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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少年每人一口一個“舅舅”,直叫的藺君泓臉色變幻莫測,十分精彩。偏他們幾個人還上了癮,一時半刻的都不停歇,直到那屋門上的帘子又被人掀開來才作罷。
一看到來人,眾人都樂了。卻沒旁人,是賀重凌。
賀重凌進屋的時候抖了抖身上的袍袖。看到他身上沾着的點點晶瑩,顧青言當先奇道:“外頭下雨了?”說著就探頭去看。
果不其然,外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開始陰了,有點點水光從空中落下,飄到地面上。不過因着水珠不大且也不密,落下之後就消失在了青石板上,不見半點兒水花。
“是有點落雨。”賀重凌說道:“不過不大,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停歇。只蘭馨宮的桌子怕是開始往屋裏搬了,怕是無法在外頭設宴。”
藺君泓看了岳公公一眼。
岳公公會意,當即就吩咐下去開始收拾——既是下了雨,設宴場地便不適合在外頭了,得挪到屋子裏才行。
安排完這個,藺君泓一回頭,才發現葛雨明趁他不注意將青嵧抱在了懷裏逗着玩兒。
藺君泓剛才被一聲聲的“舅舅”鬧得頭疼,乍一看到高大威猛的葛雨明露出柔和的眼神,就勾起唇角嗤了聲,“葛大人要是喜歡小孩子,趕緊成親也生一個。”
他可沒忘記,剛才許林廣堅定的讓青嵧叫舅舅的時候,葛雨明笑得最暢快!
葛雨明不急不惱,慢悠悠說道:“我也想啊,可沒人肯嫁給我。”
“沈國公府倒是有意結親,單看你的意願了。”顧青言在旁邊促狹的笑了笑,說道。
元槿聽到后倒是奇了。
若說她能知道,那是親眼看到沈家人那般殷勤的模樣,還得了徐太后讓單嬤嬤傳話過去的暗暗提示。
顧青言又是如何得知?
這邊她剛露出了疑惑神色,顧青言還沒解釋,離她最近的莫書涵已經在她耳邊幽幽然開了口,“青言也被盯上過一回。不過顧閣老沒答應。”
元槿恍然大悟,暗道沈家人果然是極其“機靈”的。一個不成換一個。再一個不成就繼續換。
這般磨下去,總得有個成功的吧?
元槿莞爾,掃了一眼葛雨明,轉眸望向剛剛進屋的那人。不料賀重凌正好也望着她。
元槿微微一怔,笑道:“若鎮國公府那邊不成,想必下一個就是賀大人了。”
知道內情的幾人俱都微笑,不過心裏頭還是有點忐忑,生怕賀重凌那冷厲性子上來了就翻臉不認人,拂袖而走。
賀重凌只稍稍頓了下,十指握得死緊,但是面上雲淡風輕,“這倒不會。他們還不至於有膽子湊到我跟前來。”
葛雨明和顧青言一聽這話,不樂意了,橫眉冷對,“敢情我們這邊兒就不如你、他們就敢湊上來?”
賀重凌淡淡一笑並不多言。
幾人也就是鬧上一鬧。對於賀重凌的話,其實是心服口服的。
“就賀大人這副冷麵孔,任誰看了不會退開了去?”許林廣在旁邊哼了聲,“也就是嵧哥兒有面子,能讓賀大人笑上一笑。”
他這一出口,大傢俱都笑了。
賀重凌平日裏都是板著臉,卻是甚少見他這樣和顏悅色。
賀重凌並不多言,從懷裏掏出了個叮噹作響的金鈴鐺塞到了青嵧的手裏。
顧青言在旁邊起鬨,“嵧哥兒又要多個舅舅了!”
賀重凌揚眉望向元槿,“這話怎麼說?”
