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生死（一）
沈青木緩緩起身，朝盛薔薇伸出了手。
她抬頭看他一眼，眉心愈發皺緊。
“走吧，我帶你離開這裏。”
盛薔薇沒有拒絕，她倒是想要看看，那條密道究竟在哪裏？
原來，密道就藏在次卧的壁爐後面，撬開木板，便可看見一條狹窄的通道，黑漆漆的，一路直通地下。
這麼隱秘的設計，的確很難發現。
盛薔薇彎腰走了進去，一階一階的樓梯，越是往下走，下面的路卻是寬敞通順。
這條地道，怕是費了不少的功夫，可惜，盛立寧什麼都不記得了。
順着打火機微弱的光亮，他們一路走到最下面，兜兜轉轉，很快就走到了出口。
沈青木一直扶着盛薔薇的胳膊，微微用力，盛薔薇其實可以反抗的，只要她反手一扣，就能扣住他的手腕，將其撂倒。
不過，她不能拿女兒的生命冒險，她選擇順從，靜觀其變。
地道的門口，一直通到後街的某個地方。
盛薔薇還未來得及辨認，沈青木就用黑布蒙住了她的眼睛，淡淡道：“委屈一下。”
盛薔薇冷冷道：“何必多此一舉呢？你敢夜闖韓公館要挾我，就該知道你藏不住了。”
待到韓東戈回來，發現她不在家，事態必定十分嚴重。
不遠處挺着一輛黑色的汽車，沈青木朝着那邊，打了一個響指，司機立刻開車過來。
盛薔薇可以感覺到車燈的光亮，心想，她該留點線索給韓東戈，他一定會巡查周圍。
她脫下玉鐲，暗暗用力，將其捏碎。
碎玉並不鋒利，卻能劃破手心，她攥緊了手，用自己的血液留下記號。
上車之後，盛薔薇一直沉默着，誰知，沈青木最先開口道：“你受傷了。”
盛薔薇知道自己瞞不過他的眼睛，攥得更加用力。
“我會讓韓東戈找到你的。”沈青木幽幽說出一句話，跟着拉過她的手，毫不費力地掰開她的手指。
她的掌心全是血，碎玉嵌入皮肉，讓人看着都覺得疼。
“何必呢？”
沈青木拿出手帕，替她擦手，垂眸道：“看來要請醫生來處理了。”
盛薔薇一直不吭聲，她默默在心裏算着時間，這樣才能推算出自己韓公館有多遠。
海木青盟的藏身地點，一向很隱蔽，揪出來一個還有另外一個，狡兔三窟，讓人無從下手。
盛薔薇默默數着秒數，推算出不過也就是半個小時左右的車程。
速度不快，道路平整，轉彎很少，估計還未離開法租界內。強壓之下，難得腦筋還能清楚。
等到了地方，沈青木立刻叫來醫生，為盛薔薇清理傷口。
盛薔薇眼前的黑布不在，她眯着眼睛打量周圍，只看到一屋子的精緻。
處理，消毒，包紮，整個過程，盛薔薇一直面無表情，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醫生很快收拾好，沈青木卻不見了蹤影。
盛薔薇趁着故意轉移醫生的注意力，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偷偷藏了一把剪刀。
必要的時候，她會親手解決掉沈青木。
不一會兒，有下人打扮模樣的人，端來茶水點心。
盛薔薇冷冷睨了一眼，似笑非笑：“你們以為我是來做客的？”
沈青木隨後趕到：“來都來了，喝杯茶，不耽誤工夫的。”
“沈青木，你最多還有兩個小時，韓東戈很快就會找到你的。”
“我知道，我給他留了紙條，告訴他，我想和你單獨聚一聚。”
盛薔薇看着他把茶杯遞給自己，搖一搖頭：“你為什麼非要陰魂不散？”
沈青木在她的面前坐下來，道：“不是我陰魂不散，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
“你們海木青盟到處惹事，你就真的不怕嗎？沈玲瓏的孩子，現在在你的手裏是不是？”
“葛林家的繼承人，我自會好好照顧。”
“卑鄙！你不覺得自己手段太下作了嗎？”
沈青木嘆息一聲：“你不要誤會，沈玲瓏的死，與我無關。說實話，我更希望她活着。她是個很會審時度勢的聰明女人，把那麼重要的孩子交給她來親自撫養，反而更好。”
“喬治葛林是個沒種的人，除了身份之外，他沒有任何利用的價值。”
“不擇手段地利用別人，害得別人家破人亡，你終究會有報應的。”
沈青木對她的冷嘲熱諷，並不介意，反而附和點頭：“我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沈青木這一次我不會放過你的。”盛薔薇慢慢摸出藏在袖中的剪刀，只要出手夠快，他是來不及反應的。
