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師炎知道自己的力量正在強大,他的手指能動,手臂能抬,他知道如何操縱複雜的手勢和深奧的咒語。他現在缺的是一雙完好的腳,有鎮魂釘釘住腳,他就寸步難行。
只要再給他一點點時間,待他想辦法將這巨人徹底擊碎,將這冰劍化為冰水,他便能消滅眼前得意的人!
藍千秋彷彿感受不到師炎的怒意,自言自語道:“只要你不死,我們就能永久恩恩愛愛兩相疑。等你那個寶貝徒弟死了,你妖力盡失,你就是我的,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來,不急。”
師炎聽到這裏,終於有些反應,他聽不得別人說菱歌“死”:“你們到底想怎麼對付他?”
藍千秋見他終於有了不一樣的反應,心頭醋意大起,想了想,告訴道:“我們會用你換他的木神璽。你說到時候,他是要你還是要木神璽呢?”
“他不會換!”
師炎脫口而出,更像是為了說服藍千秋。菱歌現在那個樣子,有木神璽尚且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要是沒有木神璽,遲早會走火入魔。
藍千秋一提菱歌,師炎就心神不穩。藍千秋反而笑得越發詭異,逗起師炎,道:“為什麼不會?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師炎抬頭看藍千秋,他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裏被困了多久。藍千秋突然說起“日子”,讓他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師炎幾乎是機械地重複:“什麼日子?”
“白臨的死亡倒計時。今天是他和師其念交換木神璽的日子。”
師炎嘴唇動了動,勉強鎮定下來:“他不會給。”
師炎停頓了一下,腦子似乎又靈活了一些:“沒有見到我,你們拿什麼交換?”
藍千秋惡意地大笑:“你忘了有人和你長得很像嗎?”
師炎又開始頭昏,剛剛被他壓制的魂魄又上浮,在撕扯他的靈魂。師其念和他非常相像,只要稍作偽裝,菱歌不一定能在第一時間發現問題。菱歌和師其念誰強誰弱他不知道,但師其念如果偷襲,菱歌一定防備不了,到時候他必死無疑。
即使菱歌沒事,那要是木神璽沒了呢?菱歌會變成什麼樣子?
師炎越想越無法控制自己,腳不自在地動了一下,疼痛瞬間席捲全身。
藍千秋沒想到自己一句話,能讓師炎瞬間崩潰。早知如此,他應該時不時地刺激他一下。作為人魂,他的意志力太強,一直死死地壓制着天魂和地魂,現在他的意志力越來越弱,那麼三魂融合的進度會越來越快,他也越容易得到一個毫無反抗力的師炎。
藍千秋見他又陷在自己的世界裏掙扎,便有些不開心,這種不開心源於師炎的失態是因為菱歌。
他想應該等師炎再崩潰一點,再過來看看。他轉身欲走,剛邁出一步,突然聽到師炎似乎叫了一聲“哥”。
“你在求饒?”
藍千秋不想今天居然有此收穫,笑吟吟地走過去,有些開心,蹲下來觀賞一個被削去外殼的美人。他和師炎之前因藍三葉認過兄弟,但現在的師炎自然不會叫他哥哥,所以他一聽到師炎突然喊他哥哥,不免有些開心。沒想到美人這麼容易折服。
藍千秋調笑着湊近他,道:“知道怎麼討好我嗎?”
師炎的嘴唇微微發抖。
藍千秋不由地湊近了些,等到近了,突然聽到斷斷續續的“哥……哥”兩個字之間還夾雜了一個字,臉色瞬間黑了。
菱!歌!
師炎的眼神渙散,精神恍恍惚惚。這令藍千秋更加惱怒,隨便地提一句菱歌,便令師炎心神不寧。自己都這樣了,還對那個魔君念念不忘!
藍千秋惱怒的同時,一把打開牢籠的入口。
牢籠開啟的瞬間,師炎彷彿活了過來。但他剛剛一動,藍千秋便已近身,一把捏住他的下巴:“你要是想他,我可以大發慈悲,把白臨的腦袋拎過來給你欣賞欣賞。”
師炎的餘光瞥向牢籠入口。牢籠開啟,意味着只要幹掉藍千秋,只要他運氣好,師其念不來,便能出去。
師炎手一抬,舉手便要襲擊藍千秋。
但他現在神魂不穩,剛才那一爪子是藍千秋讓着他,不計較。現在藍千秋計較了,一把按住他的手,腿也壓在他腿上。
“就你現在這樣,難道還想去救人?”
