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齊三晚飯後才出現在齊雲楚面前。
他今日是去調查小啞巴的背景。查到的內容同她說的幾乎沒有什麼出入。
“據當時守城的士兵說,小啞巴應該是順着黃河流域飄到了雲都城外十里亭邊上一條分支流域。她爬到城門的時候,渾身血淋淋的,拿着身上一塊值錢的翡翠玉佩交給守兵,讓他們將她送到城東的回春堂。聽回春堂的掌柜說送到的時候幾乎已經是奄奄一息,大概躺了有半個月,反反覆復的發燒,差一點就沒了。”
齊雲楚聞言皺眉。他今日處理庶務時故意沒有背着她,就是想要看看她什麼反應。可是她一門心思撲在書架上,倒是真的勤勤懇懇擦了一天的書,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玉佩呢?”齊雲楚摩挲着右手的翠玉扳指。
“那守兵賣到城東一家當鋪,屬下去的時候,當鋪的夥計說半月以前有一個人買走了。”
“買走了?可知是什麼人?”
“怪就怪在這裏,那掌柜的說買玉佩的人頭上帶着冪籬,從頭遮到腳,口音也不似當地人。”
“你叫人去上游附近的幾個州郡看看有沒有什麼大戶人家的姑娘丟失的,或是最有沒發生過什麼大事。”
十里亭離城門口少說十里路,一個女子為了活命竟然爬到城門口,心性是多麼堅毅。
他恐怕都小瞧了這小啞巴的來歷。
齊三點點頭,還想要為小啞巴說幾句話。還未開口,齊雲楚便將他的話堵了回去。
“你對小啞巴過於熱忱,莫要失了分寸。”
齊三見他真的動了怒,忙垂下頭,道了一聲“是”。
他又道:“方才謝三公子又差人過來,說是時辰差不多了,問今晚的宴會您去還是不去?”
齊雲楚向來守約,既然答應了,便是一定要去的。
他想了想,道:“把上次他瞧上的那副象牙磨成的棋子帶上。”
兩人說話間出了門,府外早有人備好了馬,齊雲楚翻身上馬,回頭一看,只有齊三一人,忍不住問:“她去哪兒了?”
“誰?”
齊雲楚睨了他一眼調轉馬頭。
齊三這才反應過來,皺眉,“今日我回來瞧她精神不是很好的樣子,用完晚飯早早就躺下了。”
“把她叫起來。”
一個下人,比他這個主子還要睡的早,成何體統!
……
小啞巴睡得正香,突然被人叫醒,心中十分不耐煩。
她見是齊三,臉色稍微好了些,十分不解得看着他。
齊三沖她笑了笑,“你忘了,今晚我說要請你在風月樓吃席?”
小啞巴自然記得他說的話,只是今日下午剛剛被齊雲楚狠狠訓斥了一頓,心情並不是那麼好,再加上幹了一天的活,也有些疲累。
她搖搖頭,不想去。
齊三看着她欲言又止。
小啞巴見他一臉為難的模樣,就知道事情肯定不是他說的這麼簡單,必定是齊雲楚那邊又出了什麼么蛾子。
齊三算是這個地界對她最好的人。她輕輕嘆了口氣,從被窩裏爬了起來,沖齊三笑了笑。
她的眼神實在是太過於單純,齊三連忙垂下眼睫,似是有些不敢面對她。
白日裏天氣好,到了晚上,秋風還是有些涼。小啞巴才出門口,一陣冷風襲來,頭腦也清醒了些。
二人一路出了府門,齊雲楚早已經走了。
齊三牽着馬問小啞巴:“你可會騎馬?”
——
齊雲楚一刻鐘以後到了風月樓。風月樓的龜公早早的侯在門外,見他過來,趕緊恭敬的迎了上來,“世子,謝公子正等着您。”
龜公彎腰引着他去了後面庭院專門招待貴客的庭院之中。
齊雲楚才進院門,遠遠的就聽到屋裏面觥籌交錯,嬌聲艷語的聲音,好不熱鬧。門外伺候的丫鬟上前替齊雲楚解了披風脫去鞋襪,然後打開了門。
只見屋子點着數盞琉璃燈,燈光偏黃,色調曖昧。左右兩旁各坐着五個與謝毓相差不大的男子,各個身邊半倚着一個穿着清涼,濃妝艷抹的美姬,
齊雲楚皺眉。若不是看在謝毓的面子上,他是決計不會過來這裏浪費自己的時間。
謝毓正坐在首上的位置,單手托腮,笑盈盈的看着正跟身邊坐着的同姑娘們飲酒作樂的友人,自顧自的飲酒。
眾人見錦衣華服,俊美無匹的齊雲楚出現在門口,慌忙起身行禮。那些個美嬌娘眼神一亮,沒骨頭似的起身福了一福,眼裏更添嫵媚露骨。
謝毓也不知喝了多少酒,眼裏都染了醉意。起身上前將面容冷淡的齊雲楚迎到旁邊坐下。旁邊侍酒的連擺上了嶄新的酒盞,就連他面前的菜都換成了新的。
眾人絲毫不在意齊雲楚態度,能跟齊王世子一同狎妓飲酒,光是說出去都能夠在家吹半年。
“你若是再不來,我可又得派人去請了。”謝毓伸手替他斟酒。
齊雲楚睨了他一眼,“在這種地方擺生日宴,你倒是不怕你老子打死你。”
他說著,將杯中琥珀色的酒一飲而盡。片刻的功夫,雪白的臉逐漸染了紅暈,目如點漆,就連眼睫都被屋子裏的暖意浸潤了,似乎看上去比謝毓醉的還要厲害。平日裏瞧着冷冷清清的一個人,身上似乎沾上了世俗的煙火氣。
屋子裏姑娘們□□曖昧的眼神趁着酒意大膽的攀上了他的臉,恨不得親自圍上去,將酒杯舉到齊雲楚的嘴邊。
謝毓轉着手中的酒杯,掃了一眼屋子裏的鶯鶯燕燕,嘆氣,“我還不是受了佳人所託,說是前兩日開罪了你,想要給你賠個不是。”
“誰?”。
他話音剛落,只見珠簾後面響起了琴聲,伴隨着低低吟唱,纏綿悱惻,似是肝腸寸斷。
“平生不會相思……”
謝毓舉着酒杯輕輕與他碰了一下,沖裏面的人抬了抬下巴。
齊雲楚面色一冷,“她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謝毓噗嗤一聲笑出來,眼波流轉,“你可別告訴我,你是頭一天才知道蕊姬對你的心思。莫說她,這整個屋子,有誰不想要與你齊王世子春風一度?”