“他們幾個閑着沒事兒就來逗趣。”藺君泓走到了他的跟前,斜斜地靠在了桌邊,剛好擋住了他的視線,“怎麼樣?你要不要也讓青嵧認個舅舅?或者,賀伯父也成。”
賀重凌的視線被阻卻沒立刻收回視線。
他靜靜的站了會兒,等藺君泓幾句話說完,方才移開目光,望向青嵧。
小傢伙正晃着手在鈴鐺的叮噹聲里笑得歡暢。
“就叫舅舅吧。”賀重凌站起身來,身姿如松,“舅舅更親近些。”
藺君泓暗鬆了口氣。
那幾個說要叫舅舅,他覺得胡鬧。這一位肯讓叫舅舅,可是讓他真正放心下來。
有些事兒,不能挑明。但總得讓人吃個定心丸才行。
因着剛才說起了沈國公府的那些事兒,大家就湊到一起打趣葛雨明。
葛雨明倒也不避諱,直截了當的說道:“這事兒我母親她們自有定論。不急,不急。”
剩下顧青言在那邊長吁短嘆,“你不急,我可急。爺爺說了,等我下一次考的和鄒元鈞那般好了,再給我說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兒來。”
藺君泓挑眉,“如花似玉的媳婦兒還不好?”
“可問題是,鄒元鈞那是狀元!”顧青言雙眼緊緊一閉,露出視死如歸的悲壯表情,“讓我考個狀元出來,可能嗎?”
眾人哈哈大笑。
藺君泓嗤道:“顧先生的意思很明白。他知道你考不上狀元,所以是在提醒你,如花似玉的媳婦兒別想了,有什麼樣的就是什麼樣的吧。”
顧青言一聲哀嚎。
莫書涵笑道:“青言若是不介意,不若有空的時候來尋我,我或許能和你商議一二。指不定能讓顧家出個狀元。”
雖然沒明說,但大家都曉得莫書涵說的“商議”內容指的是科舉。
他也是狀元郎,比鄒元鈞還早一屆。有他相助,倒是能夠獲益良多。
顧青言扒住了他的手臂不撒手,“狀元我是不想了。莫哥哥好歹讓我能夠名次高上一點,說不定到時候媳婦兒起碼能入得了人眼去。”
“瞧你們那點兒出息。”藺君泓冷哼一聲,又問葛雨明:“當真要聽家裏的安排?以前不是說要等一等,遇到了合適姻緣的時候再說?”
大家神色各異沒有說話。
賀重凌輕輕一笑打破了寧靜。
他垂首把玩着腰間玉佩上的絡子,淡淡說道:“有人遇到了良緣,不見得旁人也能遇到。或是錯過了,或是晚了,或是這輩子都碰不見。他們終歸是要給家裏一個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見得就不是好親事,你何必多管?”
這話說得有些帶刺兒,藺君泓想要駁斥,一看說這話的是賀重凌,又看賀重凌神色陰鬱,他終究是沒再多言。
反倒是葛雨明在旁開解道:“我是發現自己沒心思去想那些個花前月下的,所以讓母親來做決斷。在我看來,膩膩歪歪還不如多學兩本拳譜。想想家裏給安排的終歸不會太差。陛下無需為我們過多擔憂。”
藺君泓的意思,他其實也明白。
若是家裏安排的親事不合意,藺君泓就能做主給他安排妥當。
只可惜他自己也沒個確定的想法。
葛雨明謝過了藺君泓的好意。不過,顧青言打算再堅持堅持,慫恿着元槿幫他留意個好的。
元槿自然不會反對,連連點頭應了下來。
顧青言就攛掇着賀重凌也來尋元槿幫忙。
賀重凌冷冷掃了他一眼,連句答話都懶得說,直接長腿一邁出了屋子。
眾人早就習慣了他這性子。知道他是找不到中意的也不肯屈就家裏人的安排,就也沒多說什麼。轉而繼續用“舅舅”的身份來逗青嵧玩。
藺君泓百無聊賴的朝外看着。原本是想要瞅一瞅這昏暗的天,哪知道往外頭搭眼一瞧,卻看到了賀重凌走出殿門的時候,繁盛跟過去說了幾句話。
而且,繁盛還往賀重凌的背上看了一眼,關切的說了什麼。
藺君泓本也沒太覺得有什麼異常。畢竟賀重凌與他私交甚好,而繁盛看着天氣不好上前詢問兩句實屬平常。但是他剛剛要轉回來視線的時候,卻看到繁盛說了兩個字。
