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廟
這房間該怎麼分配,似乎也只有一種方法了。
褚玄良指着另外一面說:“黃玉跟小朋友一個房間,我們去隔壁。有事的就出聲。”
黃玉:“還是這個房間給你們吧。這裏有兩張床比較大,那邊比較小。”
“也可以。”褚玄良也不指望讓江風跟人擠,“江風你睡那張沙發床可以嗎?我跟師弟一起睡。”
江風點頭。
小山神舉手:“可我也是男孩子呀!”
“我不介意。”黃玉將他單手抱起來,夾在腋下說:“他們都是男人了,你跟他們不是一路人。”
小山神蹬腳:“哇!不要這樣抱我了!我已經長大了!”
黃玉兩指在額前一點,敬禮道:“晚安!”
小山神:“爸爸!”
三人:“再見。”
二樓沒有衛生間,褚玄良先拿着自己帶的日常用品,去樓下洗臉刷牙。
房間裏明顯有很多舊的雜物。江風提了下褲子,彎腰開始在房間裏詳細搜索。
小師弟看了會兒,也很上道地過去幫忙。
二樓房間應該沒有過多的改造。
牆上還貼着老舊的內衣女郎海報,走道上用的是線拉式的白熾燈。外面的木板因為年代過久,走一步就會咯吱作響。
房間外的一塊空地,並沒有封閉建造,可以看見屋檐跟下面的景象。但無法靠近窗邊,因為窗戶前雜亂地推着一些椅子傢具,屋檐下面似乎養着一個蜂巢。
師弟見他看來看去,自己又毫無目標。
“你在找什麼?”
江風:“找這裏什麼東西是以前留下的。”
師弟:“……房子?”
江風不好意思嘲笑他,假裝很有道理地“嗯”了一聲。
二人尷尬對視。
褚玄良走上樓,師弟才飛速甩着毛巾下樓。
褚玄良問:“找到什麼了嗎?”
“先搜一搜。”江風說,“小點兒聲。”
他蹲在地上,開始扒拉床底下的東西。
床底有好幾個木箱子,裏面裝的玩意兒有點沉。江風隨手一摸,發現箱子表面微軟,全是落下的灰塵,已經堆了一層。
他兩手使勁,小心把東西拖出來。
第一個箱子裏裝的是一些舊衣服。大部分是款式單一的毛衣,大紅或大黃色,看得出是自己織的,還有幾個漏洞。
第二個箱子似乎是玩具。這裏面就什麼都有的,石頭、雜草、彈弓,還有各種紙飛機,碎玻璃。可以想像那個年代孩子的娛樂產品新奇而單調。
江風又去另外一張床下掏箱子。
第三個箱子和第四個箱子都比較大,裏面裝的是書。
褚玄良在那邊研究玩具,江風則坐在床腳研究舊書本。
師弟很快洗完回來,讓江風下去接替。
江風像沒聽到,手裏舉着一沓紙坐到床邊,仔細翻閱。二人見狀,一起圍了過去。
紙張的材質、大小、顏色各不相同。上面都是畫。
畫的水準也不一樣。
有些是用鉛筆,簡要地畫著幾個小人站在一起。可以看出畫風稚嫩,是個孩子的手筆。
有些色彩明亮,線條清晰,構圖相對成熟。
還有一些明顯就是兩種畫風。
“不是一個人畫的吧?”師弟仔細看了眼,說:“哦,這裏有署名。”
雖然字有點難以辨認,但確定有至少三四個人的名字。
師弟說:“小學生畫的。那個年代這種村子,能送他們去讀書,是真愛了。”
褚玄良:“他們家的人都很喜歡畫畫?”
江風說:“柳夢紅的爺爺是會畫畫的,應該是他自己教的吧。”
這些畫看上去很普通,大多都是人物畫。
師弟脖子扭得酸了,也沒看出所以然來,乾脆放棄。
正準備走開,江風指着一個人問:“這是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吧?”師弟說,“這不都有胸嗎?”
褚玄良也困惑問:“怎麼?”
江風把所有的畫都平攤開,問道:“那哪裏有男的?”
二人愣了下,低下頭開始尋找。
三十幾幅畫裏,有單人畫有家庭畫,也有廣場上的集體畫,但無一例外,全都是女人。
小孩子畫畫的時候,一般是照着畫的,還是說他們的世界裏只出現過女人?
師弟冷汗瞬間下來了。
“女……女兒國?”
江風:“我剛進村的時候,看見了一個大爺,他也有……明顯的女性特徵,聲音偏中性,但他說他是男人。”
褚玄良:“可是……可是柳玉不也是這裏的人嗎?他有女性化特徵嗎?”
江風:“他沒有,但是他已經搬走了。”
師弟捂着嘴驚道:“所以來這裏胸會變大?這什麼恐怖的磁場?”
“啊——”師弟想到什麼又驚道,“黃玉可以多呆兩天,這是她的天堂啊。那我們怎麼辦啊?我不想要大胸。”
褚玄良:“不對,都變成女人的話,那下一代怎麼繁衍出來的?”
“對,剛剛那大爺就是傳統的大爺!”師弟拍了下手,瞬間鬆了口氣:“嚇死我了。”
江風說:“也有可能,是在柳夢紅那個年代前,村裡人有這樣的癥狀,後來就慢慢消失了。”
褚玄良:“你說山神?”