師炎不知哪裏來的力量,明明腳還被釘着,硬生生地曲起腿,想將藍千秋踢走;雙腳劃過鈍痛,師炎疼到面色慘白,一臉的細汗。
趁着藍千秋看他壓下他腿的瞬間,師炎的手彎曲成一個奇怪的形狀。
空氣中有了細微的風聲,風聲突然向著他們倆的方向撲過來。
藍千秋一閃身的同時,一把捏住師炎彎曲的手指頭,反向手背掰了過去,幾乎令他手指骨折。
那陣風因為藍千秋的躲閃,直面師炎,雖然風勢弱了下來,但撲在他臉上,頓時令他臉上刮出一道一道的傷痕,血珠順着臉頰流了一臉。
藍千秋見狀,近乎粗暴地將他往旁邊一帶,帶到自己身上。師炎的腳因為一直被固定在原地,此刻被這樣一拉扯,兩隻腳像從中間劃開了一般,疼得抽了一口氣,咬碎牙般“嘶”了一聲。
因為面部表情失控,師炎的臉上便滲出更多的血珠來,緩緩地生長,滑落到地面,流入地面的縫隙中。
藍千秋抱着他往地上一壓,道:“你知道痛?知道痛還反抗?”
師炎覺得有血珠倒流到眼睛裏,本就視物不清的眼睛,看藍千秋時彷彿蒙上了一層紅色的紗布;師炎不知道藍千秋此刻表情多麼猙獰,他只知道這是絕好的機會!
剛剛解放的一隻手瞬間又曲了起來。
“咔擦——”
這回藍千秋不再客氣,直接掰折了他的手指頭,舉過頭頂,按在地上,突然俯身親了下去。
師炎在這一瞬間,立刻想到了菱歌。當初的菱歌,見到他二話不說,上來就是咬!
菱歌做得一點不錯!
這種時候,師炎毫不猶豫一張口,不管撲上來的是什麼,一口狠狠地咬了上去!
藍千秋反應迅速,將自己的手替換過去,擋在他和師炎之間。
師炎這個時候像只逮到人的狗,死咬不放手。藍千秋正要一掌拍過去,突然聽到一聲巨大的“砰”!
由遠及近的轟鳴聲,從地底傳過來。
冰層震動,白晝的光芒全部集中在一個點,朝着他們的方向投射過來。藍千秋一隻手拎起師炎,想抱着他一起離開。但師炎腳釘在地面上,無法移動。
藍千秋這一剎那間湧出一種要將他的雙腿砍斷,然後帶走的衝動,因為他不希望有任何人從這裏帶走師炎。
但他在拎起師炎的同一時刻,師炎那隻完好的手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空氣中劃過奇怪的細絲狀的光,轉瞬即逝。
與此同時,一道颶風般的黑氣擦過師炎的臉龐,正是剛剛藍千秋所在的位置。
被前後夾擊,藍千秋一把甩開師炎,退後余丈。
一縷髮絲落地,藍千秋下意識地摸了一把自己的頭髮,有些慶幸自己剛才只是動了砍腿的念頭,還沒來得及實施。要是剛剛他下手的話,現在斷的不僅僅是頭髮,還有他的頭顱。
而他剛剛揚言要拎過來的頭顱正好好的立在某人的脖子上。
菱歌臉上戴着一個面具,和上次不同的面具,但和上次一樣的醜陋,黑氣從他身上狂湧出。
他從穹頂破開的大洞中一閃而下,像一個黑色的影子,從牢籠入口一閃,來到了師炎身旁。
與他一同落下的,還有一層金粉,在空氣中四下飛揚,散發著淡淡的梨花香。
“師尊。”
從聞到那熟悉的香味,師炎便是菱歌。明明他的五感已經衰退到幾乎沒有,但這種香味還是鑽進了他的每一個細胞,就像“師尊”兩個字鑽進他每一個毛孔。
梨花香轉瞬即逝,菱歌如同一道席捲的颶風般近身至師炎身邊。
一切發生得太快。
當菱歌抱起師炎時,才猛然意識到他的腳——動不了。
師炎不自覺地向下滑動了,試圖讓被拉扯的雙腳好受一些。因為一雙腳同步地滑動了,菱歌的力氣太生猛,他幾乎能感受到鎮魂釘在雙腳內滑動的撕扯。
菱歌驚得忙將他放回原地。
赤着的雙腳,腳背上染了一片紅。有殘留的深紅色,深紅到發黑,還有鮮紅色,鮮紅色還在流淌,流淌在地面的字符縫隙之內,這些字符吸收了血液,似乎在蠢蠢欲動,照亮的一瞬間,令這本就明亮的牢籠之內顯出不相符的光,詭異而殘忍。
鮮紅色的正中,是鎮魂釘。
左腳一柄。
右腳一柄,還有一個久久未曾癒合的血洞,森然見骨。
菱歌頭一偏,不再看他的雙腳,他不忍心;更不能因此而分心。師炎的底子他知道,大妖的力量越強,自愈能力越差。
剛才看到師炎的那一刻,他便後悔了,後悔自己不應該太自信,也不該那麼自私。因為怕師炎想起從前,再次不顧一切地要離開他而隱瞞從前。如果是這樣,他寧願再也見不到師炎,也不願意師炎遭受這樣的事情。
而就在這耽擱的瞬間,藍千秋再次後退了兩步,站在牢籠的邊緣處,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口中則念念有詞。
只見剎那間,冰層之上藍光一閃,層層疊疊的符咒漸漸浮起,光芒越來越亮。
因藍千秋剛剛在躲閃時,沒有多餘的時間來思考,只能往牢籠內部退去,導致他們現在三人均在牢籠之內。藍千秋此舉則就意味着他準備將他們三人一起困在牢籠中。
菱歌將師炎放下來抱穩,盯着藍千秋道:“憑你,想同歸於盡?”
