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那天朱韻跟母親談了很久很久,母親臨走前對她說:

“朱韻,只要我還活着,這件事你就別想。”

她勒令朱韻馬上辭職,跟李峋分開,她把手機放到朱韻手裏,讓她打給李峋,朱韻說:“我現在打電話只能問他想吃什麼。”

母親嚴厲地盯着她,“你不聽我的話?”

朱韻靜了靜,低聲說:“媽,我已經不是學生了。”

母親憤然離去。

母親離開后朱韻灌了幾大杯的水,她一下午說了太多話,口乾舌燥還沒有結果。朱韻猜測母親接下來可能會給她物色新公司和相親對象。母親一直自持身份,干不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事,而自己也快三十歲了,有足夠的生活資歷和財政自由,母親再也不能用將她鎖在房間的方法來限制她。

這麼一想,朱韻又覺得壓力沒有那麼大了。

窗外夜幕降臨,朱韻想念李峋,開車直奔他的住處。侯寧開了門,他也因為公司裝修的原因沒有上班。

侯寧穿着舊舊的體恤衫,看着朱韻說:“我們沒叫外賣。”

朱韻:“……”

她撥開侯寧往屋裏進,侯寧在後面嚷:“有人非法侵入住宅!李峋快跑!”

房子面積不小,百十來平,開闊的簡裝房,地上堆着幾個懶人沙發,李峋正窩在裏面看書。

朱韻走過去,彎腰盯着那本書。

“這書好像是我的啊。”

李峋頭也不抬地說:“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你的。”

朱韻想了一會,說:“沒有。”

他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

侯寧在後面說:“咱們能別這麼旁若無人嗎?”

李峋隔着朱韻看向侯寧,侯寧接收到他的目光,皺了皺眉,想說什麼,囁嚅幾下還是收拾雙肩包出門了。

門一關,屋裏重歸平靜。朱韻坐到另一個懶人沙發里,問李峋說:“公司裝修得怎麼樣了?”

李峋目光落回書上,說:“還得一段日子,正好旁邊兩家公司黃了,董斯揚把房子一併租來了,一起裝修。”

朱韻:“那家快遞黃了嗎?”

李峋瞄了她一眼,“你想搞黃它?”

朱韻:“他們每天在門口堆太多東西了,每次消防檢查我們都跟着一起罰款,整層樓的人都希望他們搬走。”

李峋挑了挑眉,手裏又翻過一頁書。

“再有半年吧,這層都歸我們了。”

朱韻悄悄努嘴,她最喜歡看他漫不經心做決定,比他說情話時更誘惑,舉手投足間的自信全化成了風月。

屋裏又重歸安靜,只剩一頁一頁的翻書聲,過了好一會,朱韻輕輕開口。

“我媽跟你說什麼了?”

李峋:“沒說什麼。”

朱韻靜靜看着他,李峋又看完一頁書,抬頭笑道:“你媽可比你厲害多了,怎麼把女兒教得這麼慫?”

朱韻不滿意,“誰慫了?”

李峋聳聳肩,朱韻說:“我媽一直當老師,當了幾十年,思想很頑固。如果她話說得過分了,我替她跟你道歉。”

李峋再次從書里抬眼,神色有點輕佻。他沖她勾勾手指。朱韻費力地從懶人沙發里撐起,剛靠近,被李峋一把拉住手腕。她失去平衡疊在他身上。李峋捏着她的脖子,朱韻感覺到一股溫熱陽剛的氣息靠近自己。他的聲音若有若無,搔得她的耳朵奇癢無比。

“公主殿下,是不是又拿我當豆腐做的了?”

她明知道他在逗她,還是淪陷了,渾身上下都不由自主地配合。他捏着她,揉着她,百般把控着她,深藍色的懶人沙發隨着他們的動作變換各種各樣的造型,最後像泥沼,把他們整個裹在裏面,完全吞噬。

帆布里的粒子在耳邊沙沙作響,朱韻被李峋壓在身下,他書扔到一邊,埋頭親吻。

沒有陷入工作的李峋味道很好,她猜他白天應該洗了澡,身上竟有種年輕時的清香,但鬍子沒刮乾淨,磨得她的臉疼得要命。

而現在疼也是好的。

失而復得的感受讓他的一切都成了好的。

她開始覺得他什麼味道她都喜歡,就像品嘗是不同度數的美酒,有時酒飲微醺,欲醉還醒;有時昏天黑地,爛醉如泥。哪種她都接受,只要是這個牌子。

“你總聞什麼?”他察覺到她的小動作,離開一點,兩人鼻子貼在一起。“以前你就喜歡聞我,屬狗的?”

