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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君瀾?
元槿倒是沒料到她會過來。畢竟藺君瀾平日裏表現得好似對楊可晴十分無所謂,即便母女倆之間有了矛盾,也甚少見藺君瀾主動做些什麼來彌補。
不過見或不見,這事兒得楊可晴自己做主。元槿就將藺君瀾前來一事與楊可晴說了。
楊可晴聽了后表情絲毫未變,依然保持着之前和元槿言笑晏晏時候的微笑模樣,只不過口中的話卻已經轉了個方向,“今兒我出來的時候夠久了,若再不回去,先生怕是會着急。”說著站起身來,與元槿盈盈一笑,“還請小舅母代我向嵧哥兒問個好。”
楊可晴是青嵧的表姐。之前剛剛到的時候,她還說今日無事,要和青嵧多玩一些時候。如今不過短短時候過去就換了話,個中緣由不需細想也可知曉。
這是她的決定,元槿不好過多置喙,便道:“到時候來參宴了你再多和嵧哥兒玩一會兒吧。”
“那是自然。”楊可晴邊說著,邊雙眼四顧,似是在尋找什麼。
孟嬤嬤會意,朝元槿看了過來。見元槿點了頭,孟嬤嬤低聲道:“永安宮有個偏門,平日裏不用,若是小郡主有急事需要趕時間,倒是可以開上一開。”
楊可晴眼睛一亮,說道:“那自是再好不過了。”說著和元槿行了個禮,跟了孟嬤嬤往那偏門走去。
不多久,孟嬤嬤折了回來,向元槿回話。
“……小郡主下台階的時候,目不斜視。可是將要出那偏門的時候,還是朝院門看了半晌。後來嘆了口氣,跟我出了永安宮,再沒回過頭。”
元槿之前看到楊可晴走的那麼急,就知道她是在避開藺君瀾,而且走的時候不想遇到藺君瀾,所以元槿讓孟嬤嬤帶她從偏門走。
看楊可晴的表現,想必也是挂念着藺君瀾的。只不過兩個人之間或許心結太深,不好解開罷了。
孟嬤嬤剛才去送楊可晴了,未曾留意這邊,便問元槿剛才藺君瀾如何了。
“她站了會兒,聽說可晴走了,就也乾脆的離去。”元槿想了想,又問:“之前她來尋可晴的時候,可曾說過什麼、帶了什麼?”
“沒有。”孟嬤嬤回想了下,“就孤身一人過來的。靜明宮的人也都沒跟着。”
許是聽了可晴在永安宮后,臨時起意過來的。元槿正這樣想着,乳母將青嵧抱了過來。元槿就將楊可晴帶來的小東西拿了給青嵧去玩,暫且將此事擱下。
到了百日宴那天,永安宮早早的就忙活開了。
元槿和藺君泓並未讓宮人幫忙,而是互相幫着對方穿好了今日所需衣衫。而後兩人又一起給青嵧換好了衣裳。
小傢伙才剛三個多月大,一逗就會咯咯的笑,兩個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極其可愛。兩人給他穿衣裳的時候,他晃動着小手,一會兒拍拍元槿,一會兒拍拍藺君泓,笑聲清脆響亮。
元槿被他逗樂了,不停的握着他的小手,和他輕聲細語。就連旁邊藺君泓和她說話都沒聽見。
藺君泓心裏頭不是滋味,在兒子的小腳上不輕不重的捏了一把,恨恨的給他穿上小小的虎頭鞋,又將上面的系帶綁好,低聲抱怨了一句。
元槿這次倒是聽見他說話了,只是沒聽清話語內容,側首問道:“你說什麼?”
藺君泓扯了扯嘴角,哼哼道:“我是說,你白日裏天天看着他都看不夠,不如晚上也和他湊在一起睡得了。”
元槿認真想了想,點頭道:“倒也不錯。有我在旁邊,他晚上應當能夠睡得更踏實些。”
一聽這話,藺君泓不樂意了,“他現在還睡得不夠踏實?那怎樣才叫踏實!”
