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自打出生起,就沒見過比柳公子還要好看的人,事到如今,我也不會替遠自奔瞞着,雖然他是我夫君,我卻恨不得他下十八層地獄,我身上已經沾滿污濁,若不是為了我女兒,我也早該死的。他明面上是行商,暗地裏卻做着人口買賣,專挑那些長得好看的男兒女子甚至是孩童賣給那些達官貴人。”
婦人萬般怨恨,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她本是個小官宦家的女兒,本以為嫁給遠馳是走了天大的運,卻沒想到一腳踏入沼澤,越掙扎,陷得越深。
遠馳除去商人的身份,還是外使,南柯出使金昺一般都由他去。
她父親不過是一介小官,輕而易舉就被他騙上了這條船,若不是父親露出破綻,她還不知道,原來她邀請過來家中做客不見了的那些小姐夫人全是被遠馳給擄去。
原來她一直在裏面做着幫凶。
她去找遠馳爭論,遠馳用她娘家和女兒來威脅她,她妥協之後,對方做事也不在躲閃,看上哪家的直接讓她去將人約來。
連五歲的稚兒都未曾放過,她親眼見着那孩子被一個長相油膩,一臉猥瑣的男子帶走,若不是後來她讓人跟着去,只怕那稚兒早已遭毒手。
但救下一個有什麼用,受苦的還不知有多少人。
天下盟本就將拯救民眾於水深火熱中,還天下一個太平為宗旨。
趾骨聽這些,怒道:“這是在天子腳下,他如此猖獗,南柯王就不管嗎?”
婦人苦笑,“王日理萬機,這事不鬧到他面前,他哪會關心這些小事。”
“南柯王不知,難道南柯的官員眼睛都是瞎的嗎?”
“官官相護,這事,那群人沒少參與,這麼會自己捅上去。這個世間如此黑暗污濁,可憐我兒降臨此世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婦人感嘆一番,接著說道:“柳公子那般俊朗人物,進入南柯城第一天便被他盯上了,只不過柳公子不好接近。”
“後來,他不知從哪得到了一個簪子,時常盯着發獃,我看着那簪子雅緻,是女子佩戴的,便問了一句,我才知原來這簪子便是柳公子的,他藉著這個與柳公子搭上,知道他在尋一個女子后,又以知道這名女子的下落為由將柳公子哄騙跟着他去金昺。只不過臨行出發前,柳公子發現了我們背地裏做的勾當,被他察覺后直接用藥將他關了起來。”
“你可知他們在金昺的落腳點在哪?”
“大人您要去金昺?是,該去,該將那個惡人繩之以法。只不過從南柯出發去金昺路途遙遠,中間要穿越一片沙漠,若沒有熟人相帶很有可能會迷失在其中。”婦人臉上一片猶豫,“而且我並不知道他在哪落腳,如果要送貨,他會聯繫那邊埋在這邊的線人,那人叫華元傑,四十來歲,臉上沒有蓄鬍子,大人,你若是能找到他,一定能問出他落腳的地點。”
“他沒有離開南柯?”
婦人搖頭,“線人一般不會離開自己的潛伏的地方。”
十里思考一瞬,指揮錢燁,“去查這個人,兩個月往前一段時間,遠馳必定和他見過面。”
錢燁收回思緒,“他說的這個人我好像見過,那天遠馳就是與他來的清月坊,我知道他住哪。”
十里當機立斷,跟上錢燁去尋那個人,至於遠馳的府邸她並沒有放鬆,畢竟,嘴上說的和背地裏做的,誰能保證是一樣的呢?
“守好這裏,不許放一隻蒼蠅出去。”
華元傑家中已經上了鎖,十里直接一腳過去將門踢開,屋內並沒有人。
“不對,我的人說今天中午還看見他在雲麓酒坊。”錢燁道。
十里臉上扯出一抹冷笑,能從她手中逃跑的人,放眼整個宇宙也不超過兩個人,區區一個螻蟻,精神力尋着屋內的氣息往外蔓延,“東南方向,千金賭坊,追!”