朱韻拿膝蓋頂他以示不滿,剛好蹭到他蓄勢待發的位置。

李峋一手按住她,一手解腰帶。

短短几秒鐘的功夫,周圍荷爾蒙指數飆升,朱韻感嘆年長的好處,拋開了所有小資小調,辦起事來只求高效。他們脫得精光,膚色一個雪白,一個暗沉。折騰了一陣,他們都發了一身汗,摟在一起和稀泥。

沒過一會,他們已經分不出哪一滴汗水屬於誰了,李峋長出一口氣,準備幹活。

說是“準備”,是因為他們又被打斷了。

朱韻手機響起,她本沒打算管,想着等它自動消停。可它一直響,不停響,響到最後手機沒消停,李峋倒是消停了。他懶洋洋翻了個身,躺在沙發里,隨手擺了擺示意她先接電話。朱韻躍過他的身體,從地上撿起包。沒想到竟然是高見鴻的手機號。

朱韻狐疑地接通,裏面傳來女人的聲音。

“請問是朱韻嗎?”

朱韻嗯了一聲,“是我,你是哪位?”

女人說:“您好,我是二院腫瘤科護士,請問您認識患者高見鴻嗎?”

朱韻直起身,沙發里的李峋瞥過來一眼。

“認識,怎麼了?”

“是這樣的,今晚他要做手術,現在已經做完準備了,但患者說什麼也不肯進手術室,他說想要見您一面。”

屋裏很靜,電話里的聲音十分清晰地傳出來,朱韻看向李峋,李峋神色不明。

護士說:“……您看您要是方便的話。”

朱韻沒做聲,等着李峋示意。李峋起身,赤着身體去桌旁拿煙,點完火,打火機扔到桌上。朱韻對着電話小聲說:“好,我馬上就到。”

掛斷電話,屋裏一時又靜下來。朱韻低聲說:“他為什麼這個時候想見我?”

李峋:“不知道。”

朱韻看着他寬闊的背,“你要去嗎?”

李峋回頭,“他是叫你去,你問我幹什麼?”

朱韻拿着手機,看着李峋黑沉的眼睛,說道:“你別告訴我你看不出來。他這個電話是想打給你的,他想見的是你,只是不敢說。”

李峋又轉回頭,留給她一個後腦勺。

朱韻開始穿衣服,她穿得很慢,給李峋留出充足的時間來思考。等她最後一件衣服穿上,李峋這支煙也抽完了,他掐滅在桌上。

“你去吧,我在這等你。”

朱韻披着夜色驅車前往醫院。

李峋不去的結果並沒有太出乎她的預料,雖然他饒過吉力這一次,但更多的是為了解放自己。李峋性格格外執拗,他內心有一桿屬於自己的標尺,高見鴻已經被他歸在尺度之下。他曾給過他機會,可他踐踏了他的心意。

李峋不是一個寬容的人。

醫院裏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朱韻來到腫瘤科,找到那位聯繫她的護士。小護士年紀不大,領着朱韻往病房走,一邊走一邊抱怨。

“說什麼就是不肯做手術呀,疼得都快暈過去了。”小護士正說著,走廊里忽然傳來爭吵的聲音。小護士眉頭一皺,加快步伐。

病房門口,一個老人正跟一個年輕女人廝打。朱韻遠遠看過去,那波浪的捲髮,長長的裙子,不是吳真又是誰。

老人六十來歲,跟吳真比起來體格消瘦,她在氣頭上,扯着吳真的衣服,眼紅耳赤。

“有你這麼做人的嗎?丈夫還躺在病床上你就滿嘴都是錢!”

吳真拚命推她,“你別碰我!什麼滿嘴是錢,你能不能聽明白別人怎麼說話!我問他公司股權處理的事,這都是為了家裏好,你還怪我?!”

那老人應該是高見鴻的母親,她嘴沒有吳真利索,只能手下更用力地攥着。小護士衝過去拉開她們。

“你們家屬注意點!這裏是醫院!”她嚴肅地說,“還有其他患者在住院,如果你們不能保持安靜就請離開。”

吳真第一個看到朱韻,她氣喘吁吁地撥開高見鴻母親的手,高跟鞋咚咚地往外走了。高見鴻的母親捶胸頓足,病房裏走出高見鴻的父親,過來安撫她,高見鴻的母親傷心欲絕。

“我當初就說不能找這種女人當媳婦,就是引禍進家!現在好了,掃把星,從她嫁進來見鴻哪過過一天舒心日子,每天拚命賺錢給她花,結果她就這麼回報我們,就這麼回報!見鴻還得了病!全都怪她!都怪她!”

高見鴻的父親情緒沒有那麼激動,他扶着自己的老伴,說道:“現在就別說這些了,你也小聲點,讓孩子聽到壓力更大了。”

他抬眼,看着朱韻,說道:“你是朱韻吧?你也長大了,跟照片里都不像了。”

朱韻:“您認識我?”

高見鴻的父親說:“認識,你們以前大學的時候比賽照的照片,他一直都留着。那陣他總提你和那個姓李的孩子,後來就不說了。”他的語氣沉痛又衰弱。“你進去看看他吧。孩子,叔不知道你們發生過什麼,但叔求你,都到了這個地步,你一定讓他寬寬心。”

朱韻看着這對年老體衰的夫妻,點了點頭,低聲道:

“我知道,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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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火機與公主裙·長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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