元槿正要再說些旁的,藺君泓已經變了臉色,咬着牙拉了拉小傢伙的小指頭。
小傢伙勾了勾手,將伸到自己跟前的指尖扯住了。
看着他開心的笑顏,藺君泓冷哼道:“我看他沒跟着你晚上睡得也不錯。不如就這麼算了吧。”這就是將自己剛到那個提議給否了。
元槿倒是有些好奇。之前是他提出來的,她不過說了兩句話而已,他就改了口。所謂的“一言九鼎”呢?哪裏去了?
她斜睨了藺君泓一眼,看他眼角眉梢都是怨氣,反而笑了,拉了拉他的手,問道:“怎麼回事?”
藺君泓看她終於不去瞧那小子轉而只看着他了,心裏頭這才舒坦了點,反手握住她的手道:“沒事。就是想着晚上的時候若是沒我在旁邊,你怕是會不習慣。所以還是讓他跟着乳母一同睡着罷。”
元槿倒是沒想那麼多。看他如此說的時候沒了剛才那股子怨氣,心裏頭覺得有些好笑。細思之下沒搞明白狀況,覺得他可能是一時間興起所以冒出了個念頭來而已,索性將此事拋下不再多想。
時辰差不多到了后,徐太後來了永安宮。
她並未到裏頭來,而是讓人通稟了一聲,又讓人穿了話來問要不要一同往蘭馨宮去。
蘭馨宮裏如今春蘭開得正好,今日青嵧的百日宴便定在了那裏。
認真算起來的話,蘭馨宮距離永安宮頗有些距離,倒是離靜明宮稍近一些。
元槿沒料到徐太後會特意來了這麼一趟。就將過來傳話的牡丹留了下來,多問了幾句。
牡丹是跟在徐太後身邊伺候的,聽聞元槿問起,就如實答道:“太后昨兒一晚上都沒睡好,不時的起來。後來單嬤嬤去問了,才知道太后想着今日是小殿下的百日宴,許是能見到小殿下,所以太過高興,一時間竟是不瞌睡了。早晨雞打鳴了才歇了會兒,沒多久就又起來了。”
元槿聽了,心裏暗暗一嘆,有心想要留她進來飲一杯茶,就問詢的去看藺君泓。
藺君泓知曉這些天來徐太后都在小心翼翼的想了法子來對元槿好。有時候送了元槿喜歡的吃食來,有時候又將自己新近做了的小東西讓人帶來送給青嵧。
可他也有自己的顧慮。
徐太后往常的時候太過自傲,這些事情她是從不屑於做的。如今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示好,藺君泓也拿不准她是真的意識到自己原先的想法是錯誤的,還是說,只不過為了讓他心軟而做出這樣的姿態來。待到真的心軟了,她就又重蹈覆轍。
如果徐太后只是傷害了他倒也罷了。可先前已經傷到了青嵧,他當真是不敢輕易鬆口。
元槿看出藺君泓的猶豫來,便和牡丹說道:“太后既是來了,不妨喝一杯茶再過去。青嵧剛剛穿好衣裳,還得吃飽了才能往蘭馨宮去。”
牡丹一聽這話,就知道元槿是答應徐太后與他們還有青嵧一同過去了,不由得喜出望外,應了一聲就要跑出去。想想不對,趕忙跑回來,朝元槿磕了個頭,說了聲“多謝娘娘”,這才又跑出了屋子。
孟嬤嬤看的哭笑不得,“牡丹平日裏也是個極其穩重的。靜明宮裏,數她做事最得體。怎的今兒倒是忘了形。”
這話一說完,孟嬤嬤陡然意識到自己講了什麼,趕忙住了嘴,低下頭去不敢再多言。
——牡丹為什麼那麼開心?不過是因為徐太后等了許久、盼了許久,牡丹跟在她身邊,所以知曉她的心愿。如今徐太后的心愿驟然能夠成了,牡丹太過高興,竟是忘了規矩。
孟嬤嬤心中忐忑,小心翼翼去看元槿。
元槿指尖擺了擺,示意她不打緊。而後元槿挽上藺君泓手臂,笑問道:“我去祥和殿一趟,看看那裏有沒有收拾好。你是在這裏等我一會兒,還是同去?”
