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你跑也慢些跑，放風箏是閒情逸緻的事情，你帶着辛澤跑一身汗，還哪裏來的雅緻。”九如走過去，掏出手帕來，幫他印額角的汗珠，“你這樣子，風箏沒放多高多遠，你自己先累壞了，辛澤，你也不說說他。”
“小王爺放風箏向來如此，我們做下人怎麼能攔着。”辛澤抓了抓後腦勺，“要是以後有小王妃勸他才是最好的。”
九如想一想問：“還有其他的風箏沒。”
“有很多花色，不知道小王妃喜歡哪一種的。”
“我喜歡描花的，你去取一個來。”
“那這邊……”
“這邊有我。”
辛澤一來一去很快就捧回好幾個風箏：“小王妃，看看可有喜歡的。”
九如稍稍翻看，挑出一隻繪着芍藥花的：“這個花樣很好，花瓣尖還有一抹碧色，是誰做的。”
“記不清楚了，有些是小王爺畫的，也有些是表少爺幫着畫的。”辛澤見她將風箏拿在手中，“要不要我幫着先放上去。”
九如的嘴角揚起笑容來：“不用，我自己來放。”
辛澤多少有些不放心：“小王妃，你小心看着腳下。”
九如也不多言語，將線軸緩緩放鬆開一些，抬高手臂，五指張開，先試了試風向，心中已經瞭然，辛澤顧着那頭，眼角的餘光還不忘看護這裏，結果不過是眨眨眼，也沒見九如跑起來幾步，那隻芍藥風箏已經悠悠然的飛了起來。
她再換了個角度，釋放着長線，放一尺頓一頓，再放兩尺，眼見着，線越發越長，芍藥風箏已經快追上老鷹風箏的高度，九如依然一派氣定神閑，別說是出汗了，連呼吸都沒有加快。
“原來，小王妃是放風箏的高手。”辛澤這才是心服口服。
霆嵐見她的參與，挨着過來擠在她身邊，見她纖長的手指不緊不松的控制着風箏的走向，那朵芍藥花，彷彿在半空中會得翩翩起舞一般，煞是好看，半張着嘴道：“小九兒，你好厲害，我要和你換個風箏，我要你的那個。”
九如含笑與他換了線軸，又變成那隻老鷹風箏在空中做出飛撲展翅的動作，活靈活現，一行人個個仰高了頭看的新奇，不捨得收回目光。
###34：晴芸
已經放開了手腳，九如索性賣弄起技巧，讓老鷹風箏，時高時低，盤旋飛翔，突然間，她手中的線軸猛地往回收，就看到老鷹像是活了一樣，急速地俯衝下來，眾人齊聲驚呼聲中，老鷹風箏已經兩翼平伸滑翔着又逐漸往上翱翔而去。
“姐兒，別看了，二太太還等着。”
“我不，我不，我就要看，你沒見到那隻大鳥多好看嗎，只耽誤一小會兒，母親不會見怪的。”
九如聽到小小的爭執聲，轉頭看到一個小姑娘正跺着腳不肯走路，旁邊跟着的老媽子又不敢動她，兩個人僵持着站在那裏，見她看來，老媽子先給她行禮：“小王妃安好。”
“我認得你，你是嵐哥哥的新媳婦兒。”小姑娘像是看到救命稻草，將老媽子一把甩開，直接跑到九如身後，露出臉兒道，“嵐哥哥都在這裏，母親更加不會見外了，我要留在這裏。”
“姐兒，別鬧了，快過來。”老媽子礙於在九如面前又不能高聲說話，急得汗都快出來了。
九如將手中的風箏線軸交給辛澤，蹲下身來問她：“你是二太太的小女兒吧，多大了。”
“我已經六歲了。”
“叫什麼名字。”
“晴芸，薛晴芸。”小姑娘歪過頭打量她，“姐姐，我們見過的，你記得嗎。”
“姐兒，小王妃是你嫂子，不能……”
“沒關係的，小孩子計較什麼。”九如見她一直高高仰着頭，小脖子挺得筆直，忍不住笑，“你是不是也想放風箏。”
“我剛才看了一小會兒，真好看，別人放的，我以前也瞧見過，但是沒有姐姐放的好。”晴芸興奮的小臉兒都紅了，“姐姐，你教我好不好。”
九如笑着幫她整理下小衣裙：“這會兒，你母親在等你，下次我們一起放風箏，你說好不好。”
“下次是什麼時候。”晴芸比霆嵐還會算計，根本不是隨便能哄的。
“我想一想，下次的話，差不多是十日後，我提前讓丫鬟過來告訴你。”
“那麼，我們勾勾。”粉嫩嫩的小指頭伸出來，與九如的纏在一起，“打過勾勾，你就不會忘記了。”
老媽子感激的又給九如行禮，攙着晴芸的手走了。
“小王妃還是不要太記得與芸姐兒的約定才好。”辛澤一直站在她身邊，直到那兩個人都走遠，聽不見他們的對話才開口。
“是因為二太太會不開心嗎。”九如淡淡回道。
“小王妃真是心思通透，一點就通，既然小王妃什麼都明白，我也就不用多嘴了。”辛澤看着離他們稍遠的霆嵐，“小王爺玩的很開心，在我看來，這就是最重要的。”
“你來薛府幾年了。”
“五年。”
“那時候，小王爺的母親，就是薛王府的四太太還在世嗎。”