“是!”
戰鬥剛剛結束不久,賭坊內比較冷清,華元傑扮做僕役混在其他人當中一起打掃賭坊。
看見衝進來的士兵,華元傑將頭低下,跟着其他人一樣膽怯地站在一邊。
賭場老闆賠笑着上前,“不知貴客來,有失遠迎。大人,您想玩什麼,骰子還是牌九?”
十里沒理他,越過他直接向華元傑走去。
華雲傑看着停在自己前面的一雙鞋,當即將手中的水壺扔向她轉身逃開。
還未跑兩步,便被人撂倒在地。
“昭軍殺人了,昭軍要屠城了!”
聲音有些刺耳,十里粗暴地將他的下巴卸了。
賭坊老闆連忙上來打圓場,“大人有話好說,他不過是我店裏的一個干雜活的,我們這些做小本生意的人,活着不容易。不知他哪得罪了您,您說出來,我替您狠狠教訓他。”
“你認識他嗎?”
老闆有一瞬間尷尬,“都是一個賭坊的,大家平時在一起幹活,自然就認識了。”
十里點點頭,揮手喊人上前,“千金賭坊包庇罪犯,將這群人一併抓起來。”
“沈小將軍,你抓這行人是何意?為何要圍住遠馳大人的府邸?”十里將遠馳的府邸圍起來,觸到了某些人的神經,聯手鬧到南柯王那裏,以沈十里目中無人兇狠殘暴,下一步就是要屠城為借口,讓南柯王去讓十里放人。
當然,放人是不可能的。
十裏面無表情看着南柯王,“怎麼?我做什麼要問過你的意見,還是說要向你解釋?”
南柯王覺得腳有些發軟,額頭上已經開始冒冷汗,“這個……當然不用,只不過您的無緣無故的抓人,我實在不好向下面交代,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您是不是給我個安心吶?”
“看來,你將我的仁慈,當成了你肆意妄為的資本。造成恐慌又如何?留着你和這座城,不是因為你們有多大價值,更不是因為我的火.葯不足,我只不過是不忍心這個世界上增添這麼多冤魂。但若你妨礙了我,我不介意屠城,左右這裏是南柯。”
南柯王大驚,跌坐在地上,連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我這就走,這就走!”
“站着。”
南柯王的動作一僵,不敢再動。
十里將視線移到華元傑身上,伸手將他的下巴安上,同時喂下去一顆葯。
“你給我吃了什麼!”
“沒什麼,一種讓你聽話的蟲而已。他不會要你的命,也不會讓你痛,你只會覺得渾身上下奇癢無比,怎麼撓都不能止癢,甚至越撓越癢,從骨頭裏發出來的癢,恨不得挖肉削骨,求個痛快,最後你會被自己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華元傑已經縮成了一團,伸手去抓十里的衣擺,“求你……解藥。”
十里掏出藥丸,“解藥可以給你,但是你得回答我幾個問題。若是回答得我不滿意,那你便自生自滅吧。”
“好。”
“你本是金昺人,為何來南柯?”
“做、做買賣。”
華元傑想要混過去,十里隨後便問道:“人口買賣?”
本來還抱有僥倖的心理,現在徹底放棄掙扎,華元傑點頭,“是。”
南柯王覺得臉有些疼,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有販賣人口這種事情發生!
怒問道:“你們的窩點在哪?接頭人是誰?”
“南柯的生意主要是……是遠馳和他的妻子負責,他們集貨,我負責聯繫買家,還有郅原的奇大人,負責將處理貨不見帶來的麻煩,也就是他們的親朋好友,具體的名單在遠馳的夫人手上,南柯這一帶都歸她管。”
錢燁驚起,“遭了,我們都被她騙了,速去遠馳府邸,將其家中所有人一併捉拿。”
十里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不必去了,已經晚了,人已經逃出城。”
“這可如何是好?”
