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劉根和王小娟夫妻倆沒了,可他們還有兩個孩子。劉根的父母早幾年過世了,劉盧和他妹妹被王小娟他爹接去了鎮裏。十里去看過幾次,見王小娟他爹對他們還算不錯,便減少了關注。
沈春花被挑起了傷心事,心情一直難以平靜,最後拉着十里去鎮上二十裡外的黎山看望周麗姝。
杏園村有路直接去黎山,不用穿過鎮子,但路途依舊較遠,沈春花天還未亮便喊了十里起來收拾東西上山。
她剛來的時候,沈春花帶她來過一回,那時還是夏初,現已經是深冬,路上處處都是枯敗的景。
驢車在山路上顛簸搖晃的行走,十里打量着周圍的景色,目光凝視在一塊雜亂的灌木叢,順着灌木視線移到地上,干黃的草有被人壓過的痕迹,不止一點,是一路。
“外祖母,這片山頭有什麼體型大的動物嗎?”
“這都冬天了,哪有什麼動物出來跑,更何況這條路去往黎山,隔段時日便有人走,山裏的動物都不會打這邊來。”
“哦。”沒有嗎,那這些行走的痕迹是人?
沈春花忽然想起十里山裡動物的緣分,表情變得異常嚴肅,“今日你跟緊我,不要再去打野豬野狼。”
十里又哦了一下,隨即小聲嘀咕,“是它們先動的手。”
黎山上有許多墓,墓並不是一排排過去,而是雜亂無章,也許錯落有序,但在十里看來,並無規律可尋。
沈春花在墓前念叨了好一陣子,又抹了好一會兒的眼淚,才用酒將紙錢圈起。
十里對着墓碑磕了三個頭,裏面睡着的雖然不是她母親,但她佔了她女兒的身體,這孝道就得由她來敬。
日子悠悠的過去,村裡沒有人再敢找十里麻煩,細想幾次與她作對的不是死了便是進了大牢。
臨近年關,說至多兩月便回來的管家還是不見蹤影,十里倒沒什麼感覺,沈春花會偶爾念叨兩句。
周桃夭因為中毒,現在的胃有些弱,得好生養着,身子骨也不如以前活潑。
這日,十里跟着周子風還有林秀媛在鎮上屯年貨,羅縣令帶着一排衙役停在了她面前,“可算是找着您了,沈姑娘,京里來了人,說是接您回去的,此刻正在縣衙,您去見見吧。”
“叫什麼?長什麼樣?”如果是她爹來了,肯定會跟着管家去村裡,而不是在縣衙等着。
“是一位公公,名字不知道,只說他姓高。”高公公沒說他是什麼身份,只來接沈伯爺的女兒回京,派場很大,還有一塊皇帝賜的腰牌,羅縣令想不相信都難。
“公公?”十里只在別人家妻子喊丈夫的爹時聽過,聽羅縣令這麼說,看他的眼神就有些疑惑了。
羅縣令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沈姑娘……有什麼不妥嗎?”
“沒,走吧。”
見到人十里才明白‘公公’是一種職位。
沈瀚年輕的時候是京都的一大美男,十里繼承了他幾分樣貌,周麗姝本身也不差,導致於十里那張臉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可因服裝和她有意收斂的氣勢,讓十里看起來有些平淡無奇,容顏也失了幾分色彩,似乎只是一個長得好看的普通農家姑娘。
高公公在宮裏摸爬滾打十多年,練得一雙火眼,一行人進來的時候便放下杯子迎上去,沖十里行禮,“奴才高得意,給沈姑娘問安。”
換個人也許他就自稱咱家了,但在十裏面前他姿態還是得放低些,說白了他其實只是皇帝身邊服侍的人,託了大總管的關係才得這個差事。
他來的時候,皇帝再三叮囑對人客氣點,要好生將人請回去,不要讓沈瀚覺得他是為了將他女兒留在京都做人質,雖然他本意就是這個,但儘可能做好些,不惹人反感。
當皇帝的命都不太長,現在大昭的皇帝已經四十有四,二十三歲登基,二十一年的操勞導致他身體不怎麼好,上一任皇帝就沒有活過五十歲。
大昭不說四面楚歌,但鄰邦都虎視眈眈。
還有,大昭的良將並不多,屢戰屢勝的除沈瀚外就一個秦將軍。百姓對沈瀚打退達子的餘熱還在,而且他又上交了兵權,皇帝不介意對他好點。雖說他中毒了,手用不上大力氣,但太醫說過調養幾年便可好轉,到那時沈瀚也不過四十二三歲,還領得好幾年兵。即便是他拿不起槍,那也可以為大昭培養良將,所以,皇帝不可能會放他跑路。
沈瀚唯一的親女兒,皇帝自然也得見着人,不然心難安。如果放任十里在外飄,沈瀚對沈家並無留戀,在京中再無牽挂,隨時可拎包走人。之前是不知道人在哪,現在知道了自然要接回去。
十里打量着高公公,“你來接我回京?”