沈青木看見她眼中凌厲的殺氣，便知她要動手了。
“在你動手之前，我還有話要說。”
“不聽也罷，左不過都是廢話罷了。”
盛薔薇出手極快，一道冷光匆匆閃過，那把剪刀抵住他的喉嚨，稍一用力，就可讓他送命。
沈青木面不改色，只是看着她道：“就算你殺了我，海木青盟也不會解散，一樣會陰魂不散！”
“我不在乎，對你們這樣的敗類，能少一個便是一個。”
“我只是想你見一個人而已。”沈青木緩緩道出了自己真實的目的。
說話間，門又被推開，一個穿着黑色長袍的洋人緩步走了進來。
他滿頭白髮，面容紅潤，胸前帶着一枚金色十字架，朝着盛薔薇含笑道：“我的孩子！”
盛薔薇看了他一眼，太陽穴突然有點刺痛，她直覺這個人自己以前一定是認識。
“薔薇，你還記得他嗎？布朗神父……”
盛薔薇目光微微一閃，神情稍有遲疑。
“薔薇，我的孩子。”布朗神父一臉慈祥地看着她，目光溫和，神情平靜。
他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手上正握着一把剪刀，而且，那把剪刀正放在沈青木的脖子上，抵住他的咽喉。
“我不認識你。”
布朗神父說著一口十分流利的中文，慢慢朝她走近：“孩子，你不認得我了，我知道。可你一定知道，你在教會學校生活了很多年。”
沈青木適時開口：“我們都是神父的孩子，我們都是由他訓練出來的。”
盛薔薇聞言心中登時警覺。
她審視着那個陌生又有點熟悉的面孔，心中暗暗揣測，他才是海木青盟背後真正的主事人。
“把剪刀放下，薔薇。”
他淡淡開口，語氣平穩，卻能微微刺痛人心。
“我憑什麼聽你的？”
“因為你一直很聽我的話。當初你父親出事，是我安排你回來的。”
“這麼說，你才是幕後的主使了?”
布朗神父微微搖頭：“不是的，那只是誤會。”
她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是最優秀的。
“沒有誤會，你們設計好了一切，設計我父親，設計我，讓我們淪為棋子。”
“有收穫必須要有犧牲。”
“那為什麼犧牲的不是你？不是他？”
盛薔薇手上微微用力，剪刀刺破沈青木的皮膚，讓他呼吸一緊。
“薔薇，請你坐下來，聽我慢慢和你解釋。我不會傷害你的，青木他更不會。”
“少在這裏假惺惺的，你們的伎倆，我見得還少嗎？催眠，要挾，威逼利誘，你們全都是垃圾！”
話剛一說完，她突然覺得有點頭暈，身子也跟着晃了一晃。
怎麼回事？她明明什麼沒有碰過，不可能中了他們的道。
沈青木很快抓住她的手腕，她根本沒力氣抵擋，手中的剪刀也掉了下來。
“你們……”
沈青木一把扶住她的肩膀，見她還想要掙扎，便道：“別怕，一切都會沒事的。”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盛薔薇終於撐不住暈倒在地。
在她尚有一絲意識的時候，耳邊隱約傳來一個聲音道：“神父，我該怎麼辦？”
“不要擔心，薔薇是我一手養大的孩子，我很清楚，她始終會回到我們的身邊……”
該死！
盛薔薇在心裏暗暗咒罵一句。
再醒來時，盛薔薇只覺得頭痛欲裂，房中的光線昏暗，有些壓抑。
她活動雙手，卻聽到身旁有個聲音道：“你最好不要亂動。”
盛薔薇聞聲看去，發現沈青木正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我不會放過你的……”
她朝他衝過去，卻發現身上沒有力氣。
她的手臂上插着針頭，正在輸液。
盛薔薇一把扯下針頭，沈青木不得不制止她，道：“這是唯一可以讓你安靜下來的辦法。”
“呸！”她朝他的臉上吐了一口口水。
沈青木並不躲開，按住她的手，跟着拿起手帕，輕輕擦拭。
“終有一日，你會明白我的苦心。”
沈青木遲疑片刻，才道：“明天一早，我們會坐船離開這裏，我們回英國去，你會找回你的記憶，一切重新開始。”
“去死吧你。”盛薔薇咒罵他道：“你們別以為還能控制我，我不會屈服的。”
沈青木幽幽道：“沒關係，只要你平安無事，留在我們的身邊就好。”
“瘋子！”盛薔薇氣急，雙手沒力氣，索性低下頭去，一口咬住他的手臂。
沈青木微微一笑，看她的眼神竟然充滿了寵溺。
盛薔薇很快就虛弱了下來，低頭喘息道：“韓東戈不會放過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