“已經不在了，我沒有見過這位傳說中的四太太。”
“傳說中的？”
“聽說四太太是絕色的美人，在世時，老王爺視若珍寶，小王妃見老王爺的態度就可以知道，小王爺受寵不僅僅因為是老王爺的獨子。”
九如的目光在看着霆嵐的時候變得異常柔和：“他真像是個孩子。”
###35：責問
放風箏的興頭都還沒過，二太太已經直接把沁月閣的人一股腦告狀告到老王爺面前去了。
九如與霆嵐晚上散了步，回到沁月閣，見到一屋子的人都跪着，辛澤和春琴也不能倖免，老老實實低頭屏息，老王爺坐在上座喝茶，靜悄悄的，旁邊還坐着大太太。
霆嵐愣了一下，獃獃喊道：“父親，大太太怎麼過來了。”
老王爺對他還掀了下眼皮子，對九如的態度就是目中無人，氣氛實在尷尬，九如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硬着頭皮上前行禮。
“你們白天放風箏去了？”總算是給出一點線索。
屋裏跪着的，多多少少鬆了大半的氣，要是只說放風箏，那麼也不算大罪了，小王爺既沒有摔着也沒有碰着，又是平日裏尋常玩的。
“是，和九如一起去園子裏放風箏了，九如放得可好了，父親是沒有見到，她手裏的風箏都像是活的一樣……”霆嵐還準備滔滔不絕的說下去，九如在他背後很輕的扯一下他的衣服，他覺得有些癢，身子扭動下，反手要去抓九如。
老王爺將茶盞往桌子上，狠狠一扣，茶水四濺，所有人的姿勢更加五體伏地，也不知道這一家之主到底是被觸到哪個家規，氣成這樣子，大太太依然沒有出聲。
“你們都退下去，每個人革除一個月的月錢。”老王爺直視着九如，“你們倆個留下來聽我說話。”
九如見眾人哭喪着臉，很快的退下去，屋子裏只剩下三個人，她飛快地想了一下，開口道：“霆嵐不過是想放風箏，他不懂別的，要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只管與我說，讓他先回屋可好。”
老王爺沒想到她膽子這麼大，敢在他面前平穩開口，不卑不亢，還是替自己的兒子說了話，視線落到霆嵐身上，顯然霆嵐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聽到他聲音一大，臉上微微露出膽怯的神情，被他的目光一掃，整個人往後又縮了縮，他在心裏輕輕嘆口氣，兒子也不是天生這樣，如果要說責任，那麼只能說他的責任最大。
想到此處，老王爺的神態和顏悅色了很多，清咳一聲。
大太太發聲了：“嵐兒，你回屋去，我們與九如有幾句話要說。”
“我不要離開九兒。”霆嵐大聲反抗，突然從九如身後跨步出來，擋在她的面前，“我知道父親是要罵九兒。”
老王爺不怒反笑道：“你怎麼知道我是要罵她，她做錯什麼事情。”
“因為父親的臉色很難看，說話聲音又很大。”霆嵐振振有詞道，“九兒沒有做錯事情，不能罵她。”
“我真的沒有要罵她，不信，你可以問問她。”
“相公，父親只是要問我話，你要是願意聽，你就留着，要是覺得不想聽，就回屋子裏等我。”九如都沒有給他多想的時間，已經推着他的肩膀，“還是回屋子的好，我很快回來的。”
霆嵐被她說的，半點意見都沒有，自己乖乖走開了。
###36：物色
顯然是九如走對了一步棋，將原本更尷尬的氣氛給微微調和了。
大太太放下手中的茶盞，正色道：“你是聰明孩子，應該曉得老爺為什麼會發火。”
“是為了芸姐兒說要放風箏的事情。”九如已經猜到了。
老王爺的手指在桌面輕輕一扣：“果然，你有顆剔透的心思。”
九如雙手交握，目光下垂，不插嘴，不辯解，靜聽他們倆的話。
“既然你都明白，又怎麼會答應讓芸姐兒來放風箏的，要知道王府門第的姑娘是不能做這些的，芸姐兒在你這裏耽誤了給她母親請安的時辰，帶她回去的老媽子說起園子裏放風箏的事情，把二太太氣得委實不清，直接就到老爺前來告了你的狀，要不是我攔着，怕是二太太能直接來沁月閣找你的麻煩。”大太太的語速很慢，顯然是為了讓她能夠聽得更清楚。
雖然沒有責罵的態度，但是每個字都像是在針扎着般的難受，已經不止一次提及她的身份，是配不上薛王府的，別說她不是正房所出，哪怕真的是沈家的正妻所生，怕是在他們幾位長輩眼中也是天生應該低他們一等的，不，不是一等，是遠遠的幾等。
九如有些慶幸，她將霆嵐給支開來，固然霆嵐未必能夠聽明白這些，她也不願意旁人當著自己相公的面，一而再再而三的將自己貶得越來越低。
