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終章

番外六 終章

古人有雲,煙花三月下揚州。

太初十五年,趁着長子已能監國,榮錦棠和付巧言就當了甩手掌柜,直接安排春日裏南巡。

安安如今已長成英姿颯爽的少年郎,個子都要跟母親一般高,簡單的政事早就能處理,只付巧言不想叫他那早辛苦,一直壓到今年才算叫他徹底立在前朝。

這一年,榮錦棠三十有二。

他與妻子一路從上京出發,轉到中津做船,一路順運河而下,路過秦淮、同蘇與徽州,最後來到江浙一帶。

南巡有明有暗,到各省要張旗巡查,榮錦棠每日都要問見各省布政使及其他官吏,而付巧言也有當地勛貴夫人要見。

大抵這般忙幾日,兩個人就會偷偷跑出去玩,裝作尋常的商賈夫妻體察民情。

這一日到了江浙,正巧龍船可停靠碼頭,榮錦棠便不叫布政使興師動眾,直接就宿在龍船之上。

等見了兩天人又查了兩天賬,榮錦棠才同付巧言喬裝打扮,趁着人少時下了船。

江浙是南地最繁華之所,一大清早,碼頭就熱鬧起來。

碼頭附近有魚市和商街,明明金烏還在雲彩里躲懶,勤勞的百姓就已經開始忙碌。

春日裏的江浙細雨暖風,一點都不冷,付巧言只穿了一身樸素的耦合色襖裙,頭上戴了一頂時下最流行的花帽,瞧着還如雙十少女一般。

仔細算算,她今年也三十有一了。

榮錦棠為了配她,也換上深灰的長衫,兩人走在一起實在佳偶天成,叫人過目難忘。

這裏商街很繁華,大清早夥計們就開了鋪子,付巧言是慣要去逛書局的,興緻勃勃拉着榮錦棠先去商街瞧。

剛走兩步,榮錦棠便看到前頭有個熟悉身影,這才想起件事來:“夫人,我才記得令弟也在此處。”

付巧言一頓,想了想道:“是嗎?年節時他還進宮來,高興講說弟妹要生了,他要好好在家陪着,怎麼又來了江浙?”

榮錦棠頷首:“正是,最近江浙有要案,布政使特地請他來的。”

“真是的,也不知道在家裏陪陪弟妹。”

付恆書如今已是刑部六扇門按察使,官居三品,掌大案要案督察權,可直接調令各省六扇門協理,是榮錦棠最信任的肱股之臣。

不僅僅因為他是付巧言唯一的弟弟,更因為付恆書一門心思就是查案,對旁的事情半點興趣都無。

他二十二才還不容易說上親,如今二十有六才有了長子,這時候不在家裏陪着妻兒,跑這裏查什麼案子。

付巧言一想就生氣,還瞪了榮錦棠一眼。

榮錦棠趕緊擺手:“真不是我叫來的,他自己見天去刑部點卯,看見案情能坐得住?”

那倒是,以付恆書的腦袋瓜,什麼東西他弄不明白?

不過也正因有他,太初一朝的冤假錯案大大減少,百姓們都叫他是狀元青天,真沒他辦不了的案子。

有這麼個人在朝里,榮錦棠也省心不少,他道:“好不容易出來玩一趟,你就不要再去管他,不如我們偷偷跟着,看看他到底如何查案?”

這倒是有點意思,付巧言想着回去再教訓弟弟,便小聲問他:“怎麼跟啊?他那麼精。”

榮錦棠往後看了一眼,左右頓時閃出六名穿着各異的禁衛,還有兩名女性。

為了怕她和貼心小棉襖出事,榮錦棠特地叫從各地選出優秀女兵,進宮做皇後娘娘和大公主的禁衛。

他們六個人往前面一擋,他們倆躲在後面,就不顯得很扎眼了。

付巧言讚許地看了一眼榮錦棠,跟他一起緊張跟着付恆書。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商鋪人多,付恆書帶着兩個六扇門的捕快,完全沒發現後面鬼鬼祟祟的一行人。

他一路走走停停,搞得榮錦棠和付巧言也得跟在後面不時躲閃,竟覺得很有意思。

付恆書先去了一個大清早就開門的茶樓,裏面說書先生正在講早輪,許多夜裏才靠岸的船夫們得熬到卸完貨再回去睡覺,因此要在這裏等上一會兒。

早輪的生意不錯,說書先生也能多賺一份打賞。

見付恆書直接去了一樓前排坐下,他們兩個只好繞到後門,從另一邊上了二樓雅間。

“真是好久沒這麼偷偷摸摸了。”付巧言笑着嘆了一句。

平靜生活過了太久,偶爾來點小刺激也挺好。

剛一坐穩,就聽那說書先生朗聲說道:“只說那狐仙娘娘端是漂亮,一雙鳳目勾人入心,那姓張的書生一時耐不住自己,竟撲了過去。”

