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河底撈
靈素走到北直街上,便看到方伯豐正站在早先兩人分開的地方正低頭不知想什麼,趕緊走了過去,抱歉道:“我逛太久了,你可等了些時候了?”
方伯豐笑道:“我也才剛出來,都看什麼了?連飯都顧不上吃了。”
靈素便把自己方才一路看的幾樣大概說了一回,又問:“咱們可去哪裏吃飯呢?”
方伯豐道:“這直街同橫街上的可都不便宜,我帶你去巷子裏吃吧。”
靈素緊着點頭,又道:“先湊合吃點,我看了,這裏的魚啊蝦啊都是問人買的,可不是就貴了。等明後日,我去抓了咱們自己做着吃,不花錢。”
方伯豐極為意外:“你還會這個呢?”
靈素赧然道:“從前在家裏是就這個乾的多些,旁的還真都不會,且學呢。”
方伯豐恍然道:“原來你們家是獵戶啊,那怪不得了。你可當心些,獵戶們出去狩獵,都是幾戶一起的,你如今孤身一個,可不能比。捉魚也是,河裏深着呢,掉進去可就麻煩了。你若想吃大葷的,我再拿些書回去抄,也可換上一些的。”
靈素對於自己家原來是獵戶這個事兒有點拐不過彎子來,不過比照一下,也確實像獵戶多些,便胡亂應了。至於上山下水的,卻是不便多說了,只好嘿嘿一笑,又說起方才看着的趣事來,什麼蘑菇藥材,小蟹王八,聽得方伯豐也覺有趣,笑道:“我也去看過幾回,卻沒你這般得趣。”
兩人說著話,方伯豐帶着靈素拐到了一個小巷弄里,中間只能容三兩個人並排行走,又拐過一個彎,有一處水井,周圍稍稍闊朗些,就在那水井邊上,一個門口挑着塊布簾,上頭寫着個“餅”字。
進了門,是個穿堂,穿過去就是一個小院子,正午正暖和,小院子裏擺着兩三張桌子,已經有人在吃了。方伯豐帶着靈素到邊上一個空桌坐了,就有個十來歲的小丫頭跑過來問:“你們吃什麼?”
方伯豐道:“來兩份炒餅,一份湯餅。”
小丫頭答應一聲去了。一會兒端了個托盤出來,上頭一碗湯一碗炒餅,卻是給邊上桌送的。見靈素盯着自己看,小丫頭笑道:“稍等會兒,馬上就來了。這都快!”
果然沒一盞茶時候,就端過來了。油黃微帶焦意的餅絲同青白菜絲交雜一處,熱氣騰騰的干香,又隨盤配着一人一碗麵湯。靈素使勁吸了口氣,對方伯豐道:“真香!”
方伯豐笑道:“這都是手藝,你嘗嘗。一會兒還有份帶湯的,管飽。”
兩人就動了筷子,等靈素那盤快見底的時候,那小姑娘又端了一海碗湯餅來。裏頭指頭長短的寬面片子,筋道滑溜,不費勁,她把那一碗也給吃了。吃完才想起來只要了一碗湯餅,趕緊問方伯豐:“你夠吃嗎?”
方伯豐差點笑出聲來,忍着笑點頭道:“我從前也來這邊吃晚飯,這一盤子足夠了。”
這時候那小姑娘又端了一個大盤子往邊上桌去,靈素一聞那香味就知道不同尋常,回頭一看,上頭堆高的肉絲,趕緊又轉回臉來,佯裝無事。方伯豐自是看到了,悄悄捏了捏拳頭,心裏越發惦記縣考的結果了。
兩人結賬,炒餅六文錢一盤,湯餅八文,一頓飯就吃了二十文,還連個肉星兒都沒見着。出了門,靈素就道:“剛我問了,麵粉十文錢一升,往後我給你做吧。在外頭吃可真貴啊,這鎮上尤其貴,八文在村頭茶攤上都能吃上大肉面了。”
方伯豐笑道:“鎮上自然貴些,材料都得買,還得上稅。”
到了外頭,方伯豐問她:“你是等我一塊兒回去,還是自個兒先回去?”
靈素想了想道:“我也逛得差不多了,一會兒再走走我就先回去了。”
方伯豐點頭,靈素又道:“今天你們學裏不管飯吧?”
見方伯豐點頭了,便道:“那一會兒回家吃晚飯吧。我如今很有些手藝了,一會兒買些米面家去。”
方伯豐笑道:“你上回……的那些錢,夠買面的嗎?”
靈素哼上一聲:“當然夠了,我同你說,我有錢着呢!”
