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斷頭處的血線
我雙耳之間滿是嗶嗶啵啵的木屑燃燒聲，剛剛被雨水洗禮過的孫家老宅，在此刻彷彿瞬間就要燃燒殆盡，那火燒的太快，就像龍捲風。
我和胖子被沈青等人裹挾着，衝出了宅院，到了外面回頭看，整個宅子都籠罩在大火之中，一方天地都被燒亮了，劇烈的火光衝天而起，黑白相間的濃煙升入雲端，在這黑夜的山間，隨風搖擺，仿若惡魔在舞動，看的我們目瞪口呆。
再回過頭，我看見那個穿青花裙子的瘋女人抱着無頭的孩子，站在驚恐的村民之間，瞪大眼睛望着孫家老宅，眼中反射着火光，她竟然興奮地大笑起來，那笑聲也衝破天際。
“那孩子是假的。”菲菲撐着我的胳膊，說了一聲。
“假的？”我隱隱鬆了口氣，無論如何，我都不願看見一個無頭的嬰兒。
“後面的屍體還在房上吊著呢。”菲菲眉宇之間，有着擔憂，她獃獃盯着老宅看，眼中是複雜的神情，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人措手不及。
其他人也都是這般反應。
“怎麼會這樣呢？”姚老爺子嘆了一聲，卻是環顧四周，最終找到了被人群簇擁着的老道士，朝着老道士疾步走了過去，走了幾步，又回頭對我們說，“缺少工具，這火是滅不了了，只能等它自己燒完了，我去問問大仙，看看有什麼辦法沒。”
我翻了個白眼，這是病急亂投醫啊，都什麼時候了，還去問那老騙子。
沈青說：“這麼大的火光，沒準山下的人能看到，消防能儘快趕來就好了。”說完他又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能來才怪了，下面的泥石流還沒清呢。”
胖子終於緩過神來，掙脫沈青的攙扶，自己走了幾步，竟無大礙。
看起來，我是唯一受傷的人。
胖子滿是感激地看向我，伸手想拍拍我的肩膀，但是見我肩膀上黑糊一片，把手放了下去，嘆道：“說好聽的太矯情，總之，這次你的負傷，組織上是不會忘記的，回去一頓盆景魚是少不了的。”
看胖子生龍活虎，我有點牙痒痒。心說自己也真夠晦氣的，不衝進去，胖子也沒事，白白犧牲了肩膀的嫩肉。
沈青說：“你他娘的別搞我們啊，廢了老大勁，沒把你拔出來，最後你自己出來了。”
胖子有些心虛：“這充分說明人的潛力是無限的，那火燎的我腳底板生疼，當時就覺得丹田有股熱流往大腿涌，只覺得渾身都是力氣，一使勁，就把腿拔出來了。”
沈青道：“你那是嚇尿褲子了吧。”
就聽他倆在貧嘴，肩膀上的燒傷疼得我呲牙咧嘴，我的腦子是一點都轉不動了，這時候乾脆啥也別想，我問道：“現在怎麼辦？”
胖子眉頭一挑，罵道：“他奶奶的，這宅子有貓膩，不對勁兒的地方太多了。”
沈青：“總得先把後面吊著的屍體弄下來吧。”
曹菲菲皺眉搖頭：“難。”
屍體是被捆在鴿子房頂的，裏面照着火，怎麼都上不去。屍體又懸空在二樓，沒有梯子什麼的工具，我們也夠不着。
素心一直待在我身邊，眼睛眨巴眨巴的，聽沈青說要把屍體弄下來，臉上露出些許慌張。
現在不方便讓她再跟着我們，素心看起來是不怕鬼的，只是不知道看到那無頭屍體會是什麼反應，估計夠嗆，老道士也是故意支開她，沒讓她到宅子後面去的。
我讓她去找老道士，然後和沈青等人急匆匆繞到宅子後面去，那具屍體現在是最關鍵的物證了。
無頭的屍體孤獨懸挂着，只是窗口處已經是火光四起，這時候的畫面看起來就特別詭異了，有點像煉獄中岩漿灼烤着惡魔的感覺。
我們本來是不願意讓村裡人看到無頭屍體吊在空中這一幕的，還特意把人都支走。但是這邊動靜太大，又火光衝天，原本四處分散的人，現在都又聚在了一起，大多數都圍在老道士那邊，在宅子正門處。我估計，他們之中的大多數都看過了這裏的場景了。
有幾個膽大的竟然還留在了這邊，對着空中的屍體指指點點。
我們走過去的時候，聽見他們的議論聲。
“大仙說的一點沒錯呀，這孫家老宅里絕對是鬧了鬼的。”
“別看了，別看了，咱們找大仙去，這裏太瘮得慌。”
“找大仙？你沒看見他跑出來的樣子，那是嚇破了膽的，要我說，咱們還是趕緊回村子裏去，這大晚上的，誰知道會出什麼么蛾子。”
見我們走過來，他們停止了議論，其中一個穿着汗衫，手裏抓着一柄鐮刀的中年漢子叫道：“警察同志，你們說這孫家老宅到底是怎麼回事呀，是不是真的鬧鬼了？”
胖子沒好氣回道：“鬧什麼鬼，這世界上哪有什麼鬼？別聽那老道士嚇咧咧，上次城裏出了命案，他就做了場法事，說什麼貓妖作祟，搞得人心惶惶。沒幾天我們就把兇手抓住了，跟貓妖有個屁的關係。要不是看在姚老爺子的份兒上，我們就把他當封建迷信抓起來了。”
