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也等吃過晚飯吧,恰好爺也回來了,有他在,奴婢在姨娘面前也好說話,許是爺插一句嘴,這事兒便成了。”
“偏要晚飯前說,這些年她是怎麼折磨我的?今日我不過給她添一回堵罷了。”
薛明珠哼哼唧唧,綠玉都無語了:“奶奶,就是給春姨娘添這一回堵,又能有什麼好處?倒叫爺看着你蠻不講理,何苦來呢。”
“她添堵我高興,從兵法上來說,這叫此消彼長。”
薛明珠坐下來,得意地扭了扭身子:“你快去,我醜話說在前頭,銀錢領了,我立刻還你十兩銀子,領不回來,你那銀子就當是抵押,什麼時候有錢了,再還給你。”
“奶奶,您這不單單是把奴婢當牛馬使,您這還把我當貔貅用啊。不對,我還不如貔貅呢,貔貅都是只進不出,我剛剛被借了十兩銀子,十兩啊。”
“這也值得你嚎?個沒出息的,難成大事。”
薛明珠指着綠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氣得綠玉牙根兒都痒痒,咬牙道:“奶奶倒是有出息,別借我的銀子啊。”
“不過是這會兒手頭緊罷了。”薛明珠撇撇嘴,接着面色一整:“是不是我這兩日太縱容你,逞得你不知天高地厚,連尊卑都忘了?有你這麼和主子說話的嗎?”
綠玉驚訝看着她:“奶奶說什麼?尊卑?您拉我上桌吃飯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你確定還要在這裏和我嚼牙?銀子要不要了?十兩啊。還不趕緊去春姨娘那裏討錢,不然我若改了主意,賴着不還,看你往哪兒哭去。”
綠玉的眼睛瞪到極致,說話都結巴了:“我……我向來只聽說債主是大爺,似奶奶這般,欠債的竟然還一副大爺樣,奴婢聞所未聞。”
“這才哪到哪兒?你就儘管安心跟着我,日子長了,有讓你感嘆‘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的時候。”
綠玉略琢磨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句話什麼意思,不由悻悻道:“哪裏還用得着日子長?奴婢現在就想感嘆了。”
“你去不去?”
“去,這就去。”
看着綠玉憤憤離去的背影,薛明珠抿嘴一笑,轉身回房。
如果所料不錯,今晚渣男還要過來。呼!撲騰吧薛明珠,撲騰才有存在感,如今首要的,就是先在這府里刷出存在感,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雖是春姨娘當家,但付青雲,他是有正妻的。
晚飯送來之前,綠玉回來了。帶回了二十兩銀子。
“怎麼只有十兩?”薛明珠看着手中兩個五兩重的小元寶,十分驚訝。
綠玉更驚訝:“奶奶不是說,只要討了錢來,就立刻還我嗎?另十兩自然是奴婢收起來了。”
薛明珠:……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好歹讓我過過手,熱乎一下吧。”
面對銀錢,綠玉就完全沒有了先前的恭敬樣子,連連搖頭道:“在誰手裏不是熱乎?就不勞奶奶大駕了,拿着怪沉的。”
薛明珠:……
“算了,我運氣不好,攤上你這麼個一毛不拔的丫頭。”她走到椅子邊坐下,饒有興緻問道:“春姨娘怎麼說?”
“姨娘好像心口痛的毛病犯了,奴婢出來時,她連話都說不出來一句,只能看出臉色是鐵青的,喘得厲害。”
“不至於吧?”薛明珠眉頭一挑:“好歹也是當家五年的女強人,不該這麼脆弱……哦,我明白了,這是要在爺面前賣慘了,難怪你這麼快就能拿着銀子回來。”
“奶奶,什麼叫賣慘?”
“就是明明沒有那麼慘,但偏要表現出一副十分凄涼的樣子。以春姨娘的姿色,賣起慘來必定我見猶憐,只怕不到一個時辰,你們爺就會拍馬殺到。你去廚房催催飯,咱們務必要在他來之前把飯吃完。”
綠玉:……“奶奶,您不要和爺這麼針鋒相對,到了這個時候,您……”
“不必多說,我自有打算。你快去廚房,就說春姨娘今兒晚飯不吃了,把她那份也給要來。”
綠玉:……
太狠了。只是:“奶奶,您這麼吃,也不怕胖了?如今咱們京都可都是以細腰清瘦為美。“
“我管它盛行什麼,與我何干?吃飽了才有力氣練武玩樂。”
薛明珠低頭看了自己纖纖一握的腰肢一眼,漠然道:“我要這看上去一折就斷的細腰有何用?若能強壯些,許還能過得好一點。”
綠玉嘆了口氣:“其實若論容貌身段,奴婢說句公道話,奶奶不比春姨娘差。只是您總覺着低人一頭,配不上爺,春姨娘本是出身青樓,言談舉止間便有風情萬種,爺被迷了眼,奶奶才會如此艱難。如今您既然醒悟,便該振奮精神,若您用心,未必不能和春姨娘爭一時短長。”
“我和她爭一時短長做什麼?”薛明珠冷冷一笑:“爭來爭去,不過是爭一個男人的寵愛。你以為我現在這些做派,只是為了重新奪回渣男的心?”