江風點頭。
房間裏再次安靜下來。
江風說:“先睡吧,明天早上去問問樓下的大爺。”
二人點頭。
老屋子的床睡得不習慣也不舒服,被子跟床單都帶着一股久置后發霉的味道。
幾人一整晚都是醒着的,翌日大早下樓找人。
幸運的是老人家的睡眠質量一般也不好,天還灰亮就起床了。
江風在一樓等了一會兒,出去閑逛散步的大爺才慢悠悠走了回來。
褚玄良先把現金遞過去。
對方躺到門口的搖椅上,對着鈔票來來回回數了三遍,又摸着紙幣的材質在光線下轉來轉去,末了才一臉滿足地點頭說:“好了。”
他抬了下頭,見幾人還坐着:“有事兒?還想再住一個晚上是嗎?”
江風:“想跟您打聽點事情。”
“直接說唄。”老頭兒說,“跟這兒嘀咕什麼呢?”
江風:“大約六十多年前,這個村子裏是不是只有女人?或者說,男人都有些女人的特徵?”
老頭兒忽然沉默下來,有節奏地搖扇,然後閉上眼睛就要睡去。
褚玄良拍了拍:“大爺?這位大爺?”
老頭兒拍掉他的手:“叫喚什麼呢?我這兒不高興聽了。”
褚玄良一臉訕訕。
江風問:“所以後來這裏的人是怎麼好的?”
“你們從哪兒聽說的呀?”老頭兒眯着眼嫌棄說,“都是年輕人,搞什麼這麼迷信?讀了這麼多書,相信點科學行不行?以前就是生病了,環境原因,後來科學發達了跟外界連通了,病治好了唄。真是。”
褚玄良等見這話也的確真是……心情複雜。
“我聽說的不是這樣。”江風說,“有一個年輕人,帶着一個小女生,到了你們的村子。他們兩個本質來說,都不是人。是他們治好了你所說的這種病。”
老人又陷入了之前那種謎一樣的脫離狀態。
江風說:“您的逃避,就可以讓您忘記這件事情嗎?”
“知道的大部分都死了,沒死的也不會告訴你們。”老頭兒睜開眼問,“所以你們是什麼人?”
江風:“道士。”
“來這裏做什麼?”
“找人。”
“找他?”
“當然。”江風說,“找不到人,我們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們有別的辦法,只是到時候大家不會高興。”
老人站了起來,他身後的搖椅嘎吱嘎吱繼續搖動。
“那邊。”他指向一個地方,“你們自己去看吧。”
師弟:“哪兒?”
“我們鎮的佛廟,就在祠堂附近一點點,你們過去就能看見了。”老頭兒說,“已經荒廢的差不多了,現在沒什麼人去。看見一棟老破的木房子就沒錯了。”
·
他說的木房子的確不難找,具體位置顯眼,建在半高的山上。但明顯已經沒多少人去了,因為通往山上的路上雜草叢生。
幾人站在佛廟的門口,並沒看出什麼異樣,為表尊重,還是合手拜了一下才進去。
大門塌倒了一半,裏面白色的蛛網密佈。位於正中的佛像上蓋着一匹黃色。
師弟走過去,捏着鼻子扯開黃布。
漫天飛塵,幾人也看清了這尊佛像的原樣。
“卧槽……”黃玉叫道,“歡喜佛?”
褚玄良:“別在歡喜佛面前說卧槽……”
黃玉:“……”
那佛像應該是泥塑的,因為長期缺少保養修復,表皮已經被剝落,可不妨礙看清它本來的形狀。
應該一男一女□□地抱在一起,兩腿張開,做歡合狀態。其造型源於密宗的男女雙修。
江風捂住小山神的眼睛。
小山神新奇叫道:“喔——噓——”
黃玉現在整個人都不好了,拍着額頭道:“我為什麼要拜歡喜佛……”
歡喜佛一向只在藏傳佛教的寺廟裏才有供奉。對佛教不怎麼研究和關心的人,平時應該在特意擺出佛像展示的旅遊景區才能看見。
他們也沒想到柳家村的佛廟裏會供奉這個佛呀。
師弟說:“等等,我上網搜一個這個是拜什麼的。”
“嗯……”他翻了一會兒,說道:“它說,印度密教里有個傳說,釋迦牟尼派出信徒化為美女,去引誘殘忍嗜殺,屠戮佛教徒的國王毗那夜迦,最後毗那夜迦被美色征服,選擇皈依佛教,成了眾金剛的主尊。該派別講求兩性相合,是宇宙萬物產生的原因,也是宗教最終的解脫①引,‘歡喜佛’就是這種思想的圖解。”
數人:“……”
師弟收起手機道:“你們不要這樣行嗎?特別尷尬。”
還是沒人開口。
師弟:“所以他們是想要……用女人去征服誰?那個讓這裏的男人變得像女人的人?”
褚玄良覺得這個話題實在是太難以回答了,迫不及待地想要跳過:“反正他們這裏不缺的就是女人了吧?”
“病急亂投醫吧?很多人是這樣,連佛像什麼名字,有什麼深意也不知道,隨便找個什麼神佛搭邊就拜了。不管有用沒用,都好歹有點心理安慰。”黃玉說,“你要是看着村裏的男人都長出了十八禁的大胸,你也會喪失理智的。”
師弟:“……還好,我現在已經要喪失理智了。”
黃玉不解道:“可是正常情況下哪想得到拜什麼歡喜佛?那時候網絡又沒有,信息也不流通,村子裏的人能知道個佛祖就不錯了,可能連佛祖的名字都不會叫,又怎麼會修建一個歡喜佛的佛廟呢?”
褚玄良撞了她一下,眼神朝台上輕瞥示意。
黃玉連忙雙手合十告罪道:“不好意思,無意冒犯。小輩多話,切勿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