曹菲菲也眉頭一豎，說道：“這是有歹徒作案，你們心裏放明白點，別被迷信唬住了眼。一定要小心謹慎，自己保護好自己，可千萬別信了那老道士的話。再說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要自己嚇自己。”
中年漢子撓撓頭：“也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可是，警察同志，那歹徒在哪呢？這宅子怎麼就着火了？你們不是進去抓人的么？”
胖子撇撇嘴，臉上有些發紅，他大腿被卡住的事兒，怎麼說都不光彩，只能含糊道：“出了點意外。哥幾個要是真的膽大，就想辦法幫我們把這屍體弄下來。”
中年漢子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我們還是回村子去吧。”
這時候，姚老爺子帶着兩個兒子趕了過來，看樣子像是和老道士商量出了什麼對策。
姚老爺子直接找到了我，大概是把我當成了領頭的，話是沖我說的，先是問道：“你們打算怎麼辦？”
我指了指二樓的屍體，回答說：“得想辦法把他弄下來。”
姚老爺子皺皺眉頭：“王家的小子，這宅子裏發生的事，咱們都看到了，莫名其妙就着了火……你們是警察，不相信鬼神之說，我也理解，但你們也得理解我們村裡人的心思。”
我點點頭：“老爺子，您說。”
姚老爺子語重心長地勸道：“村裏的人我必須帶回去，他們是一刻都不願意在這裏多呆了，我建議你們也跟我們回去，那上面的屍體最好是別動了，這是大仙的意見。”
我搖搖頭：“老爺子，這可不行，畢竟死了人了，這裏是案發現場，可以的話，能把這屍體保存下來，對我們來說很關鍵。”
姚老爺子嘆了口氣：“就知道你不會聽我的話。”
胖子有些擔憂地觀察着火勢，對老爺子道：“現在人還不能走，得組織人把這附近的草木砍走一些，別看這草現在是濕的，等一會兒烤乾了，還是得着起來，要是整片林子都燒起來，那損失就太大了。”
姚老爺子一聽這話，眉頭一皺，臉色十分犯難。村長姚學峰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這時候開口言道：“爹，警察同志說的對，現在最重要的是把火勢給控制住，決不能牽連到山上的其他植被。咱們種下這片林子可不容易，這每一棵樹都是有記錄的。”
姚老爺子聽兒子這麼說，像是下了什麼決心，眉頭一瞪，說道：“行，我幫你們說話，但是有多少人願意留下來幫忙就不一定了。”
這邊話音剛落，就聽老宅那“啪嗒”一聲悶響，我們扭頭一看，原在二樓窗口掛着的無頭屍體竟然不見了。往下瞧，原來是綁在鴿子房頂的鎖扣燒斷了，屍體掉了下來，現在正趴在一灘血水之中。
胖子立刻跑過去了。
剛還在發愁這屍體怎麼辦呢，誰能想到這屍體竟然自己掉下來了。
我們跟着跑過去，一靠近宅子，就感覺一股熱浪撲面而來，胖子考慮的沒毛病，這溫度，周邊的草很快就得被烤乾了。
胖子仰臉看看宅院，上面鴿子房的房檐，已經燒變形了，有些向外突出的稜角正在往下掉着着火的木頭渣子，胖子叫道：“趕緊把屍體抬走，可別被埋了。”
我和沈青趕緊幫忙，這無頭的屍體貼近了看，別提多噁心了，經這麼一摔，脖頸的斷口處本來已經趨於凝固的黑色血塊迸濺開裂，血液開始往外淌。那穿透脖頸的鐵鉤在肩胛骨之間，因為重力拉扯，扯開好大的血洞，從洞眼能看到內側的食道。
最觸目驚心的就是脖子后側那一截脊椎骨，蒼白如雪，清晰可見，斷口平整，一看就知道是用特鋒利的刀具，一刀將腦袋砍下來的。
我心中頓時疑惑起來，因為先前在宅內正堂，我看到頭頂牆角有四道拋甩血痕，指明兇手是揮動了五次刀，與這裏一刀斷頭的切口相悖。
只是當時疑惑的地方實在太多，情況又緊急，根本顧不得發問，只能把疑惑先埋在心底，跟沈青和胖子一起把屍體抬到了遠處的空地上。
再說抬這無頭屍體，別提多噁心了。胖子身為法醫身先士卒，主動抬了屍體的肩膀處，我抱着屍體的腳，沈青拖着屍體的屁股。這一抬起來，也不知是擠壓到了哪根血管，就見屍體脖頸的斷口處，滋出一道特細小的血線，就對着胖子的胸口，跟擠番茄醬似的，噴了胖子一身。
胖子臉都綠了，繃著嘴不說話，看起來是怕那血滋到嘴裏。
一旁把這一幕看在眼裏的姚老爺子和姚學峰、姚學民兩兄弟，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也就硬撐了兩秒鐘，仨人齊齊扭頭就跑，各自找了一棵樹，彎腰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