十里看向西南王,“你帶着你的人,封鎖南柯往西三里的地方,抓不住她,你的的命也就到頭了,霍將軍,跟着他。”
“末將領命!”十里回來時跟霍禍他們說了此事的起始,對於這種人渣,霍禍也有着一腔正氣,揪着西南王的衣領拖着他離開。
“解藥,給我解藥!癢!”華元傑躺在地上打滾,不停抓撓自己,試圖緩解癥狀。
十里在他面前蹲下,將葯遞給他,華元傑一把搶過,迫不及待的吞下去,癱在地上重重舒了口氣。
“兩個月前,遠馳送一批貨去金昺,他們落腳的地方在哪?”
“我不知道,這個你要去問馳夫人。”
十里嘴角微勾,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物,“你不說也沒關係,反正你和馳夫人之間我只要一個,你不願意說,那便替她去死好了。哦,我忘了告訴你,你吃的解藥只能管一天,明天這個時候,你肚子裏的蟲依舊會讓你欲仙欲死。”
那種深入靈魂的癢,華元傑不想再經歷第二遍,他加入這個團伙本來就是為了錢,可是就算是有錢還得有命去花,“流沙城。”
“嗯?”
華元傑道:“金昺的流沙城地下有一個交易市場,我可以帶你們去,但是你們得保證我的安全。”
十里點頭,“自然。”
去金昺被提上日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將南柯這裏處理好,十里寫了幾封信分別送給皇帝和沈瀚。
去京都的信上,大意是南柯和已經搞定,需要重建,撥錢。
至於送往松漠的信,不外乎是讓沈瀚將幾個工匠送來,將電通到南柯。
南柯的軍隊被打散重新編入昭國的隊伍中,在這一戰中,知道西南王的意圖的人該死的都死了,只剩下霍禍和雲容華。
十里來葛祿時,皇帝不放心,在她身邊安排了好些人,如今正好將人打發。
將兩人葯暈,扔個給了皇帝的人,讓他們自行解決,又派出去一堆人馬做出兩人押送南柯王回葛祿的假象。
南柯王是真被押送了,但不是他們兩個人,他們兩人也在被押的那一批。
又修書一封給孫焱,孫焱看到十里讓他去管理南柯時,嘆了口氣,天降大任於斯人,他就知道他生而不凡,是個干大事的人。
馳夫人被抓回來,看到站在十里身邊的華元傑,大笑,“沒想到你倒是反水得快,果然不愧是老鼠。”
“拖了你的福,若不是你率先將我供出,我也不會有今天這麼好的待遇。”
馳夫人不再理她,看向十里,有些癲狂,“你怎麼會知道我從那出來?知道這個出口的人除了我都已經去了金昺,到底是誰泄露了我的行蹤!”
遠馳的府邸中有一條密道,通往城外,平常便是用這個通道運貨,將華元傑供出來,只不過是讓他們將注意轉到他身上,她好乘機離開。
她說的話九分真一分假,就算是華元傑很快被抓,一時半會也不會察覺出她有問題。
等到他們意識到不對,她早已經進入密道,逃之夭夭。
前面的她都算對了,只不過沒想到對方竟然知道密道出口在哪,早早派人在那等着。
“沒有誰泄露你的行蹤,可能是因為我比較聰明吧。你若將潛伏在南柯的同夥供出來,我可以饒你一命。”
“哈哈,繞我一命?我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好,要這條命有何用?你要就拿去!”
馳夫人的神情痴狂,拋開一切不說,一個為孩子而瘋狂的母親確實讓人動容,錢燁忍不住道:“你的女兒很好,我們並沒有動她,稚子無辜,我們會找一戶人家收養她,她會平平安安長大。”
“那我真是謝謝你啊。”馳夫人臉上並沒有感激,甚至還帶了些諷刺。
十里讓錢燁退下,上前一步道:“那孩子不是你的女兒,對嗎?讓我猜猜你女兒去哪了。你說你保護不了你的女兒,說明你的女兒已經遇害。”
接着十里吐出一個馳夫人埋藏在心底三年不敢觸碰的事實,“你女兒被人販子拐走了,你怨恨他們,但又無能為力,於是最後你成為了他們,你所待着的這個團伙便是當初拐走你女兒的那個組織,你進入裏面的目的是什麼,是為了給你的女兒報仇,還是為了讓天下的母親都嘗一嘗失子之痛?你知不知道你的精神有些不太正常?”