娘娘。
藺君泓並不特別擅長讀唇語。但是這兩個字他看得真真切切,半點也不摻假。
藺君泓回頭望了一眼,見沒人留意到他這邊,索性往牆邊倚靠,湊了窗邊開着的那一點點縫隙往外瞧去。
賀重凌走下台階的時候,本也沒料到繁盛會過來。誰知剛走沒兩步,繁盛撐了傘給他遮住,非要他將傘拿走不可。
賀重凌覺得麻煩。不過芝麻點兒大的雨滴,着實傷不了身子。
繁盛卻很擔憂,非要他拿着不可,“賀大人的傷勢雖已痊癒,但當時傷的頗深,怕是下雨寒涼會有所影響。”
賀重凌眉心微擰,將傘往回推了推。
繁盛看四周沒旁人,低聲道:“大人救了娘娘,我們感激不盡。還望大人多顧及着自己身子些,莫要讓……”
他本想說莫要讓我們大家太過擔心,想了想,他們的資歷還不夠。想說莫要讓陛下擔憂,偏偏藺君泓不知道那事兒。話語在唇齒邊繞了個圈,最後出口竟成了:“……大人莫要讓娘娘擔心才是。”
賀重凌推出去的手滯了滯,指尖輕勾,變推為握,順勢將傘拿在了手裏。而後輕輕頷首,道:“多謝。”
繁盛朝他躬了躬身。
賀重凌這便離去。
雖然他表現的好似完全無礙,但繁盛還是隱隱有些擔心。
當日地動的時候,車子翻倒砸了過來,賀重凌替元槿擋了一下。車子砸在了他的身上,傷勢頗重。雖然現在已經好全了,但不知道陰天下雨的時候會不會更嚴重一些。
早些的時候元槿也曾問詢過數次。只可惜每次她送給賀重凌的傷葯,賀重凌都原封不動的退給了她。最後一次的時候還發了脾氣,說她若再計較那一次的事情,倒不如老死不相往來。
元槿無奈。偏偏賀重凌不准她和四衛將事情告訴藺君泓,她也只能不再多問。
繁盛看着賀重凌遠去的筆直的背影,暗嘆口氣,轉回了廊下。
藺君泓靜靜的望着繁盛面上一閃而過的憂慮,暗自思量着自己剛才“看”到的隻字片語。
……好似賀重凌救過元槿一次?
藺君泓回頭瞧過去,正好見到元槿逗着孩子在玩。他又往廊下看了一眼,繁盛已經收回了視線,眼觀鼻鼻觀心的靜候着差遣。
藺君泓抬指輕叩窗棱,思量着要不要將繁盛叫了細問究竟。
半晌后,他終究是沒有邁開步子過去,而是慢慢收回視線,擰眉沉吟不語。
今日是青嵧的百日宴,頂重要的兩件事便是命名禮和認舅禮。這一天母家的親眷都會來,給孩子送上祝福。
只是出乎元槿意料的是,嫡親的舅舅們還沒到,已經收了好些個舅舅們的禮了。
青嵧雖不認得這些東西是何物,但他們給孩子都是好看有趣的精緻玩意兒,孩子一看就喜歡。小傢伙開心地不行,又搖又晃的不停歇。
不多時門外傳來了人聲。
元槿聽出了是孟嬤嬤的聲音,知道宴席的時辰怕是差不多了,就和藺君泓說了聲。恰好青嵧也該餓了,元槿就和藺君泓他們朝外行去。留了孟嬤嬤和朱氏在這裏守着青嵧,等小傢伙吃飽了再出去。
蘭馨宮的正殿和偏殿俱都空着。如今外頭下了雨,就將設宴之處挪到了屋裏去。卻也沒用正殿,分別到了東西兩處偏殿。元槿問過後,知道是徐太后的意思,就也沒多說什麼。
徐太后一見元槿過去,就隨意說了幾句話,讓圍在元槿四周寒暄的命婦們俱都散了去。又塞了個帕子給她讓她擦拭。
剛才秋實過去接的時候拿了傘,但是手上和衣袖上還是被吹到了點雨星。元槿沒有拒絕徐太后的好意,好生謝過了她便慢慢擦拭。
徐太后低聲與她道:“你兩個哥哥和那表哥都已經來了。剛才想要去找你,被人給攔了住。我想着許是阿泓和你們有要事相商,就讓人引了他們往前頭去了。”
元槿看着徐太后鄭重其事的樣子,想到那幾個人誆了個“舅舅”身份的事兒,笑了笑,沒多解釋,又問起許林雅來。
“先前還瞧着在這兒。剛才下了雨,她帶着賀家姑娘不知道往哪裏去了。”徐太后四顧看了看,眼前一亮,指了某一處給元槿瞧,“那兒。”
元槿正朝那邊看着,許林雅和賀重珊已經笑着朝她行了過來。
