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

山神

江風說:“再找一找。”

幾人在廟裏走了一圈。

這裏非常簡陋,幾乎能一眼望穿,沒什麼值得在意的地方。

他們的目光都下意識地忽略了上面的神像。

非禮勿視……

江風推開右側通往深處的門,門后是一個露天的小院,院裏久疏打理,已經長滿雜草。

“這個是什麼?”師弟說,“是解釋佛像的石碑嗎?”

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本來應該立在佛廟前面的石碑被埋在後院的土裏。但從石碑的底端來看,被人橫截劈斷過,如今只露出一個角。

眾人合力將東西拔出來,平躺在地上。這塊石頭沉得很,而且很大,丑得跟個墓碑一樣。

師弟用手撲開碑上的泥土,將中間擦拭清楚。

黃玉以為它會寫“歡喜佛”,結果不是,上面最先寫着的是“除惡佛”。

幾人皆是一臉懵逼。

人造佛?這歡喜佛能同意嗎?

江風起身回到大殿,幾人也快速跟上。

“仔細一看,似乎真的不是歡喜佛?”師弟摸着下巴說,“這什麼玩意兒?”

之前因為不好意思細看,所以沒有發現。歡喜佛里的男佛應該是比較兇相,而這一個……胸很大,還略帶猥瑣。

之前以為這是女人的胸,但原來不是。勉強能從貼合的地方看出來,男方也有胸。

幾人一時對這形象很是震驚。

江風不客氣地抬腳踹去,佛像頃刻倒塌。

“沒有裝臟,這是一尊假佛。”

“什麼騷操作?”

“鬼知道……”

數人重新回到後院去閱讀石碑。

石碑上的字刻得是挺漂亮,但內容不敢恭維,屬於白話與文言詭異雜交的類型。

它上面說,“除惡佛”是佛教非常有靈性但名聲不算大的一尊佛,因為它的信眾平素都很低調,不在四方籌開佛廟,也不會對外宣傳,招納信眾。有緣則來,無緣則散,萬事不該強求,萬物也不能強留。該流派的佛像代表的就是這種意思。

這令人莫名熟悉的教義,幾名道士眯着眼睛不敢說話。

後面還說,“除惡佛”代表兩性關係的自由奔放,加之隨性的人生選擇,和超脫的思想內涵,可以超度早夭的胎兒或嬰兒。還特意加了一句,即便是枉死的女嬰也可以。

眾人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

胡說八道,去特么的!

江風說:“感覺更像是,為什麼事情量身訂造的一尊佛,不過抄襲了歡喜佛的造型。”

黃玉憤慨:“真是不要臉!連佛像都抄襲!”

“是為了消除女嬰的戾氣?”褚玄良呢喃道,“這地方以前死了很多女嬰嗎?”

師弟:“這不是重點吧?這是一個大型騙人現場……哎呀,怎麼說來着?”

黃玉無語:“詐騙跟邪教。”

師弟:“還好現在已經荒廢了。”

黃玉:“可當初是誰帶頭提議造的這座廟,心也太黑了吧?”

小山神兩隻手掰住石像的邊緣,憋着勁兒往上抬。

黃玉:“小傢伙你要幹嘛?”

小山神:“後面是什麼?”

黃玉狐疑道:“後面沒有吧?”

江風幫着將佛像轉了過來。

後面的確還有,只是字跡比較淡,筆跡也不相同。不像是用刻刀刻出來的。

上面是事情記錄。

那文字間的風格,江風一眼就認出來了作者——山神。

·

事件起因要認真往前追溯,已不可考。

當時柳村是一個閉塞的鄉村。附近還有其他的村落跟小鎮,只是柳村尤為貧窮。

農村沒有什麼避孕的措施,又沒什麼休閑的娛樂,所以家裏孩子生的比較多。

六七個尋常,八九個的也有。

可是生活貧困,那時候的孩子吃得東西又多,加上戰爭、建國初期的艱難種種影響,生下來的孩子根本養不起,丟棄也不會有人願意收養,為了給個痛快,會選擇殺害。

不管是男是女,都殺過,只是女嬰殺的更多,男孩兒會盡量留下來。

這種行為已經成了慣例,在當地並沒有覺得任何不對。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村裡出生的男童在十幾歲的時候,漸漸長出了胸部,喉結胡茬卻遲遲不做發育,聲線也朝着偏向女性的方向變動。