她說到這裏,緊緊盯着綠玉,宛如蠱惑般輕聲道:“綠玉,你是個聰明人,記住了,這世上,靠誰都不如靠自己。尤其是男人,那是最不可靠的東西。俗語說得好,男人靠得住,豬都能上樹。”
綠玉聽到前面兩句,只覺心頭大震,忽然又聽最後一句,一個沒忍住噴笑出聲,搖頭擺手道:“不行了不行了,奶奶如今太風趣,哪裏有這樣俗語?我怎麼從沒聽說過。”
“我說得,不行嗎?”薛明珠翻個白眼,接着推綠玉出門:“你快去廚房,按照我說的辦,再過會兒天黑了,你們爺就該回來了。”
付青雲已經回來了,在二門外思忖半晌,看了眼梅院方向,猶豫再三,方往杏院中來。
一進門,就覺着氣氛不對,恰好看見荔枝在廊下,便納悶道:“你不在姨娘面前伺候,怎麼倒跑出來了?”
“爺,您快進去看看吧,姨娘氣得心口疼的病都犯了,這會兒要安靜,不許奴婢們在屋裏,也只有爺您能勸勸她。”
荔枝眼含淚水,波光蕩漾的看着付青雲,卻見主子眉頭一皺:“還有人能把她氣成這樣?這倒是難得了。“
“爺說什麼啊。”荔枝跺腳,咬着嘴唇看他:“姨娘這次是真生氣了,爺快去勸勸吧。先前還和我說,日子要這麼過,她也要去死一回。”
“是你們奶奶給她氣受了?”付青雲這次真驚訝了:“她還沒消停?”
“何止沒消停啊,都鬧出花來了。爺還不知道吧?今天那位從不登門的舅少爺不知從哪得的信兒,巴巴跑過來,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
付青雲就笑了笑:薛家人敢跑到付府來興師問罪?他是不信的。只不過既然心愛寵妾架勢擺出來了,少不得要配合著演一演。
至於梅院那位,依照他的心,不理會就完了,這兩天她心裏有氣,給幾個錢,再添點東西打發了就是。母豬就是母豬,還怕她變成母老虎不成?
春姨娘果然氣得沒吃晚飯,見付青雲進來,立刻拿起帕子擦眼抹淚,當真是西子捧心楚楚可憐的模樣。一行哭一行說,將薛明珠今日“罪狀”加油添醋說了一遍。
付青雲原本以為是愛妾小題大做,她向來得寵,在府里除了母親,也是說一不二,忽然間薛明珠藉著一死鬧了下,她心裏就不忿。誰知聽下來,那女人竟是鬧出老大動靜,這就讓人不爽了。
“娘怎麼說?“
因撥着茶碗蓋兒淡淡問了一句,就見春姨娘抹着眼淚道:“太太能說什麼?咱們這位奶奶如今可了不得,知道看人下菜碟了,橫豎不鬧到太太那邊,太太也不好插手,她就逮着我可勁兒欺負。你數一數,從今天上午到現在,鬧了幾齣?這是存心給我添堵,不讓我吃飯。”
“那你必得遂她的意?你就吃給她看唄。”
付青雲隨口敷衍一句,被愛妾伸腳輕輕踹了下:“我不管,你是我男人,要給我做主,自從進了你家門,這些年有你護着,我還沒受過這樣的氣。當日咱們的山盟海誓你都忘了?你可是紅口白牙答應過我,那薛氏就是個擺設。”
“好好好。”
付青雲就吃春姨娘這一套,聞言連連點頭,接着笑道:“我必替你討一個公道,只是有數的,皇上還不差餓兵,姨娘看看,咱們是不是先吃了飯再說?我這在衙門裏累一天了。”
“就你累啊,你怎麼不說我今兒有多累?我沒心思吃飯,你要吃,去梅院吃。”春姨娘一扭臉,沒好氣地道。
“好吧。”付青雲無奈,只得起身出門。
待他走後,荔枝走進來,小聲道:“姨娘對爺是不是也太驕橫了些?我看奶奶如今和從前不同,別讓她打疊起千百柔腸,把爺從姨娘身邊奪了去,正所謂以柔克剛。”
“我便是要看看她有什麼手段。”春姨娘哪還有先前的委屈氣憤模樣,就別提多冷靜了:“我也順便看看,爺對我還有多少情意和耐心。”
“姨娘。”荔枝心中一緊:“您這話什麼意思?爺向來最寵愛的就是你。”
春姨娘一笑:“沒什麼,你不覺着這些日子,爺對李姨娘鳳姨娘,還有那兩個通房都很不錯嗎?”
“嗨!姨娘難道是擔心她們?叫我說,小泥鰍能翻起大浪不成?我看她們倒還算識趣兒,巴結姨娘的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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