說實話,她來到這個星球一直在聽這些人說京都,但她並不知道京都在哪,不過應該是這個星球的主城市。
高公公點點頭,“是,沈姑娘欲何時啟程?”
十里沒回,反問:“我爹讓你來的?”
高公公一時有些猶豫是否要說謊,畢竟此次來他是授了皇上的意,沈將軍並不知情。
思緒轉了幾轉,最後還是決定如實說,但也不能全部如實,“快歲底了,皇上見沈將軍隻身一人於心不忍,知曉沈姑娘您在這,問過將軍的意思,便派奴才來接你了。”
“我不信。”十里直接反駁,坐在椅子上,端起下人剛端上來的茶,喝了一口,差點沒吐出去,放下杯子不再碰,抬頭看着他道,“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能答上來,我就跟你回京。”
高公公的心在那短短一倆秒提起又放下,“這……沈姑娘要問便問吧,奴才儘力答,奴才沒怎麼讀過書,答得不好,還希望沈姑娘相信奴才。”
“不會。”十里並沒有為難人的意思,這個問題是他與他爹在單于都護府分開時便約定好了的。
沈瀚送十里來岳州沈春花身邊便做好了兩手打算,第一,他辭官成功,帶着十里隱居。第二,皇帝留他在京,他無法離開,他接十里回身邊,但怕有人打着他的名義將她騙走,便有了這個約定。
那時沈瀚糾結用什麼暗號對接,十里抱着一隻雞和一顆蛋比劃了好久才讓他明白。
高公公也不知她說的‘不會’,是不會怪他答的不好,還是不會相信他。
忐忑之間,只聽得對方問:“世界上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高公公:???
羅縣令還有隨十里來的林秀媛和周子風都是一愣,誰會去糾結這個問題?可又不約而同思索起來。
高公公本來是打算回先有雞,可仔細一想,沒有蛋哪來的雞,再一想,沒有雞又哪來的蛋,一時在雞與蛋之間糾結不已。
年貨還沒買齊,十里可沒有時間陪他耗,起身理了理衣服,“高公公慢慢想,等什麼時候有了答案,差人去杏園村告訴我一聲。答案對了,我立刻跟你走,答案錯了,你打道回府,告辭。”
高公公想攔她,但立馬就放棄這個念頭,要客氣的將人請回去,不能用粗。
應了那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當天晚上,高公公做了一晚上的噩夢,夢裏全是雞和蛋,他不是被雞下出來的蛋砸死,就是被蛋孵出來的雞啄死。
回去的路上,周子風有些悶悶不樂,不,應該說是從見到羅縣令開始了。
十里關心了一句,“在想什麼?”
周子風情緒很低落,“阿姐,你是不是要走了?”
十里點點頭,“嗯,快了。”
“你能不能不要走,我爹娘養得起你的,以後我也會努力抄書,多掙些銀子給你當零花,不會比你在京都過得差……”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
周子風去過最遠最繁華的地就是鎮上,他知道京都的人很富有,但也僅僅是一個概念而已,究竟多富有,大約就像陳生家那樣。
十里笑得樂不可支,林秀媛嘆口氣摸了摸他的頭,“傻孩子,你阿姐的爹爹在京都,她自然是要回你姑父身邊,跟你姑父一起生活。而且你阿姐在京都的零花,可不是你抄書那幾個錢能比的。”
“啊?那就讓姑父一起住在我們家,阿姐的零花也是姑父給的,這樣就沒問題了。”
林秀媛忍住笑,非常認真道:“你姑父在京都當大官,擅離職守是要被皇帝砍頭的。”
周子風被嚇住了,看了看他娘,又看了看十里,最後頗為不舍的對十里說:“阿姐,我不想姑父被砍頭,你還是走吧。”
十里先是笑了一陣,後來收斂住,看着太陽沉下的天際,聲音悠遠漂浮,“我得等我爹來接我,我才會走,到時候你去勸勸我爹,看看他願不願意留下,這樣我就不用走了。”
“好,等姑父來我一定會勸他留下。”周子風覺得這個提議甚好,毫不猶豫點頭答應,就再應下的那瞬間,忽然想起他娘說的,“阿姐,如果姑父來的話,不就擅離職守了嗎?”
“對,所以我爹不會來,我也不會走。”
周子風見十里如此篤定,信了她的話,鬱悶一掃而空,遠處的山都變得好看起來。
十里看着他那樣,唇線微微彎了彎,沒再說什麼。
就算是沈瀚不來,她也遲早是要走的,可能不會去京都,但絕對會去其他地方,這個星球她還未探索完,怎可滯留於一方小天地。
不過,皇帝來了,將軍還會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