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客店奇遇
羅逍縱馬急追,叫道:“鶯鶯,鶯鶯。”但前面那馬實在太快,只奔出一里,已在前方道路消失,連鶯鶯的叫聲也漸漸遠去,終於聽不見了。羅逍揮鞭一擊,那馬受痛,發力疾奔,不久又隱約可見到前面江陵風和鶯鶯的身影,江陵風見他追來,也揮鞭擊馬,他所乘之馬倒也神駿,背上駝了兩個人仍是健步如飛,跑得比羅逍那匹還快,拔足一奔,又已將羅逍拋在身後。如此你追我趕,羅逍的黑馬跑得雖仍是飛快,但腳力終究還是遠遠不及江陵風的棗紅馬快,已再也見不到江陵風的蹤影。好在道路中泥土鬆軟,馬蹄印依稀可見,倒不至於跟丟,一路沿着蹄印急追過來。耳聽得背後馬蹄得得,江濤緊緊追上,口中不住地道:“別傷了我孩兒。”也是快馬來追,可是羅逍的馬和他所乘的馬腳力相差不大,大家都是發力疾跑,你追不上我,我也擺脫不了你,相互之間始終只隔着十二三丈,你追前半丈,我又跑前半丈,就這麼保持着一段距離在山道中狂奔疾走。
羅逍擔心鶯鶯有什麼三長兩短,馬不停蹄地縱馬急追,總盼江陵風的馬跑累了停下來休息,自己追趕上去將鶯鶯救下,可是一連跑了八九十里,哪裏還見江陵風的影子?他仍是不死心,越發催馬快追。直追了一日,只覺渾身疲累,可哪裏還顧得了這許多?卻聽座下之馬一聲悲嘶,口吐白沫,轟然翻倒,卻是這一日來死命奔跑,跑脫了力,終於倒下。羅逍無可奈何,飛身落下地來。那馬倒在道旁骨嚕嚕地向山坡下滾去,登時血肉橫飛。羅逍心道:“眼下沒了坐騎,卻如何追江陵風得上?”渾身酸軟,又困又累,坐在道旁山石上小憩片刻,沿着蹄印走了上去,心想縱是追你不上,一路打聽,總要找到了你。他一跑開來,自然而然踏出了行雲快步,內力一提,竟然急縱而前,不比馬匹奔跑慢多少,心下稍喜:“這般跑法,雖然仍遠遠追他不上,但也不至於落後太遠。”一路追去,前面蹄印陡然間變換方向,忽而向西忽而向南,好在蹄印仍見,也還未跟丟。
如此又追一日,來到一處市集薛家鎮,羅逍已是兩天兩夜滴水未進,早累得虛脫,只好找了家客店要了飯食大吃起來,他狂吃大嚼,想快點吃飽繼續上路,只聽得客店中諸人大聲談論,說道什麼恆山派沒了掌門,日漸式微,衡山新立掌門頹廢不堪,濟不了甚事,嵩山派最近內亂不止,更是不堪一擊,等等,羅逍對於這些江湖中事本不大掛懷,也不去留意。忽聽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可別要小瞧了五嶽劍派,前一陣魔君上泰山去,可不是吃了個大苦頭么?”她旁邊一個男子道:“我看泰山派也不大中用,不就是一個趙韓青么,哼,要不是他火速趕回,泰山派早就滅了!”羅逍聽他提起自己結義大哥,不由得留上了神,轉頭向身後望去,只見朝裏屋而坐的是個美貌女子,二十五六歲也還不到,旁邊一個年紀卻大得多,臉色煞白,鬍子也根根全作銀白,另一個是個陰陽怪氣的道士,腰間插着一把長劍。羅逍一見這三人相貌,女的是年輕美麗,男的又老又丑,模樣相貌極不相襯,看他們也不像是親戚朋友,不知他們何以會走到一起。