如果不是還具有男性器官,看着跟女生真沒多大差別。然而最大的問題是,他們的男性需求跟能力,也比不過正常的男人。

開始出現這種癥狀的第一戶人家,被村裡人當作怪病孤立起來。

之後很快又出現了第二個、第三個……

起先有病症的家庭,害怕影響正常生活,都會選擇隱瞞,到了二十多歲需要結婚之後,才暴露出來。

一經暴露,才發現這樣的人還不少。且過了這五六年,新一批男生里這樣的情況更多了。

柳村人開始恐慌。

他們不確定這是流行病,還是因為什麼特殊的原因。反正聞所未聞,也無從下手。可一個村子裏沒有男人總是不行的。而且在風聲傳出去之後,隔壁村鎮的人,再不敢將女兒嫁進來。

常年累月的扼殺女嬰,導致村裡女性本身就偏少,如此發展惡化之後,村裡出現了一批單身大胸的成年男性。那畫面簡直難以形容。

再這樣下去肯定不行。

有病者家屬咬咬牙,去城裏找了醫生詢問。醫生說可能是因為他們食用的物品有問題,裏面或許包含太多的雌性激素,紊亂了男性的內分泌,導致他們成長變得女性化。

然而長出來的胸部不可能自己收回去,已經發生的改變也很難逆轉,那時候的治療手段也比較麻煩,村民實在沒錢接受長期治療,最後不了了之。

得知是一種可以用科學解釋得通的病症,村民立即被說服。心驚膽戰之餘,也安心不少。

既然跟食物有關,村民只能想辦法用自己種的番薯,折價去跟別的村裏的糧食進行兌換。

遠近村莊都聽說過他們的名聲,不敢跟他們進行買賣。村民又擔著東西跑到更遠的地方,成功出售之後,再運回來。

那幾年日子過得尤為艱難,本來就吃不飽的糧食,再折掉個兩成三成,根本是在要命。

那幾年餓死過幾個人,遺憾的是,並沒有任何好轉。

他們沒有辦法,想着可能以前吃下去的東西還堆積在身體裏,還要再堅持幾年的想法繼續看看情況。就在這時候,從村裡遠嫁出去的女人回鄉,帶着自己的孩子,說他也出現了這種情況。

村民終於意識到,醫生說的話是錯的。跟食物沒有關係,他們柳村的人才是關鍵。

或許是長期的重壓和飢荒讓他們失去了理智,柳村人強烈奢求着有人能來拯救村莊。

他們選擇相信任何沒有依據、沒有邏輯的解釋,並為之付出行動。

很快,村裡聞訊出現了一個和尚,他帶領村民建造了所謂的“除惡佛”佛廟,並說村莊裏的一切,全都是因為死去女嬰的不甘,而彌留村莊,附身在男生身上影響造成的。

和尚還說,厲鬼之中,鬼嬰最為可怕,不能強行驅逐,否則會遭反噬。她們暫時只是附身,沒有殺人,那就更不能暴力動粗,否則還會影響下一代。大家去拜祭“除惡佛”,用誠心慢慢渡她們往生,才是最好的選擇。

他說得神神叨叨且言之鑿鑿,村民們信了。

十八世紀五十年代,山神帶着宗策來到村莊,看見的這幅病態的景象。

他本來只是路過,但恰巧到柳村的時候,村裡正在進行祭祀。

深夜,村民點着蠟燭,戴着面具,一路順着山路跪下來,嘴裏念念有詞。說的是翻譯成方言的梵文音譯佛經。

山神聽了半天,一句話都沒聽懂,不明白這群人是在做什麼,也沒人肯跟他解釋。為了探尋真相,順着人群一路往山上走去。

像他這樣的正常男性,模樣還俊俏,在村裡非常少見,乍一出現,便吸引了群眾的目光。

村民踩着腳步,口中不停,朝他聚攏過來,將二人圍在中間。

深夜裏樹影重重,火光晃動,連宗策都看得有些害怕。

被上百雙不懷好意的視線聚焦,怎麼也稱不上舒服。

山神透過人群,看見了黑暗中鶴唳飄動的冤魂。又偏過頭,掃見門口的石碑。

“除惡佛?”山神笑了一下,“是哪裏來的神棍做這樣的事?”

負責安排這事,收取香油錢的和尚從裏面走出來。

和尚正要說話,山神徒手一揮,便將石碑從底部截碎,摔倒在地。村民見此皆是震驚,和尚也迅速閉嘴退開一步。

山神笑說:“這樣的邪佛,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村裏面。遇到靈異事件,請一個可信的道士過來看看,總比建一座廟要來的便宜吧?”

村民的議論聲漸大,似乎全是女人。

他們對着山神指指點點,卻不敢上前。

山神又是揚手一揮,門口的石碑便飄到空中,衝破木門,最後落到後院,且深深埋進土裏。因為撞到底下的石頭而停住,最後留了一個角在外面。

“我來幫你們。”山神說,“但是以後不可以再做類似的事情。”

那和尚雖然瞎掰,有一點卻是沒說錯的。鬼嬰的戾氣最難化解,村裡男性會變成這樣女性化的原因,正是因為女嬰冤魂作祟。

重男輕女以及輕視生命的想法讓她們產生了強烈怨恨,彌留不去,並想將所有的人都變成女人。

有些鬼魂在地府等了幾十年、甚至近百年,才贖完罪孽,得到投胎轉世的機會。剛出生幾分鐘,還沒能睜眼看看世界,直接被宣告死亡了,此恨如何也難消。

山神因此在柳村住了下來,來幫助村民化解此地的怨氣。

文字到此為止,並未向下延伸。

幾人看完石碑上簡略記錄,都有些唏噓。

“哦!”小山神忽然說,“我知道,跟雷鋒一樣,做完好事要寫出來。”

江風:“……”

師弟遲疑道:“所以我們要繼續找他的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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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魂之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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