兩人一個親的一個表的,可都是青嵧實打實的舅母。今兒的百日宴她們是必然要來。
高家也遣了人送了賀禮,賀重珊就一起帶進了宮。之前已經交給了負責賀禮的宮人。
高文恆並未回到江南。在和侯府與賀家商議過後,他留在了京城安心備考,準備考個功名出來。有賀家做倚靠,只要他用功努力,
元槿想到了顧青言扒着莫書涵想要求經驗的樣子,就與賀重珊道:“在京城備考也好。往後表哥若是有事,可以問一問哥哥。”
許林雅掩唇笑道:“哪裏就需要問元鈞了?賀大人當年可是探花郎,學問一點也不比誰差。有他在,還愁文恆考不好?”
元槿倒是忘了這一茬,“是我疏忽了。”
“我倒是覺得問鄒家哥哥好一些。”賀重珊挽上了許林雅的手臂,愁眉苦臉的嘆道:“就我哥哥那樣子,文恆一見了他就嚇走了半條命去,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偏偏我哥哥還是個沒耐心的。你不知道……”
說罷,長長的一聲嘆氣。
她說的十分生動形象,大家一下子就想到了賀重凌那不苟言笑的樣子,俱都捧腹。
作為元槿的娘家人,許林雅自是在元槿下首的桌子上挨着坐了。賀重珊本欲往遠點的地方去,被元槿留了下來和許林雅同坐。
宴席過後,天氣放晴,儀式開始。
命名禮自有禮官負責。之後元槿的家人們俱都上前來,將帶來的東西贈與青嵧。
既是認舅禮,兩個嫡親的舅舅準備的東西自然不能隨意了。鄒元鈞帶來的是上好的端硯,而鄒元欽則是拿來了一把漂亮的小銀弓。一文一武兩個選擇,哪個都很好。
之後賓客大都離去。偶有幾家家眷留下來,陪了徐太后一起游御花園。
徐太後年紀大了,漸漸開始喜好熱鬧,最樂意的事情就是有晚輩們在旁陪她走着,說說笑笑的逗她開心。雖不喜沈國公府的那副做派,但沈千蘭頗合徐太后的心意。所以國公府的人暫時沒走留了下來,徐太后也未多說什麼。任由沈老太太帶着沈淑琳在後頭跟着,她則和沈千蘭在前頭邊走邊說話。
兩人年紀相仿,談起的話題和與晚輩們說起的不同,自有另一種怡然自得。不知不覺間,時間過得飛快。徐太后忽然想起來頗久沒有見到元槿了,就遣了人去問。得知元槿正陪着青嵧就也沒多說什麼,只叮囑着等會兒若是無事了讓她也過來湊湊熱鬧。
沈千蘭有些猶豫,“娘娘怕是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吧?”畢竟之前午宴開始之前皇後娘娘獨自離開了許久,想必是看着人多太吵,尋了借口避開。
徐太后不知道沈千蘭是因為之前元槿離開的那稍許功夫所以這樣想,聽聞之後當即駁了她這個說法:“她是個喜歡靜的性子,不過人多的時候她也不惱。平日裏我覺得她就是太靜了些。年輕人嘛,熱熱鬧鬧的多好?沒事。讓她來湊個趣兒。平日裏宮裏也沒甚人,來來回回就我們幾個,她鎮日裏瞧着我這老太婆怕是也膩煩了。”
這話太后自己說得,旁人可不敢附和,沈千蘭忙道:“太后瞧着……”
她本想奉迎幾句,還沒開了頭就被徐太后揮手打斷了,“你不用跟我客套這些。人啊,得服老。有些事兒,不認不行。”
沈千蘭明顯感覺到徐太后與上一次宴請時候不太相同了。可是具體說出來哪一點哪一樣不同,又想不明白。思量許久,也沒個定論。
不多時,牡丹匆匆回來了,稟道:“皇後娘娘正和大姑娘在說著話,一時半會兒的走不開。”
徐太后倒是沒料到元槿被藺君瀾給纏住了。本想說讓藺君瀾別再纏着元槿了,跟着一起到御花園裏來。又回頭望了一眼,看到楊可晴不知何時跟着到了這邊,徐太后想了想,終究什麼也沒講,讓牡丹退下了。又叫了茉莉過來,避開了沈千蘭,吩咐道:“你去看看阿瀾在槿兒那裏做什麼。若還是因了可晴的事情而糾纏着,就讓她回靜明宮去等我。”
茉莉有些遲疑,“若是不肯呢?”
