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生死（二）
一聲尖利的汽笛聲，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盛薔薇虛弱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那一片白茫茫的霧氣，暗自焦急。
若是上了那條船，那她的處境就會變得更加被動。她必須得拖延時間，這樣才能讓韓東戈找到自己。
“我想去個地方。”
突然，她幽幽開了口。
坐在她身邊的沈青木，顯然微微一驚，忙扶過她的肩膀道：“你想去哪兒？”
“海棠公寓。”她輕輕吐出這四個字來。
沈青木臉色一變，神情不解。
“你們之前就是在那裏對我催眠的，不是嗎？所以，你該我的記憶還給我！”
盛薔薇決定冒一次險，爭取多一點的時間，她堅信，韓東戈會找到她的。
“你是在給我設套！”沈青木怎會看不穿她的心事，只道：“那裏是韓東戈的地盤，我帶你過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盛薔薇費力地轉過頭去，看他一眼，冷冷笑道：“你只有這點膽量嗎？你不敢了，是嗎？”
沈青木聞言湊近她幾分，摸了一下她的頭髮，道：“這樣激將法，對我毫無作用，親愛的。我此番回來，就是要帶你離開，等回到英國，我會把屬於你的一切都還給你。”
盛薔薇見他不肯上當，眸光一沉，道：“我不能就這麼離開……我的孩子怎麼辦？安安和佑兒，他們不能離開我。”
沈青木眼神放柔，帶着點感慨的語氣，道：“時間是最好的良藥。他們會忘記你的，你不要擔心。”
在他眼裏，安安和佑兒只是一個無法彌補又不能終結的錯誤。
“沈青木，你太卑鄙了。”
沈青木點點頭：“我是卑鄙。若不是因為卑鄙，我不會活到今天。”
“不要想着拖延時間了，還有半個小時，我們就能離開了。”
盛薔薇皺緊眉頭，別開視線，看向車窗外，人來人往，混亂擁擠的港口，一切都是那麼混亂。
還有半個小時……
突然間，沈青木又開口道：“你還在韓東戈來救你，是不是？”
“他一定會來。”
沈青木嘆息一聲，喃喃道：“你嫁給他這麼多年，旁的沒有學會，竟學會了天真。你真以為，韓東戈事事都運籌帷幄，無所不能？薔薇，他和他父親一樣的自負。”
“你沒資格評論他，你不配。”
“不是我不配，是他不配。韓東戈是什麼人，他怎麼有資格成為你的丈夫？”他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激動起來。
“沈青木，你永遠都比不上他。”
盛薔薇知道自己一定要刺激他，讓他心煩意亂，忙中出錯。
“我比不上他？”沈青木果然冷冷一笑。“薔薇，你可以拿命來換你，他能嗎？”
盛薔薇眉心微蹙，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青木見她一臉困惑，沉吟片刻，才吩咐司機道：“你們先下去。”
盛薔薇活動了一下自己的雙手，還是沒有力氣，全身都軟綿綿的。
她沒有機會制服他。
“薔薇，你什麼都不知道。”
沈青木突然壓低聲音道：“如果你不離開的話，神父會除掉你的。”
盛薔薇心中微微一緊，但隨即又明白過來，自己想得沒錯。
海木青盟，背後真正的主事人，正是那位布朗神父。
“薔薇，從小到大，我們都不能違背神父的意志，我們必須要遵從他的話，他的指示。”
盛薔薇似笑非笑道：“什麼海木青盟？什麼盟主大人？你不過就是他的傀儡罷了。”
沈青木搖頭否認：“不，我為神父做得一切，都是心甘情願的。薔薇，你都忘記了，你和我，還有很多很多的小夥伴們，在我們人生中最最困難的時候，是神父向我們伸出了援手，是他幫助我們，訓練我們，讓我們活了下來。”
盛薔薇對他那副忠犬似的嘴臉，實在忍無可忍，她別開臉去道：“你方才還說我天真，其實你也是一樣。自欺欺人，你們都是一丘之貉！”
沈青木聞言深深她一眼：“也許如此，薔薇……我們的確很壞，很卑鄙，但是如果沒有神父，你不會活到今天。”
“這麼說，我這條命是他的了。那好，讓他和我面對面地較量一番如何？”
如果堂堂正正地較量，她不相信自己會完全沒有勝算。
“薔薇，你不能和神父為敵，永遠不能。”
盛薔薇目光犀利地看着他：“看來，你真的把他當成是上帝了，是不是？”
“薔薇，如果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事，你不會這樣詆毀神父的。你是他最在乎的孩子，對你而言，他比盛立寧更像是一個父親。”