“別說了!求你別說了!”馳夫人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大哭起來,“我的囤囤,她才兩歲,那群殺千刀的,怎麼下得去手殺她?童心入葯,呵呵,天大的笑話!”
隨後,又站起來朝十里大吼,“他們挖了我囤囤的心用來治他們的聖女,怎麼,他們聖女是人,我囤囤就不是人了嗎?遠馳他個懦夫,仇人在前,不敢報仇,那我來替我女兒討回公道。”
馳夫人已經徹底陷入癲狂,仰天怒罵,“金白梔,你不得好死,我化作惡鬼也要拉你入十八層地獄!”
周圍的人都撇過眼去,有些不忍看她這副模樣,十里從腰間抽出匕首遞給她,“你女兒囤囤說她在奈何橋上等你,希望來世再做你女兒,去找她吧,別讓她等急了。”
“囤囤在等我?囤囤在等我!”馳夫人臉上露出笑容,接過匕首,“囤囤,娘來找你了。”說完,將匕首用力插入自己胸口,血大片大片湧出。
倒下的時候,馳夫人臉上還帶着笑容,對於能見到女兒,是真的很高興。
趾骨誒了一聲,“域主,她死了,那名單怎麼辦?”
十里神情淡漠,“她就算是活着也提供不了名單,只有肉體活着的人不算活着,還不如死了來得輕鬆。現在不死,以後她還是會死,早死晚死都是死,留着反而成了禍害。”
趾骨點頭,“哦,既然沒有作用,那死了便死了吧,雖然她是有些可憐,但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不知道多少戶人家遭了他們的毒手。”
錢燁也搖頭嘆氣,“但願世間多點真情多點愛,惟願天下太平。”
華元傑:為什麼他們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懂,但是連在一起我就不懂了,難道是因為我讀書少嗎?
十里忽然又道:“她雖然死了,但我們還有一個華元傑啊,你說是吧?華元傑,名單了解一下?”
錢燁兩人的視線同時聚集在華元傑身上。
華元傑感覺渾身一陣惡寒,“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再給你一次機會,想清楚再說。”
“我知道,我這就寫。”
名單上的人只有賣家,沒有買家,所以十里並沒有去動,而是派人暗中盯着,打算將參與的人一網打盡。
剛剛部署下去,孫焱就趕來了,此事便交由他去做了。
安排好一切之後,十里收拾好東西,出發前往金昺。
錢燁有些踟躕,“小師妹,你相信華元傑?”
十里道:“信,為何不信?他無兒無女,孤家寡人一個,嗜好賭,在外欠債一大堆,如今還苟活在世,說明極其怕死,而現如今他的命掌握在我手中,我出事了,他討不了好。”
“可是他這種惡人最擅長的便是花言巧語和騙人,他要是說謊怎麼辦?”
十里頓住看他,“我說,你最近話怎麼這麼多?人設崩了吧?”
“啊?人設,那是什麼東西?小師妹,我是真的擔心你,這可是沙漠,一個危險重重的地方,一不小心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十裏帶着三十來人扮作商隊去金昺。
一路上錢燁的念叨就沒有停過,十里忍無可忍,將老父親一般的趾骨拖到後面,“你,駱駝上坐着,沒有我的准許不準下來!”
“小師妹!”
十里嘆了口氣,扯了扯用來擋沙的面巾,“你放心,我認得路,不會被騙,算我怕了你,你省兩口口水,別再說了,不然我就將你丟在這,任你晒成人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