“不肯的話就讓她過來我這裏。”徐太后回頭看了眼神色懨懨的楊可晴,說道:“……如果她覺得被自己親生女兒避開還不夠丟人的話,就儘管來。”
其實徐太后這般說是有她的原因。
之前楊可晴無論是在蘭馨宮的院子裏還是在屋裏,都十分的歡快,與女孩兒們相處的十分融洽。自打後來藺君瀾出現,楊可晴的神色就完全變了。
藺君瀾在儀式后就去尋了楊可晴。楊可晴尋借口脫了身。藺君瀾半晌沒等到楊可晴,就也消失不見了。可巧的是,她剛消失沒多久,楊可晴就復又回來。
徐太后估摸着藺君瀾去找元槿,八成是又在麻煩元槿幫她想辦法了。可母女親情的事情,哪是旁人可以幫得上忙的?
徐太后越想越氣,恨不得再也不管藺君瀾了。但想着藺君瀾如今最起碼知道主動來尋楊可晴了,就還是知道顧念着自己女兒的,徐太后就又覺得心酸起來,重重嘆息了聲,沒再多說什麼,擺擺手讓茉莉過去傳話了。
其實正如徐太后所預料的那般,元槿面前的藺君瀾,確實正在為了楊可晴的事情而不住的在念叨着。
“……娘娘看在我一片苦心的份上,就幫幫忙吧。”藺君瀾低垂着眉眼,絮絮叨叨說道:“可晴她躲着我,我想要和她說句話也難。如今若是想與她單獨見個面,只能來求娘娘了。”
元槿之前正因着青嵧的事情而歡喜着。哪知道青嵧剛剛睡下,就遇到了前來尋她的藺君瀾。
聽着藺君瀾這一遍又一遍的話,元槿也是服氣了,怒極反笑說道:“你既是想見她,去求了太后便是。太后哪裏會不幫你?”
藺君瀾張了張口,眼中露出悲苦。她不安的挪動了下身子,只坐了個椅子的邊角,低聲道:“太后已經惱了我了,不肯幫我。所以我只能來求你相幫。”
實際上她這話說得也不盡然。
徐太后不是不肯幫,而是有心無力。楊可晴如果鐵了心的不理她,那就是徐太后出手也幫不了什麼。、
所以她只能來找元槿。
她知道元槿在楊可晴心裏的分量不同,遠遠比她們要高處許多。若元槿說一句讓可晴見她,就比誰將都要來的更重要。
元槿不知道藺君瀾心裏的這些彎彎繞。見藺君瀾看上去又確實想要和楊可晴好好說一說,這點做不得假,她就有些猶豫了。
元槿正拿定了主意的時候,茉莉過來了,將徐太后的話說給了孟嬤嬤聽。孟嬤嬤又湊到元槿的耳邊與她詳說。
自打茉莉在門外頭出現開始,藺君瀾的臉色就愈發不好起來。但看孟嬤嬤又和元槿低語了半晌,藺君瀾的脾氣就有些收不住,當即站起身來哼道:“娘娘既是不願見我,直接說便是,何苦讓太后前來相助?原也是我一廂情願,竟是以為你會出手相幫。算是我自作多情了。”說罷,低着頭匆匆而走。
元槿看着她義正辭嚴的樣子,頗有些哭笑不得。
且不說她本來還想着帶了藺君瀾去御花園一趟的。就算她沒打算這樣做,藺君瀾又哪裏來的立場指責她?甚至問都不問就直接定了她的罪,說是她讓太後來幫忙。
敢情這事兒她插手是理所應當,她不管就成了惡人了?!