“我不需要盛立寧，也不需要他！”
這藥效還真是厲害，光是說話，就已經讓她覺得筋疲力盡。
“你需要他，我亦是如此。”
沈青木長嘆一聲，沉默片刻，才道：“既然你忘記了所有的事，那麼讓我來告訴你。神父是一個怎樣的人。”
盛薔薇不屑看他：“鬼話連篇！”
沈青木面朝向她，摘下自己的眼罩，露出那個醜陋不堪的疤痕。
“我在教會的時候，並不是現在這副模樣，可惜你已經不記得了，我曾經的模樣了。”
他的身子微微前傾，離她又近了幾分：“我的父親害我變成了這副模樣，我奄奄一息，生不如死的時候，是神父救了我，是他讓我重新活得像個人。”
“是啊，任何的幫助都不是免費的。看看現在的你，你就是一條乖乖聽話的狗！”
盛薔薇強撐着精神，盡量保持自己的清醒。
“你還是不明白。我們該重新團聚在一起，我們可以做更多更好的事。”
盛薔薇實在聽不下去了，她轉過頭去，看向窗外。突然間，她好像發現了什麼……外面的人怎麼少了那麼多？
“我們回去之後，神父會安排好一切。”
盛薔薇靠向車窗，默默觀察周圍，她只覺有人在很隱蔽的清場。
也許是韓東戈……一定是他！
盛薔薇深吸一口氣，頓時又恢復了不少精神，她又轉頭看向沈青木，問道：“你的眼睛，為什麼沒了？”
沈青木明顯一怔，有點詫異。
“你說神父救了你，他是怎麼救的？”
盛薔薇突如其來的發問，讓沈青木覺察到了什麼，他立刻轉頭看向窗外，瞬間明白了什麼。
“韓東戈來了，是嗎？”
盛薔薇幽幽一笑：“我希望你今天不會失去另外一隻眼睛。”
沈青木重新戴好眼罩，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只道：“他還是找到你了。”
盛薔薇冷冷道：“他從來不會讓我失望。”
她的話音剛落，外面已經響起了槍聲。
沈青木聽了這話，心中十分惱怒，轉身下車，準備和韓東戈面對面地較量一番。
他可以用手段得到她，也同樣用真正的較量來贏回她。
盛薔薇勉強挪動身體，她強撐着精神，可她什麼都看不到，只能聽到遠處接連不斷地槍聲。
她使勁兒地閉上了眼睛，腦子中轉着各種各樣的念頭，最後的最後她放棄了胡思亂想，安心等待，等待着自己再睜開的時候，可以看見韓東戈的臉。
時間好像過得越來越慢了，而她的意識也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黑色，眼前的一切又變成了黑色，深不見底。
…
“媽媽……媽媽醒醒……”
當耳邊響起聲音的時候，盛薔薇整個人都為之一顫，她突然睜大了眼睛。
安安被她嚇了一跳，坐在床邊，怯怯發問：“媽媽你怎麼了？”
盛薔薇恍惚了一下，方才坐起身來，她看着身邊的安安，下意識地張開雙臂，道：“安安，你怎麼在這兒？”
她慌了一下，只見安安撲到她的懷裏，喃喃道：“安安一直在家啊。”
盛薔薇環顧四周，的確是韓公館的卧房，而且，她的手上還包紮着紗布，她的傷口還在，那就說明……
盛薔薇抱緊女兒，問道：“爸爸呢？”
安安甜甜道：“爸爸在樓下和韓叔叔說話。”
盛薔薇鬆了一口氣，抱着女兒，使勁兒地聞了聞她身上的味道，只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安安悶悶道：“媽媽，你弄疼我了。”
盛薔薇含淚鬆開了她，再三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
她鬆開女兒，慢慢走下床去，雖然雙腿發軟，但她還能勉強站穩。
安安見狀，忙道：“我去叫爸爸。”
盛薔薇點了下頭，慢吞吞地走到門口的時候，便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
韓東戈總是喜歡穿軍靴，哪怕是在家裏，靴底踩在木質的台階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盛薔薇抬頭看去，果然看到了他。
他的臉上並無傷痕，身上也沒有包紮過的痕迹，他好好的，看似毫髮無傷。
盛薔薇哽咽了一下，雙眸含笑，朝他張開雙手。
韓東戈的情緒明顯比她還要激動許多，他走過去一把將她攬在懷中，嘆息道：“你差點害我丟了半條命。”
醫生說，藥效要明天才會消散，可她卻提前醒了過來。
“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韓東戈雙臂用力：“不用抱歉，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