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那晚李峋睡在了朱韻家。

這一段開門炮后,他們倆個都累得說不出話,朱韻還好一點,李峋是真的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半天沒緩過來。

IT理工男的通病。

朱韻撿起地上的衣服,李峋躺在床上,胳膊壓着額頭,閉眼休息。

“後背沒事吧?”朱韻關心地問。

李峋散漫地瞥了她一眼,臉色不善。

朱韻好心解釋:“我是怕你太累了,你這幾天一直在忙,都沒鍛煉。”

李峋穩重地說:“我操/你就是鍛煉。”

這嗑簡直沒法嘮。

朱韻:“出去走走嗎?”

李峋:“不去。”

說完翻過身,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趴着。

朱韻眯着眼睛看他,這人也是煮熟的鴨子,就剩嘴硬了。

她收拾完東西,回到床邊,用手壓了一下李峋三角肌的位置,硬得像石頭。

他縮了縮肩膀,朱韻:“癢?”

他不說話。

男人飽食饜足之後只剩下懶。

朱韻又按一下,他又縮了縮肩膀,朱韻一巴掌拍過去,“癢還是疼,說句話!”

李峋頭埋在她軟綿綿的被子裏,說:“疼。”

朱韻心裏又酸又氣,恨不得抽死他,她捏着他的后脖頸,咬牙道:“讓你鍛煉身體,讓你鍛煉身體!我五千塊錢給你辦的健身卡你才去了幾次?”

李峋被她晃了兩下,一抬手,看都沒看直接掐住朱韻的脖子,給她拉到床上。

他附身,她仰殼,他佔據無限優勢。

李峋低聲道:“你再跟我嘚瑟?”

朱韻喉嚨被他拿着,一動不動,他的大手順勢又揉了揉。她又聞到他身上的味道,被汗一激,那股沉甸甸的體香越發明顯。

他懶散地看着她,“你有功夫念叨這些不如來點實際的。”

朱韻死魚一樣從他魔掌里掙脫片刻,艱難地說:“什麼實際的?”

李大爺:“譬如給我按摩按摩。”

朱韻考慮片刻,慢悠悠地從床上爬起來,開始給他搞“實際的”。李峋的背很硬,尤其是肩膀的地方,朱韻只要稍稍用一點力,他的肌肉就疼得緊崩起來。她只能一點一點循序漸進地來。

她按了一會,李峋說:“好了,歇着吧。”

朱韻:“沒事,你趴着就行了。”

李峋被她按得睏乏起來,“你不累?”

朱韻:“不啊。”誰像你似的年紀不大老化成這樣。

李峋的聲音越來越低,頗為不滿。“為什麼你不累……對了,你躺着所以才不累,下次你在上面……”他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朱韻關了燈,悄悄躺在他身邊。

他們睡了一個很美很長的覺。

朱韻忘了拉窗帘,醒來的時候,五點的晨光鋪在李峋的後背上,那一瞬間,朱韻忽然產生了一種即使生命在此結束也不錯的念頭。

她坐起來,背靠着床頭,抱着膝蓋,像個小孩。

她一轉頭就能看到他的臉。

朱韻一生也沒有熟記過誰的睡顏,包括所有朋友親人。唯有李峋,唯有他那張略帶疲倦的熟睡的臉,在她生命里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他的許多存在,都好像老天刻意安排。讓這樣一個人出現在她的生命里,彌補她錯過的種種遺憾,和她缺失的種種部分。

他被注視着,緩緩睜開眼,第一眼沒有看到人,眼神自動向上。

朱韻正等着他,她對他說:“李峋,咱們結婚吧。”

他剛醒,眼睛發澀,還不能全部睜開。

朱韻又說:“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

他閉上眼,臉重新埋到被子裏,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她才聽到一聲顫顫的“好”。

*

下午,朱韻開車回家。

家中氣氛再一次如同冰窖,母親拉架子等她回來教育,從朱韻進屋的那一秒起一刻不停。

母親明令禁止不許朱韻再去飛揚上班,她給朱韻拿到一大疊的公司資料。

朱韻默不作聲看着。

母親問她:“你跟田畫家聯繫過沒有?”

朱韻:“他都回法國了還聯繫什麼。”

母親思忖道:“我看他對你很認真,都來過家裏拜訪了,你跟他也認識那麼久了,再去試一試,也給兩邊一個機會。”

朱韻笑道:“你當人家什麼啊,你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不要。那可是知名畫家,追求者有的是,我總不能死乞白賴去求人家回頭,你也知道你女兒臉皮薄啊。”

母親蹙眉道:“那你怎麼就能死乞白賴求那個混蛋回頭呢?”

朱韻平靜地補充:“他是例外,全世界我只能跟他不要臉。”

母親:“朱韻!”