元槿的眼神呀漸漸涼了許多,也不讓人去追藺君瀾,整了整衣裳就往御花園行去。
剛走到院門口,元槿便見一人不住的在院門口徘徊着。
元槿本不欲搭理,打算擦肩而過。不過對方看到她后竟是激動萬分,直接朝這邊奔了過來,甚至覺得長裙礙事,跑時拎起了裙擺。
看到她這副有些失態的樣子,元槿終是停了步子,又讓攔阻的宮人們撤了下去,這才朝向對方,問道:“你可是有事找我?”
河陽郡王妃之前被四名太監給攔住,絲毫都上前不得。如今和元槿離得近了些,這才急急說道:“臣妾有事要求娘娘!有急事!”
她口口聲聲說著是急事,但半點兒關鍵字句都不肯透露。
元槿這就讓其他宮人盡數退到了五丈之外,身邊僅僅留下秋實和葡萄,“究竟何事?”
郡王妃看她這般問着,還是不不答話,只望向她身邊的葡萄她們倆。
元槿語氣平靜的道:“郡王妃但說無妨。”這就是擺明了態度不會讓她們也避開了。
郡王妃顧不得那許多,只能壓低了聲音快速問道:“不知娘娘可曾見到淑瑜?”
“沈淑瑜?”元槿緩緩搖頭,“剛才我不在這裏。自是沒有見到她。”
郡王妃焦急萬分,左顧右盼的了半晌,將元槿前前後後幾丈內都看了個遍,焦急的道:“可她剛才當真是去找娘娘了啊。”
元槿沉默不語。
秋實笑道:“王妃莫不是記錯了吧?您的意思是娘娘將人弄丟了不成?”
郡王妃額上的冷汗瞬間流了下來,趕緊行禮說道:“是我考慮不周說錯了話,還請娘娘責罰。”說罷,心中擔憂甚濃,忍不住又道:“之前淑瑜確實是說要去尋娘娘,這種事情,我斷然不敢說謊。”
這最後一句,倒是有理。郡王妃沒道理在這上面說假話。
元槿問道:“當時究竟怎麼回事,你與我說一說。”
“剛才我和她在院子門口的時候,她看到了明樂……靜陽郡主的母親,匆匆和我說了句要和郡主母親一同去尋娘娘。我沒敢走開,就在這裏等她。”說罷,她小心翼翼問道:“不知娘娘可曾見過她們?”
郡王妃差一點就將藺君瀾說成了明樂長公主,趕緊改了口。又因藺君瀾是太后之女、皇上胞姐,斷然也不能直呼其姓名,所以擇了楊可晴這一層的關係來說起她。楊可晴畢竟是晚輩,提起來倒是稍微好一些。
郡王妃這樣一說,元槿倒是有點印象了。
藺君瀾去到她那裏的時候,確實是提過一句,是和一個小姑娘一同過去的。至於那小姑娘到底是誰,藺君瀾只顧着念叨楊可晴的事情了,一直沒有具體提起來,元槿便沒問。
如今想來可能就是沈淑瑜。
想到那沈淑瑜走之前對郡王妃說的話,元槿的眉目有些泛冷。
藺君瀾不過是匆匆而過,那沈淑瑜如何得知藺君瀾是想要去尋她?還十分堅定的跟了去。
想必之前藺君瀾和楊可晴躲來躲去的事情沒逃得過沈淑瑜的眼去,所以如今藺君瀾一這般,她立刻就想到了藺君瀾的目的所在。
元槿原先就不甚喜這沈淑瑜,如今更是不喜歡。
朝身邊的秋實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吩咐下去幫忙尋人。元槿這便笑着與郡王妃道:“宮內守衛森嚴,且宮人們很有分寸,斷然不會讓沈姑娘有事的。你放心好了。”
郡王妃欲言又止,試了好半晌,都沒敢把心底的話給說出來。
——她哪裏是怕沈淑瑜出事?她分明是怕沈淑瑜會惹出什麼麻煩!