齊雲楚不說話,輕輕轉動着酒杯,認真的聽着那天籟一般的嗓音,心裏想的卻是另一個。也不知是不是酒意上頭,他腦子裏竟然多了一張面孔:笑眯眯的模樣乖巧又討好,露出兩顆尖利的小虎牙。
他陡然被腦子裏這張面孔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向門外看了一眼。齊三竟還沒有過來,如今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謝毓猶自嘆氣,“你啊你,在你眼裏,除了妍姐姐,旁人對你的感情,要比那塵埃里的泥還要不如。”
齊雲楚將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難不成像你這樣多情才叫好?”
“至少我不會傷了美人兒的心,話說回來,你身邊的那個小細作呢?不是說好了你今晚把她帶來。”
他話音剛落,珠簾後面的女子已經停止了吟唱,向他們裊裊走來,身上環佩作響,頭上步搖輕晃,如花如霧的眼看像齊雲楚,柔柔行了一禮,再抬頭時,眼圈微紅,我見猶憐。
齊雲楚無動於衷,神情漠然。
謝毓見蕊姬眼淚都快掉出來,連忙打了個圓場,“我們正說你呢,蕊姬姑娘唱的曲子已是千金難求。”
“謝公子繆贊了,只要世子與謝公子喜歡聽,蕊姬即便是唱破了喉嚨也在所不惜。”她雖說的是兩人,眼神卻望向齊雲楚一人。
可齊雲楚壓根都沒有看她一眼,低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麼。
這時屋外有人敲門。
齊三推門進來,後面跟着小啞巴。
這時齊雲楚抬眸看了她一眼,兩人的視線剛好撞在一塊。
小啞巴看了一眼雙頰緋紅,眼眸似是染了春情一般的齊雲楚一時愣住了。
她以為齊雲楚天生性冷,不想竟然還有這樣的一面,想到白日裏他毫無留情的訓斥了自己,心裏一時有些氣悶。
滿屋子正在飲酒作樂的男男女女,有些大膽些的,甚至都已經摟到一塊,唇齒交纏,發出曖昧的聲音。
齊三大抵是不慣這樣緋靡的場合,眼睛都不敢亂瞟,紅着臉硬着頭皮走上前去同齊雲楚打了個招呼,說是去下面等着。
齊雲楚點點頭,看着小啞巴的削弱背影一時有些出神。
謝毓見着小啞巴要走,忙叫住了她。
“你留下。”
喧鬧的屋子一下子凈了下來。正與身邊姑娘調笑的眾人齊刷刷將目光投向門口。
小啞巴回頭看了一眼齊雲楚,眉頭緊皺。
這時蕊姬也瞥了她一眼,一時楞住。
她自小混跡與風月樓,早已練就了火眼金睛。只一眼,就將個子高挑,冷着一張臉作男子裝扮的少女給看了個通透。
不僅是她,在座今日飲宴的大多都是常年在青樓廝混的紈絝公子哥兒,直勾勾的盯着門口的女子,眼神流露出驚艷之色。
她靜靜站在門口,這滿屋子的奼紫嫣紅硬是被她這盤突然插入不加修飾的配菜給搶了風頭,就連當盤點心,都變得索然無味。
謝毓起身走到小啞巴面前,臉上那副不正經的笑都淡了三分,誠心邀請,“既然來了,賞臉喝杯酒?”
蕊姬幾時見過風流多情的謝毓這麼主動過,又從齊雲楚眼裏捕捉到一絲不悅的表情,心裏難安,強顏歡笑,“謝公子認識?”
謝毓輕笑,“這是世子的書童。阿楚,何不叫她一塊過來坐坐?”
書童啊,眾人的眼神一時有些曖昧,這麼一個嬌滴滴的美人藏在書房,可以做的事情可多了。
傳聞中不近女色的齊王世子,看起來,並不似表面上的清冷。
眾人見齊雲楚似乎並不反對,都跟着起鬨,“謝三公子生辰,不如留下來一塊玩兒?”
小啞巴面無表情的站在那兒看着齊雲楚,見他看自己的眼神都帶着漫不經心。
那個讓人極度不舒服的眼神激起了她的憤怒。她隱約覺得,這世上不該有人三番五次的對自己無禮。
如此一想,任由謝毓將她拉到桌前,臉上擺出不那麼真誠的笑,掃了一眼齊雲楚。
玩玩就玩玩,又不是玩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