母親摔了手裏的茶杯,朱韻窩在沙發里,一邊聽母親憤慨叫罵,一邊在心裏念經。

這時,坐在客廳的朱光益開口了,他神色嚴肅地說:“朱韻,那個畫家你實在拉不下臉也就算了,我甚至可以容你再玩幾年,晚點找男朋友。但這個李峋是絕對不可能的。”

朱韻:“為什麼?”

“你還問我為什麼?”朱光益嚴厲道,“你根本不了解這些坐牢的人,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又在裏面待六年,變多壞都有可能!爸媽現在攔着你是怕你一腳踏進火坑裏,以後後悔就晚了!”

朱韻沒說話。

父母連番轟炸了一個多小時,朱韻聽得眼睛直冒金星。母親看她也聽不進去了,掏出手機,點了幾下交給朱韻。

“你不想去找田畫家也行,這是你王阿姨給你介紹的,我看就約在明天,你去見一下。”

朱韻一愣,接過手機,裏面是張照片,一個周周正正的男人穿着白大褂對鏡頭微笑。

母親在旁介紹:“這是中科院物理研究所的研究員,姓吳,跟你一樣大。你看看長相,是不是還不錯。”

朱韻看着照片,評價道:“挺白。”

母親:“那當然,他爸爸我也認識,一直到他曾祖父那輩都是搞科研的。我可不會像你一樣大街上隨便就挑個人出來。”

朱韻很想頂撞一句——誰說李峋是大街上隨便就能挑出來的,你去挑個試試。

可為了避免更大的衝突,她還是閉嘴了。

她看着手裏這位吳研究員的照片,觀其眉眼忽然有些熟悉,細細一想,好像跟田修竹有幾分相像。

母親是真的喜歡田修竹這個類型。

“那就明天見面了。”母親幫她做下決定。

朱韻:“我不想去。”

母親:“你必須去!”

朱韻想了想,開始討價還價:“去一次也行,但你得答應我不干涉我的工作。”

母親:“不行!”

朱韻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說:“那我就不去了。”

母親氣得直迷糊,“你怎麼能這麼不聽話!”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哎呦我這血壓……朱韻你想逼死我是不是,你好不容易聽話了幾年,怎麼那個混蛋一出來你又這樣了?!”

朱韻見她真的怒火中燒,起身倒了杯熱水,被母親又是一摔。

場面陷入僵局,朱光益讓朱韻先上樓去,他沉聲說:“你好好想想吧,你也不小了,得學會對自己負責了!”

朱韻躺在床上看天花板。

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已經吵了兩個多小時,外面天都黑了,吵架時沒感覺出用了多大力氣,等安靜下來,朱韻才感覺到自己的耳膜嗡嗡地震。

好在她已經這麼大了,母親沒有再用沒收手機這種小家子氣的方法對待她。朱韻關好門,給李峋打電話。

他很快就接了。

朱韻問他幹嘛呢,李峋說正在整理她的電子病歷。

朱韻:“你動作好快啊。”

李峋懶洋洋道:“你再多磨蹭幾天我就把你沒做完的網頁系統弄完了。”

什麼叫“再”,她剛回來第一天,她早上才求得婚好吧。

一想到求婚,她的臉不由自主燒起來。

“朱韻。”他低聲叫她,朱韻輕悄悄地說:“怎麼了?”

李峋敲着鍵盤,淡淡道:“你不用跟家裏鬧太僵。”

朱韻:“我知道。”

李峋:“你爸媽不同意也正常,往後慢慢看吧。”

朱韻不想他在這些問題上過多消耗心神,轉移話題道:“我的電子病歷弄得怎麼樣?”

李峋哼笑兩聲,“湊合吧。”

朱韻撇嘴。

李峋:“這是你哪年做的,只在網頁上弄,都沒有給移植流動裝置做鋪墊。”

朱韻:“剛出去的時候弄的……”

李峋又表揚了兩句,“整體還可以,醫生、藥房、實驗室、保險支付……該有的都有了,以你剛出去時的水平來看已經發揮得相當不錯了。”

朱韻:“我怎麼感覺你在損我呢。”

他輕輕笑了。

朱韻躺在床上跟李峋聊天,她的房間好多年都沒有變過,安靜的夜和鎖緊的房門讓她想起多年前的那一晚。

她穿着裙子等待除夕的鞭炮希聲,光着腳溜出去,在天寒地凍地中奔去見她的心上人。

跟那時相比,她現在的心情平靜很多了,他們兩人都平靜很多了。甚至在談論到未來規劃的時候,也不像從前那麼血脈噴張。

一切平穩而按部就班地進行着,無論是事業,還是愛情。就如同默默流淌的夜河,緩慢而洶湧,大勢所趨,無力可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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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火機與公主裙·長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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