娘娘所賜玉佩被臣妾埋在了滕王宮苑裏。隆州地形如閬,整座城便是座天然的風水格局。只要有蛟龍坐鎮,山長青水長碧,娘娘富貴,無人能及。”
“荒唐!”武后嗤笑出聲。
岑三娘卻淺淺笑着,不再申辨。
武后正想發作,心頭浮起了無人能及四字。她如今的地位僅在一人之下。難道說,皇上想廢后根本做不到?為何又扯到滕王?岑三娘想保護滕王?
“娘娘,我與燕綏不過是去南方找個溫暖所在。您隨時都能找到我們的。”岑三娘柔聲說道。
意思是她根本不怕自己說的是妄語?
武后想到滕王一飲而盡的酒。原先想殺他讓皇帝滿意。形勢發展的比她料想的還要好。且,留着吧。
出了白馬寺,岑三娘上了馬車。杜燕綏也不騎馬,一溜煙跟着擠了進來。
“嚇得我出一背的冷汗!”
“冷汗都出來了。”
兩人同時嘟囔了句,笑了起來。
杜燕綏問她:“皇后和你說了些什麼?”
岑三娘搖頭:“也沒說什麼。我還把滕王的人情還了。只要他不想謀反,估計皇后不會想着殺他。”
杜燕綏不再問了,握了她的手笑道:“咱們可以回長安了。”
大雪紛揚落下,杜老夫人下葬杜氏祖墳。
看守祖墳的人看到宗族的人漸漸散去,又有兩輛馬車駛來停在了門口。他正要尋問是什麼人來祭祀老太太。鄒雄傑令小廝送來了兩壇酒一封銀,溫和的說道:“是原來國公府的二姑娘,想求個清靜。老丈行個方便可好?”
得了酒和銀子的老丈認得他,看了眼另一輛馬車,嘆了口氣,搖頭進了屋。
杜燕綏帶着岑三娘,還有三個包在白狐裘里的三小子在墳前磕頭上香。
皇宮中。
鳳仙花汁染得嫣紅的指甲輕輕在信上點了點,襯着墨黑的上官二字格外醒目。
“你的字啊,也不怕落到別人手裏去。”武后謂嘆,金粉挑抹的眼角嫵媚異常。
她疊好信,放進了玳瑁鑲銀紅木匣子,親自鎖進了柜子,收好了鑰匙。
岑三娘說的對,有他在,她就會屹立不倒。武后的背挺得筆直,銷金的大袖連衣裙配着高髻上那金光燦爛的鳳釵步搖,令人不敢逼視。
“擺駕。”武后扶着女官的手上了步輦,長長的隊伍去了宣德殿。
聽聞皇後來了,高宗正襟端坐,拿起奏摺認真無比。頭很痛,但他要堅持。他不能再因為頭痛眼花就讓政務悉數交給了武氏。
眼角餘光瞥見武后一身璀璨進得殿來。高宗裝着沒看見,只等武後上前請安。
眼前一花,手裏的奏摺竟被武后一把扯了去。
“皇后這是……”高宗有些發愣,他從來沒見過如此霸道的武氏,連請安都免了,竟直接來了身邊,將他手裏的奏摺拿走。
“皇上!你說,你是不是不愛臣妾了?”武后微怒,不等高宗回過神,已哭叫起來,將案台上的奏摺一把掀到了桌下,“是你毀了臣妾的清譽,你將臣妾送回感業寺吧!”
高宗目瞪口呆。
宣德殿的內侍和女官不知何時已退得乾乾淨淨,殿門無聲無息的掩上。諾大的殿堂里只有哭泣的皇后與愣了神的皇帝。
武后揪住了高宗的衣襟,寬大的衣袖滑到了手肘,嫵媚的臉上佈滿了驚怒傷心:“我念着阿治一片真心,別人眼裏射刀子,我都生受了。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方才知道阿治不過是利用我罷了。我回感業寺,從此就當自己做了個夢,夢醒還是感業寺的明空小尼吧!”
她鬆了手,退後兩步,伸手一件件摘掉髻上的金釵步搖鈿子發箍:“不勞您再寫廢后詔書。不方便我自個兒配壺毒酒,說聲暴病身亡,全了您的名聲!弘兒也不勞您再廢他太子位了。他沒那福氣,讓他隨我一起走!就當這宮裏頭從來沒有過我母子……”
高宗終於驚醒過來,握住了武后的手,磕磕巴巴的說道:“媚娘你在胡說什麼?”
