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非人非妖
很快，姚村長就帶了大夫趕來，那大夫四十多歲的年紀，謝頂，帶眼鏡，肩膀上背着急救箱，如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腦袋，極不情願，眼巴巴瞅着我，問我到底是啥情況。
姚學峰也叫來了幾個年輕小伙，這些人手中都帶武器，多是斧頭、短鏟，臉上是清一色的迷茫和惶恐。
這其中最顯眼的要數那個膽大認屍的姚根才，他手裏提着一柄銹跡斑斑的抗戰大刀，四處張望着，看那架勢，若是遇到不對勁兒的東西，鐵定是一刀砍下去。
素心小道姑睡眼惺忪被人叫了出來，一臉倦意，皺眉看着門口眾人。環顧四周沒找到師傅，就要往回跑，我把她叫住了。
素心還在擺她的高手風範，只是還沒睡醒，看起來有些呆萌，聲音如在夢中：“我先去找師傅。”姚學山的媳婦伸手拉了她一把，叫了聲“小師傅”，卻不知道怎麼跟她解釋。
“你師父受傷了，急需救治，你跟我走就是。”我不做猶豫，直言相告。
素心的瞳孔猛地縮了一下，瞬間清醒，一臉驚慌問我：“啊？我師父怎麼受傷了？”
我沒時間詳細解釋，如實講述傷情，主要是講給大夫聽，我特意用手指在下巴上比劃了一下，演示彈簧刀插入的角度和位置。
大夫眉頭緊鎖，發出一連串的詢問：“哎呀，怎麼會這樣？傷口有多深？沒傷到頸部動脈吧？”
“邊走邊說吧。”我帶着人趕路，一群人跟着我朝着樹林跑去。
路上我又告訴大夫，老道士的失血量很大但沒傷到動脈，等等狀況。
素心緊緊跟在我身側，她的道袍前擺被捲起來束在腰間，聽我跟大夫交代老道士的傷情，小臉慘白，眼中滿是焦急，卻沒有哭，比我想像中要冷靜。
我跑在最前面，最先看到了胖子和沈青，倆人都站着，叼着煙，朝我這望，老道士的屍體就躺在他倆腳邊。
兩人都是滿身的血跡，特別是胖子，整個上衣都染成了血紅色，被他脫下來掛在肩膀上，就像掛了一匹紅綢。他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的肥膘，胸口上也有斑斑血跡。沈青的臉色特別難看，就跟失了魂一般，這小子平常沒心沒肺的，很少有這麼深沉的時候。燈照在他臉上，他扭過頭去，一副悲戚模樣。
我心裏咯噔一下，想必老道士是凶多吉少了。
果然，跑到胖子身前，胖子搖搖頭道：“人已經走了。”
我低頭看看老道士，他微睜着眼睛，一動不動，躺在一灘血泊之中，就像一條翻了白眼的大魚。
素心“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猛地朝老道士的屍體撲了過去，凄厲叫了聲：“師傅！”
我和胖子趕緊把她拉住了，小道姑的腿已經軟了，直接跪倒在地，哭的撕心裂肺，差點就背過氣去。
我拍着她的背，不知道怎麼安慰她，素心轉頭撲進了我的懷裏，抱着我，像個小孩，哭的稀里嘩啦。
我問胖子：“怎麼就死了呢？”以那彈簧刀的長度和插入的位置來看，最多是從下巴插到鼻腔，如果止了血的話，感覺還有的救。
胖子嘆了口氣說：“沒辦法，這老頭一心求死，沒有任何求生欲，傷口出血影響了呼吸，不停的咳嗽，血止不住，你走了沒多久，他就死了。”
那大夫上前檢查了屍體，特意掰開老道士的嘴巴看了看，很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傷口，我那小診所根本就處理不了，現在又下不了山，他早晚還是得死。到底怎麼回事兒呀？大仙怎麼就……自殺了？”
跟來的幾個村民，一個個都跟見了鬼一樣，遠遠站着，拿着手電筒往這邊照，面有驚恐之色。老道士在這些村民眼中本來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現在橫死於此，怎不叫人心驚。
姚老爺子拉長了臉，蹲在老道士屍體邊看了又看，氣呼呼拍拍大腿，埋怨道：“我就說了，孫二奎的屍體不能運回來的，你偏偏不聽，現如今可好，你這樣自行了斷，落得個清凈。叫我們姚家村的人怎麼辦，難不成一個個陪你去死？”
聽老爺子這話，貌似這件事兒另有隱情，我就問道：“老爺子，您知道他會自殺？”
姚老爺子站起身來，脫下外套，蓋在老道士臉上，黑着一張臉說：“我只知道今晚青石山不太平。按理來說本該是石岩村遭了這禍事，可受害的卻是孫二奎，他到底還算不算我們姚家村的人，我也不敢說，只是他既然死在了外面，這種時候，就不該把屍體運回來。可是，你這老頭卻非要倔起來把屍體帶回來，還以為你有多大的神通，能定了這乾坤。誰成想，你竟自行了斷，把難題都留給我們。哎！這因果報應到底是如何循環的，你自己都算不清楚，你還當得上一聲‘大仙’么？嘖嘖……先人留下的禍根要子孫來償還，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老爺子怨氣十足。能聽出來，話里的意思，還是扯到了鬼螳螂身上。這事兒還不能明說，知道這個故事的人不多，也沒必要讓更多人知道。
不過，老爺子那句“難不成讓姚家村的人一個個陪你去死”，殺傷力太大，跟來的村民嚇得臉色慘白，本就人數不多，都縮到了姚老爺子背後，就好像姚老爺子是他們的護身符似得。
掕着大刀的姚根才，眼睛瞪的跟銅鈴一樣，瓮聲瓮氣問道：“老爺子，咱這山上到底鬧了什麼妖怪，您給句實話啊！怎麼就要咱們姚家村陪着大仙去死？”
老爺子冷哼了一聲，把手臂抱在胸前，瞟了眼地上老道士的屍體，又看向了我懷裏的素心，沉聲道：“妖怪？要真的是妖怪，倒還好了，青石廟傳下的道統除魔衛道有的是真本事，素心小師傅可比路凌厲害多了。”
姚根才眨巴着眼睛，一頭霧水，“不是妖怪，那是什麼？”他看向了我，“那還是歹徒行兇？”
若是往常，我鐵定堅定不移的回答一句“哪來的妖怪，定是有歹人作祟”。可是先前消失在樹林裏的無頭巨嬰的身影還清晰的印在腦海，我自己的信念已經發生了動搖，這個時候，愣是沒說出一句話來。
反而是姚老爺子陰森森來了一句：“我只是說不是妖怪，可沒說是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