之前鄒元欽上去給青嵧送賀禮的時候,清朗少年英姿勃發,直接看的沈淑瑜眼冒火光暗恨不已。
當年就是鄒元欽拒了沈淑瑜,一點機會都沒留給她。結果讓沈淑瑜在沈家遭了不少的嘲笑。
郡王妃了解自己的妹妹。最是個爭強好勝的,又十分好面子。鄒元欽這般待她,想必她心裏很不舒坦。
沈淑瑜被父母驕縱慣了,在家裏是天不怕地不怕。郡王妃怕她再做出什麼事情來,半點也不敢錯眼的盯着。後來看到鄒元欽他們跟着連副統領去練武場比試了,就放下心來。哪知道不過是在院門口溜達了一圈,一轉眼,沈淑瑜就跟了藺君瀾走了?
剛開始郡王妃倒也沒多想。後來越等越是不見人影,這才慌了。看到元槿后就急匆匆迎了過來。
元槿遣了人去找沈淑瑜后,又對旁邊的葡萄說道:“小殿下這會兒怕是餓了。你去看一看。若真餓了就讓他吃飽了再出來玩。”
葡萄剛開始沒反應過來。因為青嵧剛才明明是睡着的,哪裏會餓着?后看到元槿嚴肅認真的表情,她瞬間明白過來。
娘娘這是怕小殿下有事,所以讓她過去提前知會一聲,好讓人有所警惕!
葡萄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后,趕緊小跑着走了。
元槿看葡萄明白了她的意思,暗鬆口氣,不再如之前那般忐忑。
青嵧還小,沒有自保的能力。若是遇到了什麼事情,十分讓人擔憂。
至於起他人,宮裏自有宮裏的規矩,沈淑瑜就算想亂來,也得看看是在什麼地方。若她不管不顧的一意孤行,終究沒甚好果子吃。
郡王妃見元槿面色平靜,心裏就也踏實了許多,一步三回頭的跟着元槿朝前走,不時想着那不見了蹤影的丫頭到底往哪裏去了。
一路前行,一路擔憂。
不知不覺間,郡王妃就走到了徐太后所在之處。
面對着徐太后和周遭的沈家人,郡王妃努力了半晌扯出一個笑來,和眾人問好。
沈淑琳先前被沈千蘭一通訓斥,心裏頭正難受着,就想要找個同齡人訴苦。看到郡王妃后,她下意識的就問起了沈淑瑜在哪裏。
郡王妃之前是聽了沈淑瑜說要到元槿那裏去。可元槿如今就含笑着在她們周圍,她若再說沈淑瑜是去找皇後娘娘了,倒顯得她是在刻意說謊隱瞞一般。
郡王妃無奈,只能含糊說道:“她內急,自去收拾了。等下約莫就要回來了。”
沈淑琳不過是隨口一問,看沈淑瑜確實不在,就歇了之前的念頭。
郡王妃暗暗放心了點。
可是還沒等她徹底放下心來,岳公公急匆匆的過來尋了元槿,說是有事要稟報。
元槿問過之後,岳公公當即就低聲回了話,“有人誤闖昭遠宮,陛下大怒,娘娘若是得閑的話,不若去勸一勸陛下。不然的話,那誤闖之人怕是……”
他輕嘆着搖了搖頭。
一看便知那被捉之人引起了藺君泓大怒,怕是凶多吉少。
元槿正猶豫着要不要插手這件事情,旁邊郡王妃暗覺不妙,忍不住當先問了句:“這位公公可知對方是誰?”
說到這個,岳公公也面露鄙夷,顯然很瞧不上那樣偷偷摸摸跑去昭遠宮的那個人。
“是誰咱家不知道。不過看她容貌姿色,相比是哪一家的親眷了。”不是參宴客人的家人,斷然不會今日能混進來。
郡王妃越聽越害怕,緊接着問道:“請問是哪一戶的女兒?”
岳公公想了半晌沒記起來,正要轉身離去,忽地想起來一事,迴轉過來與郡王妃道:“若是咱家沒聽錯的話,那姑娘自稱姓沈。”
郡王妃身子晃了晃,一頭歪在了身邊婢女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