“胡說?你不是要廢了我嗎?我會纏着你貪戀后位不肯走嗎?”武后的眼神無辜極了,停住手,滿頭青絲已滑落下來。她撲進了高宗懷裏,放聲大哭,“本是我做錯了。不該在您侍侯先帝時憐惜你餓着,給你端了碗熱湯。我以為世人眼中只看得見權勢,只有阿治懂得真情。你不顧我進了感業寺,和老臣們做對也要迎了我進宮。我以為這大明宮再冰冷,只要有你就好。你嫌棄我,不再愛我,你只需實言相告。你要廢后,這麼多年的情份,你連實話都不肯對我說嗎?”
“我沒有!”高宗頭皮發麻,被武后哭得手足無措,“我什麼時候說,說要廢后。”
底氣不足的話讓武后心裏陣陣冷笑。
“皇上不是讓上官大人擬廢后旨意了嗎?”
“我沒……”
高宗下意識的否認。心裏陣陣慌亂,對上官儀不滿之極。如此機密大事,他怎敢泄漏了出去!
武后怔了怔,厲聲喝道:“上官儀竟敢矯詔!來人,抄封上官府,擒拿上官儀全家!”
高宗張了張嘴,武后已回身投進了他懷裏:“皇上,你可要為臣妾作主!那幫老臣真是無孔不入。就盯着臣妾的過往不放。這哪裏是對臣妾不滿,明明是不滿皇上迎了臣妾進宮。挑唆着皇上廢了臣妾。再選個他們心儀的女子為後。皇上英明仁厚,難不成這一生要三廢皇后,三廢太子嗎?傳了出去,家家戶戶抬妾為正妻,無故休妻,如何教化?”
“啊。”高宗的嘴終於合上,耳邊全是武后脆生生的聲音,此起伏彼的道理,讓他難以張嘴爭辯。
等到聲音消失時,他看到自己已在聖旨上蓋下了金印。
他做了什麼?高宗頭很疼。
轉眼間,散落一地的奏摺已被武后拾起整齊的碼在了案頭,美麗的手正將滿頭青絲在腦後攙起,拿着釵綰住:“皇上嫌臣妾干政。臣妾日後盡守本分便是。”
一滴淚落在高宗手背,燙得他跳了起來:“上官儀……”
殿門被無聲的推開,武后將聖旨交給了劉公公:“皇上下旨,上官儀滿門抄斬,女眷沒入掖庭為奴!”
高宗頹然的癱坐在椅上。武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發作讓他措手不及,失去了判斷。他茫然的想,是他下的旨斬了上官儀嗎?以後還有哪位老臣敢支持他?
武后後退兩步,曲膝行禮:“皇上還有奏摺要看,臣妾這就回宮了。日後若非皇上宣詔,臣妾再不踏進宣德殿來。臣妾只需處理好後宮,讓皇上安心。”
眼睛掃過案桌上積得一尺來高的奏摺,高宗看到桌子翻開的那紙奏摺,上面說已經三奏,原來奏明的事是什麼?
“媚娘,你過來!”高宗叫住了武氏。
武后依言溫順的上前。
“你,把前面山南西道所奏之事找出來。”
“皇上,這是天文台李大人報奏,袁天師選中閬州造吉穴一事。想討個恩典。”
袁天師掐算自己肉身時日無多,要羽化飛仙。高宗哦了聲,突然想起閬州原是隆州,滕王還在任着刺史。又想起杜燕綏陪着袁天罡去斷了龍氣一事。浮想連翩時,劉公公進殿報奏:“皇上,六部尚書,兩位宰相大人還在偏殿侯着哪。”
“皇上,臣妾告退。”
高宗拉住了她,閉上了眼睛:“朕頭痛,叫他們進來,你聽着。有什麼事幫朕記着。”
他不是傻子。如果她是男子,他必封他為相。封相?又回到被三位老相架空的時候嗎?不,不對。媚娘不像他們。至少她會問過自己,她所說的往往都是自己想的。他頭暈,她就是他的頭腦。他眼花,她就是他的眼睛。原來,他是在嫉妒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