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玉蟾島上（六）
玉蟾島上（六）
他走到懸崖邊上，只覺得山風鼓盪，簡直要把他刮下山崖。他向懸崖里看，只見下面枝枝杈杈，原來是一株參天巨樹，樹頂離崖岸只有十餘丈高。
環淵猶豫了一會，他實在不願回去，再被囚禁起來，可是不回去，又無處容身。他想了一會，鼓起勇氣，飛身向樹頂跳下去。
環淵的“御風而行”已經運用純熟，這十餘丈距離，實在難不住他。只是，今晚雖然是月圓之夜，畢竟不如白天見物明晰，這棵樹又枝杈橫生，環淵跳下去落腳不穩，衣服被樹枝掛住，撕破好幾處，臉上手上也被划傷好幾處皮肉。
等他站穩，才發現，這是一棵桂花樹，只是花期即將過去，香味淡得幾乎聞不到了。環淵順着桂樹的枝杈向下攀爬，老遠就聞到一股腥臭味，越向下，這種味道越濃烈。環淵幾乎懷疑，樹下是不是圍着一圈碩大的癩蛤蟆，正昂着頭，恭迎他大駕光臨。
山崖極深，樹極高，他用了多半個時辰，才爬到崖底，只覺得寒氣逼人，不由自主地運功禦寒。不過，迎駕的癩蛤蟆卻沒見到，環淵暗暗鬆了口氣。
月光幾乎被這棵巨大的桂樹完全擋住，谷底漆黑一片。環淵瞪大眼睛，環視四周。
他在崑崙的時候，靜玄子教過他“六通四辟”的絕技。辟就是通的意思，所謂四辟，是指眼、耳、口、鼻四竅開通。開通之後，不但各項官能都更上層樓，可以千里傳音、明見萬里、耳聽八方，而且各官能可以交互為用，鼻可語，耳可嗅。這也正是該項絕技超過佛家“天眼通”、“天耳通”的地方。六通，則是說，四竅通了之後，對於**之中的情形，自然了如指掌。
只是這項絕技，對於玄功修為的要求極高。功力越深，其潛能就發揮的越多。環淵功力尚淺，對“六通四辟”的效力，發揮不到一成。失憶之後，他更是完全不記得，自己曾習練過這項絕技。
不過，道家宗旨，全在“道法自然”四個字上。所以，道家的功夫，最講究“不着意”，也就是無為，然後才能無不為。若是有意去做，則必定不能成功，因為犯了以人助天的大忌。
環淵以前練過“六通四辟”，雖然忘了，功夫還在。現在，谷底漆黑一片，他自然想要見物，玄功便也自然發生效用。這是真正的不着意，也是真正的道法自然。所以，環淵立即覺得，眼前景物歷歷在目，他還以為是本該如此。
環淵看看剛才順着爬下來的那棵桂樹，估計有五六個人合抱粗細，仰頭看去，像是撐持上空的天柱。樹兩側的山谷，一邊看去頗為平坦，另一邊塊壘堆積，爬過去恐怕要費些力氣。環淵朝着平坦的一側走去。
走了一會，過了桂樹的樹蔭，月光灑在地上，又照得谷底一片光明。環淵邊走邊看，忽見邊上生着一叢野草，看起來甚為眼熟。他走到近前，原來是一叢蓍草。
環淵對蓍草極為熟悉，在崑崙，《易經》占筮，是基本功課，而占筮必須要用蓍草。環淵拔起蓍草，把草莖截成小段，每五十根紮成一捆，製備了三份，把兩捆裝在懷裏，另一份，拿在手裏擺弄起來。
他琢磨，要卜什麼呢？他抬頭看看天上，微雲疏散，月明如鏡，耿耿素娥欲下，心裏一動，想卜一下寒簧的狀況。這麼想着，環淵就坐在地上，一邊擺弄蓍草，一邊口裏念念有詞，道：
“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又九。”
一邊念，一邊從那五十根蓍草里拿出一根，放在一邊不用。這一根代表無極，剩下的四十九根，代表太極。
環淵口裏接着念道：
“分而為二以象兩。”
說著，他把手裏剩餘的四十九根蓍草隨意分成兩份，象徵陰陽兩儀。
“掛一以象三。”
環淵又從兩份蓍草的任意一份里抽出一根，放在另一邊。這樣，四十九根蓍草被分成三份，象徵天、地、人三才。
“揲之以四，以象四時；歸奇於扐以象閏。”
然後，環淵就把兩份蓍草，每份都按四根一組，分成若干組，把每一份分組后的餘數，分別夾在兩手的指縫中。四代表春夏秋冬四季，餘數代表閏月。
《易經》卜筮的方法，《繫辭傳》說的甚是明白，分二、掛一、揲四、歸奇，這稱為四營。四營合起來，稱作一易，也就是一變。三變之後，可以得到一爻的符號，或為陽，或為陰。一卦由六爻組成，所以說“十有八變而成卦”。
環淵對於《易經》爛熟於胸，可以說是倒背如流，當下一邊默念着繫辭，一邊擺弄蓍草，用了一盞茶的功夫，得到一個完整的卦象，是節卦，九二爻為變爻。
筮法：“一爻變者，以本卦變爻之爻辭占”。
環淵閉目想了一會，記起節卦九二爻的爻辭是：不出門庭，凶。
環淵心裏大震。他又看了一下卦象，沒錯，是節卦。他不安起來，自從自己醒來，將近一個月沒見寒簧。按理說，自己受傷，她是一定會來看望的。環淵念叨着“不出門庭，凶”的爻辭，心想：
“難道，寒簧被囚禁了？”
他又想起從一元子等人口裏聽來的片段，說寒簧就要被封為聖女，馬上要成為嫦娥仙子了，他越發不安起來。
環淵想：
“不行，我要去救她！”
想着，他站起身來，向來路跑了回去，跑到那棵巨樹下，他正要飛上枝杈，準備順着樹枝爬上懸崖，又停住了。
環淵想了一下，自己功夫淺薄，如果回去，恐怕連寒簧的面都見不到，自己就被關起來了，哪裏還能救她呢？可是，那該怎麼辦呢？
環淵心裏懊惱自責起來，他覺得自己如此弱小。以前即使被一元子、鰲魁欺負，他也沒有氣餒，他覺得自己長大，玄功道術一定會勝過他們。可是現在，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無能，知道寒簧遇險，卻什麼也做不了。
本來，所謂能力，並不是說，你能為自己掙到什麼，而是說，你能給自己所愛的人帶去什麼。
環淵懊惱地坐在樹下，踢着地上的石塊。他抬頭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一個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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