那三人一個是銀須煞白宗子,陰陽怪氣的道士是玄陰子,另一個年輕姑娘卻是“毒仙子”藍玉蝶。他三人都曾在泰山之巔助何震天大敗五嶽劍派,羅逍那時雖也在峰上,卻是不識。
只聽得藍玉蝶說道:“有個趙韓青就夠令人頭疼的了,那次泰山大會,要不是他纏住何老爺子,這時恐怕已經沒了五嶽劍派這個名兒。”她似乎是在罵趙韓青,臉上不知怎的閃過一絲奇異神色。白宗子一拍桌子,說道:“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個後生小子么?下次撞在我手裏,有他好看的。”藍玉蝶道:“可別把人家瞧得恁也小了,到時候好看的是誰也還不知道。”白宗子怒道:“你為何老是幫着人家說話,是不是看上了人家了?”藍玉蝶臉上突然一紅,白宗子得理不饒人,哼道:“怪不得在泰山頂上你這娘們老是纏着我,原來是幫自己的老相好來着。”藍玉蝶一怒而起,叫道:“凶神惡煞的白鬍子,你嘴裏不乾不淨的說些什麼?”白宗子也霍地站起,理直氣壯地道:“難道我說錯了么?那時我還猜不透你這娘們為什麼無緣無故地來阻攔老子,現在想來,原來就是這麼回事。”白宗子話沒說完,突然一條綵帶飛出,徑襲白宗子胸腹。這一着去勢奇快已極,與白宗子相距又近,只一瞬間之事,按理說白宗子無論如何也不能閃開,但白宗子知道藍玉蝶一氣之下,定會動手,是以口中雖說著一些嘲弄的言語,卻是全神戒備,待她綵帶一出,立即從背後掏出一把奇形怪狀的剪刀。他的“揚花飛葉剪”在泰山大會時已為藍玉蝶的“十香腐石粉”毀去,這把剪子乃是後來請一個鐵匠打制,雖做工粗糙,卻也鋒利無比。
藍玉蝶陡然見到他大剪剪來,她這對綵帶是以特殊布帛織就,又柔又韌,若是碰上了尋常刀劍,縱是遇上了寶刀利劍,因之柔軟無比,無處着力,再能削鐵如泥的寶劍也奈何它不得,而這樣一把利剪恰好正是她這綵帶的剋星,若是給他剪上,非從中剪斷不可。藍玉蝶手一抖,綵帶便如波浪般上下起伏,這一下不但將綵帶縮回,解去了被剪的困厄,而且帶尾夾帶勁風,拂向白宗子大剪。這一招反客為主,白宗子叫了一聲“好”,便即橫過剪刀來,仍是照着綵帶便剪,藍玉蝶綵帶一轉,又從側面向白宗子攻到。怪道士玄陰子一直坐在旁邊一言不發,這時見藍玉蝶與白宗子動起手來,屢屢攻敵要害,簡直要性命相搏,說道:“都是自己人,別打了。”他這聲音只有平,沒有仄,把所有仄聲都讀作平聲,聽起來更加陰陽怪氣。藍玉蝶綵帶一收,說道:“好罷,今日就便宜了你,下次再胡說八道,可不能干休。”白宗子把大剪插回背後,說道:“打就打,誰怕誰了。”
白宗子與藍玉蝶分別坐下,白宗子雙手在臉上刮刮,似乎在說:“好不害臊。”藍玉蝶向他吐吐舌頭,扮扮鬼臉。羅逍大覺有趣,心道:“這兩人的脾性可真像小孩。”這時兩碗飯已經吃完,又去盛了一碗來。就在此時,店裏走進一個人來,這人雙目炯炯,身着一襲白袍,飄飄若仙,手中執一把孔雀毛做的羽扇,輕輕扇動,更顯飄逸閑雅。這人風度翩翩,一走進客店,所有的人都轉頭向他瞧去。他奣微微而笑,到羅逍右首的一張空桌坐下,小二端上茶來,這人拖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姿勢神態,無一不顯現出名家風範。藍玉蝶低聲道:“這人是誰!”