方伯豐不放心,笑着又從腰間摸出一小串來遞她手裏道:“你拿着,別一會兒逛饞了沒錢買,想吃肉,那邊有肉饅頭,三文錢一個,在這鎮上也是有名頭的。”
說完撫一下靈素頭頂,一笑顧自己去了。靈素握着那一小串錢,心裏又酸又甜,說不清個滋味。
她又在街上轉了一會兒,買了幾樣東西,從裏頭出去,到鎮外僻靜處,裹上斗篷再穿上靴子,就往隔壁鎮的埠頭上去了。
經了這一早上的“明察暗訪”,她知道自己手裏的那幾個錢,連做身衣裳都不夠。再看方伯豐,看他一回只掏出一小串錢,吃個飯從來不沾葷腥的,也知道身家不豐了。既有現成的法子,又有能耐,自然要先去把那些“無主之物”認了“主”才好。
在靈素看來,這裏的東西實在太不保險,饒是多大的財產,上頭連個神識印記都沒有,真是誰得着算誰的。他們也沒個儲物袋什麼的,想想都要替他們憂心。
後山峪整好在連接兩處鎮子的官道上,離方伯豐官學所在的馬塘鎮近些,埠頭所在的鎮就叫埠頭鎮,因這鎮就是借了那埠頭才起來的,如此叫來倒也合適,這個卻離得遠些了。
常人走,自然是從官道走最近便好走,靈素有神行靴,攀岩過石如履平地,那才是真真正正的草上飛。兩鎮之間,最短的路是從中間田畈里過,再穿過兩個小山中間的小山谷,就到水邊了,沿水過去就是埠頭。
只一炷□□夫不到,靈素便到了埠頭。許是為了錯開時候,埠頭鎮的集市比馬塘鎮的要晚上兩天,今日人倒不多。靈素在離埠頭繁華處還有些距離時便自上游悄悄入了水。隱身斗篷將她整個裹住,河水被隔絕在外,似一尾透明的游魚往河底游去。
這肉身比從前的靈體可麻煩多了,還得呼吸,幸好自己那廢物空間這回可算派到大用場,自外頭收了一大團風進去,到了裏頭就懸在那裏成了一團氣,恰可用於呼吸。
她的神識,如今在地上,全散開來,可佈滿以自己為中心的一屋大小地面,若是收攏了往一個方向去,大約可探半里地。只是到了水裏就難多了,到了泥里更難。好在如今她自己便在水中,比上回遠遠隔着用神識下探又不同。
神識探到東西,還得去挖出來,她這會兒是多懷念自己的靈力啊,一動念就能讓這河底該飛的都飛出來,哪用得着這麼費勁!你說神識馭物?是啦,是有這個東西,但是同她又有什麼關係。就她那神識,連活物都還穿不過去呢,哪裏還能馭物了。所以這會兒她不過就是個不用出去換氣的淘泥工罷了。
先用神識將周圍淤泥下所埋之物探清了,再隔着斗篷挖出來,然後收進空間裏。因神識有限,現在她還非得碰着物品才能收進去,隔空收物也尚力有不逮。
替她想着都累得慌,可靈素自己這會兒卻是一團高興的。為啥?河底東西多呀!雖然不免有些破壇爛罐的埋汰玩意,但是銅錢碎銀子也不少,甚至還有酒壺花瓶之屬。她試了兩回,發覺攪動河底淤泥,會讓河水更顯渾濁,這就不好辦了。
索性,一手過去,將有東西的地方連泥帶東西一塊兒都收進靈境裏。這會兒若有人在靈境裏獃著,就能見半空裏不時落下大大小小的泥塊子泥糰子來。
待到日頭偏西時候,靈素清了大概埠頭最繁華處三成不到的地界。眼見着時候不早,還趕回去做晚飯呢,再加上這收東西進空間雖消耗不了多少神識,連續這麼長時間,到底也有些疲累了,便索性出來了,游到偏僻處上了岸,仍舊披着斗篷,一陣風往家裏去了。
到了家,推門進去,卻聽見腳步聲,她斗篷尚未離身,往前趕兩步,就見楊氏的背影從另一邊的門口一晃出去了。靈素再看看自家虛掩着的房門,心裏憤憤:“這要擱以前,光門口的陣法就得把你彈出二里地去,哼!”
想了想,人家剛才來過,沒看見自己,這就糊弄不過去了。往後也得記着這事兒才好。便往村前山上去了,想在裏頭脫了斗篷和靴子,再走回家去。哪知道剛進裏頭,就見兩隻竹雞正在楝樹枝子上停着。她便一縱身向上跳去,那兩個還渾然不覺時已讓她逮着正着。
看着這些羽毛不會飛出來傷人、嘴裏也吐不出光弧來的鳥兒,靈素搖頭:“你們可比你們那些親戚們弱多了,多早晚也練成那樣,就誰也逮不着你們了!”
伸指頭往翅膀根子上一點,——這是同街上賣雞鴨的販子學的,又掏出一個簇新的挎籃來,把那兩個竹雞放籃子裏了,順手扯過兩枝冬青樹枝子蓋上頭,——這也是今兒剛從集上學來的招數,省的跟上回的魚一樣落了旁人肚子裏。
想到魚,她順路到河邊,把一根剛才順手摺來的小細竹子的枝葉都給擰了去,取出一截棉線來,往一頭栓了個魚鉤,從邊上找了個土螞蚱,把翅兒去了鉤在鉤子上就下到河裏去了。人家那釣魚是真得等魚上鉤,她不是啊,她是專放在那魚跟前的,她看得見啊!
那魚不負所望,一見螞蚱浮到自己跟前了,一張嘴就給吞了,靈素趕緊拉杆,噗的一下釣線斷了,那魚拖着三四寸長的一段棉線跑了。
靈素這個懊惱!也怪自己貪心,揀了個大的釣。想起之前看到在這小河裏撐船釣魚的老爺子,手裏還有個海兜的,碰到魚大的時候,就一手釣竿一手直接用兜子抄。看來自己還得弄個兜子才好。只是自己若有抄子在手,還要魚竿作甚?!這人啊,不學不行,可是一不小心學傻了,更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