“你嘴上不說，心裏卻未必喜歡聽我說的話。”大太太就沒打算放鬆開她，“以後嵐兒喜歡玩那些，他要你陪着你就陪着，但是別再招惹王府里其他人一起了，聽明白了嗎。”
“都聽明白了。”九如不想讓她看出更多不悅，裝得一臉心領神會的神態。
“當初特意將新房挪移到沁月閣，就是想不用離正廳太近，讓你們遠遠避開旁人才好的，最近你們沒事也不用到正廳來請安，免得讓二太太撞見，她又為難你，大家面子上頭也不好看，老爺更是難處置家務事。”
“謹聽大太太教誨。”
“你能聽得下，放進心裏才是最好的，要是嵐兒問起你，我們同你說了什麼，你應該知道怎麼回答他了。”
“我都知道。”
大太太對她這種卑謙的態度很滿意，點了點頭：“我也是為了你好。”
老王爺見事情都交代完畢，直接起身走人，臨了扔下一句話：“照顧好嵐兒，我們絕對不會虧欠你。”
大太太離開得慢些：“我交給你看的賬冊，可有看完。”
“昨晚連夜看了一本，還有一本沒有看。”
“貪多嚼不爛，你慢慢看，看完我自然還會問你的，你不要辜負我才好。”大太太若有所指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後，你要成為我的左膀右臂才好。”
前面一句話，九如多少有些不明白，再聽到後面一句，算是一知半解了，大太太與其餘兩位太太的關係並非表面看起來，這麼和睦，她在物色一個可以幫助她的人手，這個人還必須是王府內部的成員。
而她，正是大太太物色好的對象。
##四野星火落紫溪
###37：安心
不知道大太太的這種青眼有加，是好事，還是壞事，九如有些心事重重的往屋裏走，霆嵐聽到她腳步聲跑出來看：“九兒，父親沒有為難你吧，大太太也沒有為難你吧。”九如有些怔怔的，接不上口，霆嵐急得抓住她的手：“九兒，你不要怕，你有我呢，我保護你。”
手心黏黏的，有些出汗，大概是着急的。
九如展眉而笑，任由他牽着自己的手，將她帶回屋子裏，讓她坐下來，又將他最喜歡的小糕點放到她面前：“九兒，你不要不說話，好不好，你要吃點心嗎。”
“我不吃這些，我想看看你。”
“怎麼看？”霆嵐側頭望着她。
“這樣……”九如抬起手來，摸了摸霆嵐的眉眼，眉長而舒，眼睛烏黑漆亮，裏面映襯着小小的自己，正仰起臉兒，她低聲詢問，“相公，你會一直對我好嗎。”
“當然會，誰都不能在我面前欺負你的。”霆嵐信誓旦旦的回答。
“在你面前，別人當然不會欺負我，打狗還要看主人的，不過在你背後，我也說不準。”九如的笑容，要是細心人看了會覺得裏面藏着酸楚，“不過有相公的話，我已經安心了。”
霆嵐卻是沒心沒肺的回給她一個大大又燦爛的笑容：“九兒到哪裏，我就跟你到哪裏，你不會站在我背後的，所以也沒有人會在我的背後欺負你。”
小孩子一樣的話語，九如不知怎麼卻相信了。
“這樣子，就更好了。”她摩挲着將腦袋湊過來，輕輕靠在霆嵐的肩膀處，衣料軟軟的，帶着他的體溫，溫暖的讓人捨不得離開，“霆嵐，你會愛我護我，一直一直嗎。”
霆嵐還是第一次被她這樣溫柔又親密的依靠着，鼻息中聞到她散發出淡淡的香氣，她的聲音輕輕柔柔，讓人恨不得擁在懷中再也不放開來，他的手臂在她背後的半空中，虛晃了幾下，終於，還是將她的身子環抱住，湊在她耳朵邊，小聲的說道：“九兒，我們一直會在一起的。”
九如覺得姿勢很適宜，霆嵐的聲音也很好聽，她懶懶的不想動彈。
春琴見霆嵐抱着九如進屋來時，明顯受到驚嚇，都不敢說話了，霆嵐調皮的微微撅起嘴唇，做了個噓的口型，春琴是看明白了，連連點頭，一步一步倒退着走，走了十來步，沒忍住：“小王爺，她是怎麼了。”
“九兒累了，她昨晚沒睡好，又早早起來陪我放風箏，所以說著話說著話，她就睡著了。”霆嵐的力氣一點不小，抱着她的手臂很穩當，將她送到床邊，替她將鞋子脫下，又給蓋好被子，“春琴，你還站在這裏做什麼。”
“我是想看看還有什麼要我做的。”
“沒有了，沒有了。”霆嵐用拳頭遮住打哈欠的嘴，“我和娘子要睡了，你也早點睡才好。”
春琴老皮老臉的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替他們輕輕將房門合起。
霆嵐俯身去看九如沉睡的臉，軟軟的在她面頰親了一口：“娘子，我們一起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