藍千秋心神一動,冰層之上的符咒微微晃動了一下,他沒有做好同歸於盡的準備,師炎重要,但命更重要。他此舉是希望師其念能感應到,如果師其念不能及時趕到,那麼,就算死也要師炎陪他一起死。
藍千秋嘴上卻道:“不然呢?你要是帶走師炎,我便一無所有了。我這些日子以來的心血功虧一簣,當然要拉你做墊背。”
菱歌盯着他,眼中寒光一閃:“我可以先殺了你,再破陣。”
藍千秋心裏雖慌張,面上卻笑道:“我們早就料到你可能會來此,當然早就做好防備措施,你以為能走?”
這時,師炎突然動了一下,湊到菱歌耳邊,虛弱地將重要信息凝結成一句話:“他平時不進牢籠。”
菱歌眼神一亮,立刻懂了他的意思。
平時不進牢籠,意味着牢籠只是關押師炎一人,今日藍千秋進來是個意外。
菱歌來時,自然料到他們會做防備。但是一般而言,師其念他們的防備只會設在師炎身上,或者設在關押師炎的牢籠之內。因為想將師炎帶出去,就必須要進牢籠,必須要靠近師炎。
防備既然圍繞着師炎或牢籠,那麼掌控防備的人或者法寶自然應該在牢籠之外。
而現在藍千秋進來是個意外,他的一切防備都以站在牢籠之外為前提。現在催動咒印生效浮起,是無奈之舉,依藍千秋現在的修為,根本不是菱歌的對手,如他剛剛所說,殺了藍千秋再破陣,是一樣。唯一需要擔心的是:不能拖太久。
所以,藍千秋只要能撐到師其念來,他們就在劫難逃。
相反,菱歌必須快速幹掉藍千秋,防止他拖延時間。
菱歌想到此處,便不再猶豫,放開師炎,將他擋在身後,自己則全力對付藍千秋。
藍千秋見狀,知道自己恐怕要死於此地,更加急速地催動符咒生效,同時祭出大招。
藍千秋的修為不比菱歌,但在全力以赴之下,菱歌急於帶走師炎,要一擊必中,並非易事。
菱歌身邊的白雪香飛了出去,劍氣凝聚成絲,源源不斷地生成,形成一片金色,覆蓋在冰層之上。
只見原本散發著藍光的符咒漸漸地被金色所包裹,暗淡了下去,那些浮在冰層之上的符咒漸漸地現出裂紋,呈現出將要消失的趨勢;而冰層則在這種攻擊之下,漸漸地開始有了裂紋。
形勢正好時,菱歌突然心神一動,瞳孔驟縮,在顧着師炎雙腳的同時,抱着師炎微微一側身。
同時菱歌身上的魔氣暴漲,將二人的身形罩在其中。
飛劍從他們耳邊擦肩而過,似乎能聽到“嗖”的風聲。
周圍的溫度驟然下降,空氣中彷彿起了細微的冰渣,白蒙蒙一片,圍裹在他們二人四周,寒氣逼人。
這些發生不過在瞬息之間。
白霧很快散盡,菱歌和師炎的身形也在黑氣中漸漸地清晰起來。
而在牢籠之外,只見師其念一襲紅衣,立在入口之處。
修仙之人,面貌百年不變常有之。師其念更是如此,因當年便已失了心跳,靠着那隻大妖的妖力維持到如今,歲月彷彿沒有留一點痕迹,和百年前一模一樣。
黑髮紅衣,容貌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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