白宗子嘿嘿笑道:“想不到你還挺*,看見人家帥氣便想打主意。”藍玉蝶抬腳在桌底踩了過去,白宗子腳背被踹了一腳,大叫大嚷,把杯碗碰得噹啷亂響。藍玉蝶經他這麼一說,不禁又向那人多瞧了一眼,果然是鳳眼俊臉,人中龍鳳,心道:“這人果真英俊,可是比起他來少了幾份威嚴。”她這樣想着,不禁心馳神搖,目光收轉,突然看見臨桌的羅逍,叫道:“啊喲,這不是中了魔君一掌的那小子嗎,他居然沒死,這可奇了。”白宗子,玄陰子回過頭來,也已認出了羅逍。羅逍給他們看着頗覺奇怪,他們似乎是認識自己,可他卻真的不知道他們是誰。藍玉蝶驚訝一陣,突然臉現笑容,端起一碗酒向他走過來,笑眯眯地道:“小兄弟,好久不見,這碗酒敬你。”羅逍愕然道:“你是……”藍玉蝶心道:“他不認得我們,那更好了。”說道:“小兄弟,我看你一個人喝着悶酒,似乎遇到什麼難事,過來陪你喝喝酒,咱們交個朋友。”羅逍剛才見她出手打白宗子,招式中透着幾股狠勁,但她笑臉嘻嘻,不好拒卻,說道:“多謝姑娘盛情。”藍玉蝶笑着看他,眼中閃着一絲詭異的神色。
羅逍看酒水清澈澄明,似乎沒有什麼古怪,舉起來便喝。突聽嗤的一響,一物勁急飛來,撞中了羅逍手中的酒碗,酒碗向前飛出啪啦一聲在一盤熟牛肉中摔碎,余勢不衰,那盤熟牛肉帶着酒水一起掉在地上。羅逍看時,見撞飛自己酒碗的是一個瓷杯蓋,若是以杯蓋撞碎酒碗,那不稀奇,只要膂力稍大者均可辦到,奇就奇在杯蓋擊飛酒碗之力已大過了酒碗所能承受的最大衝力,那酒碗居然不碎,卻只平平飛出,其中運勁之巧妙,實是非同小可了。
小兒見地下滿是碎碗殘肉,過來收拾,店裏的一條黑狗這時卻撲了過來,叼起幾塊牛肉吞咽起來,但沒吃得幾口,竟然一頭栽倒,斷了氣了。
這一下大出意料,客店中登時一片嘩然,羅逍更是凜道:“牛肉中居然有毒?”但想想又覺不是,那盤牛肉剛才他也吃了幾塊,沒有什麼異狀,何以黑狗吃了便一命嗚呼?嗯,是了,定是酒中有毒!想到這裏,怒目瞪視藍玉蝶。藍玉蝶並不以為意,可讓她奇怪的是竟然有人瞧破了她這碗酒里的機關!她想了一想,轉頭向坐在羅逍右首的那人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東傑諸葛先生到了,失敬失敬。”此言一出,客店中又是一片嘩然,諸葛明位列武林四大高手之一,那是江湖中人人皆知的,然而他長什麼模樣,使哪一種兵刃,卻是少有人知,這時聽藍玉蝶一說,客店中二十幾個人四十多個眼睛一同望着這個風度翩翩的男子。這人自然便是東傑諸葛明了,他一進客店,便察覺到藍玉蝶,白宗子,玄陰子三人均透着一股邪氣,暗暗留意,至於藍玉蝶在倒酒時右手食指伸入酒碗浸在酒中,一股碧綠之氣流入酒內,一看便知是劇毒之物,哪裏逃得過諸葛明的眼睛,是以當羅逍正要喝下時以杯蓋將酒碗擊飛,他知道藍玉蝶所下的毒劇烈無比,不須喝下,碰上一點也已是無藥可救,因此用上了巧勁,只將酒碗擊飛,而不讓半點酒水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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