榮錦棠眉頭一皺,看了一眼張德寶。

說書分兩種,一種是話本小說,大多是民間笑話或名家故事,還有一種是脂粉戲,比較艷俗。官府一直嚴禁這一類脂粉戲在市坊茶樓里講,只能晚上在花柳巷裏說。

付巧言從來沒聽過這一種,頓時就紅了臉。

“怎麼還有這樣的?”她湊到榮錦棠跟前,小聲問她。

原本榮錦棠覺得如何,只她這麼一靠近頓時暖香撲來,叫榮錦棠也燥熱起來。

“朕也不知,”他臉上也跟着發燙,“坐過去點,乖。”

付巧言瞥了他一眼,好笑地捏了一把他腰上的軟肉。

張德寶正想下去呵斥,卻突然聽說書先生峰迴路轉,壓低了嗓音道:“只沒想到那狐仙娘娘臉色一變,仰頭變出一張血盆大口,一口要掉張書生半個頭來,叫他直接命喪當場。”

“一時間鮮血四濺,眼珠亂飛,嚇人非常。”

這說的都是什麼啊,怎麼現在還流行這樣的恐怖故事?

付巧言也跟着皺了眉頭,她剛想說些什麼,卻不料門口傳來敲門聲。

屋裏的禁衛頓時直起身,張德寶走到門前問:“誰?”

外面傳來付恆書帶着笑意的聲音:“姐姐姐夫,是小弟。”

屋裏兩人對視一眼,付巧言很無奈地給榮錦棠做口型:“人精子。”

可不是嗎?全程都沒叫他看到一眼,這會兒卻還是被抓個正着。

榮錦棠無奈頷首,叫他進來。

門一打開,就看到外面一個白面書生,正沖裏面笑。

他面如冠玉,身長體健,很是英俊。

同年少時比,他脫去了身上所有的稚嫩,現在看他完全是頂天立地的男兒郎了。

付巧言只好道:“你這小子,早發現也沒打招呼,這會兒來嚇唬你姐姐。”

付恆書等張德寶關上門,這才過來行了大禮,起身坐到圓桌另一邊:“幾日未見,娘娘氣色很好。”

付巧言就笑着點他:“又打岔。”

榮錦棠問:“這邊案子如何?”

說起這個,付恆書面色就嚴肅許多:“還沒有太大頭緒,最近江浙一帶傳聞,說是有狐仙娘娘作亂吃人,城裏繁華區已經死了幾個壯勞力,死相慘不忍睹。”

“窈娘在家裏急得不行,非逼着臣來的。”他無奈道。

付巧言就笑:“你肯定犟不過她,該!”

一家人閑話家常,又加了一頓早茶,付巧言這才放付恆書下去:“去忙你的吧,等龍船回程時,再派人去六扇門尋你。”

付恆書行了大禮,就匆忙走了。

榮錦棠見他那麼認真,也笑着道:“原來他拚命考狀元,朕還以為他想要做閣老,位極人臣呢。”

付巧言搖搖頭:“現在官也不小了,不叫他辦案子能難受死他。”

有他在,案子總能解決,榮錦棠也不很操心,領着付巧言繼續去逛街。

三月里春光明媚,鳥語花香,兩人走着走着,路過一處賣甜糕的小攤,許多人圍在那裏,等新的一鍋出籠。

走近一聽,卻是因那攤主能言善道,講起了故事。

“皇後娘娘天人之姿,純善賢惠,幼時在淑妃娘娘跟前時便十分恭敬,伺候娘娘如母。”

付巧言一愣,她知道榮錦棠叫坊間也編了些歌功頌德的本子,這是頭一回聽到關於自己的。

只聽那人繼續道:“后陛下少年繼位,勤勉不輟,娘娘感念皇後娘娘孝敬天成,特地叫她陪伴陛下,以照顧陛下身體。”

“人人都言娶妻當娶賢,陛下同娘娘經年陪伴,見她蕙質蘭心,賢德仁慈,遂喜愛於心,特地祈求上蒼,令其下降長子於娘娘,以結夫妻之好。”

付巧言疑惑地看了一眼榮錦棠:“是嗎?”

榮錦棠握住她的手,忍不住笑道:“是啊。”

那人最後說:“帝后伉儷情深,經年不改,是人間之佳話,大越之福氣。”

付巧言聽了一會兒,也忍不住笑了。

三月春光好,相顧憶江南。

再美的風景,也比不過眼前佳人粲然一笑。

榮錦棠緊緊握住她的手,凝視着她:“我與你,真是喜愛於心,永生不離。”

付巧言回望他,眼睛裏閃着光:“我心亦同。”

夜晚龍舟上,兩個人對坐賞月。

水波蕩漾,月朗星稀,道不盡江南風光美。

榮錦棠握着付巧言的手,與她相視一笑。

此去經年,花謝花開。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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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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