祥和殿是給青嵧準備的院子,就在元槿的清和殿旁邊,風景極好。之前已經慢慢的開始收拾起來,前些日子已經差不多好了。如今青嵧大一些,倒是可以搬過去住。
藺君泓知道元槿說往祥和殿去,不過是想着讓徐太后看看祥和殿如今收拾的怎麼樣了,順便看一看青嵧。畢竟好些日子沒見,徐太后和青嵧也不知道生分了沒有。
思來想去,藺君泓終是搖了頭,“我去王爺那裏看看。”
元槿瞭然。
藺時謙今日依舊不出席宴請。
藺君泓怕是這樣的熱鬧情形下藺時謙會更加孤單,所以去看望他。
兩人商議已畢,便分頭而行。
徐太後進院子的時候,剛好和藺君泓擦肩而過。
徐太后喊了藺君泓一聲,半晌沒有聽到回答。她有些氣餒,微微垂了頭。擦肩而過的時候,卻聽得一聲冷冰冰的話語。
“今兒莫要再出岔子了。”
徐太后猛地抬頭看過去,藺君泓已經頭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她靜立片刻,看清楚藺君泓所去的方向,這才轉回身來。
岳公公之前去給藺君泓拿那副新的玉做的棋子了,小跑着追了過去。途中看到徐太后,他腳步一頓,笑着朝徐太后打了個千兒就繼續往前趕。
徐太后不以為意,微微笑着往裏行去。
單嬤嬤來勸太后:“陛下許是昨日裏也太過開心了沒有睡好,所以臉色不佳。”
徐太后倒是沒太在意。
自己的兒子是個什麼性子,她還是知道些的。
“無妨。你也不用刻意勸我。”徐太后含笑道:“他之前不搭理我,如今肯和我說幾句話了,已經有所改變。更何況,你沒看他去的地方么?必然是玄和宮無疑。”
單嬤嬤雖然跟了徐太后多年,很是了解徐太后,可徐太后這番話她卻有些聽不懂了。
陛下去看望定北王,太後為何這般喜悅?
徐太后即便對單嬤嬤十分看重,很多話也不避着她。但是有些自己心裏的小心思也是不方便說出來的。
比如現在。
她看藺君泓對藺時謙都那般好了,她又是生他養他的母親,想必他內心深處對她也是沒法徹底狠下心來的。往後她只要不觸了他的逆鱗,想着辦法對槿兒和青嵧很好的話,想必他的心結也能慢慢打開。
而且剛才他的話雖然不中聽,不過已經肯和她說話了不是嗎?
這就是個好現象。
單嬤嬤看着徐太后開開心心的模樣,垂眸想了片刻,低聲道:“太後娘娘如今是愈發想得開了。”
“想得開了好。鎮日裏鑽牛角尖有什麼意思。”徐太后的語調也歡快起來,之前十多年在眼角和唇邊添的那些細紋,如今因着笑容也微微皺了些許,只不過因為笑的開懷,所以並不顯蒼老,反而更顯得和藹可親了些,“你瞧,槿兒是不是讓人抱了嵧哥兒過來了?快過去瞧瞧。”
說著,她的腳步就加快了許多,朝着元槿行了過去。
走了沒幾步,單嬤嬤回頭看了眼,問旁邊的茉莉,“大姑娘呢?讓你去叫,怎麼還沒到?”
茉莉剛跑過來,氣喘吁吁的道:“說是直接去蘭馨宮,不用等她了。”
徐太后見藺君瀾不肯過來,眼神微微黯了下,抬眸看到青嵧那可愛的粉嫩小臉,復又笑了起來。
如今正值春季,脫下厚重的冬衣,將輕薄的春衫穿在身上,說不出的愜意與隨性。
蘭馨宮裏春蘭芳香四溢,女眷們身姿裊娜的穿梭其中,帶出一陣陣歡聲笑語。
元槿將青嵧擱在了那帶了輪子的小床上,讓阿吉阿利它們推了他往蘭馨宮去。到了宮門外,怕狗兒們驚到女眷,就讓秋實帶着它們先行回去。鬧鬧初時不肯跟着離開,可它用了全身的力氣也沒能推動小床半分,最終泄了氣,垂頭喪氣的跟着一起走了。
朱氏行事更為穩妥些,元槿就讓她今日跟了來照顧青嵧。兩名年紀稍大的嬤嬤推着青嵧的小床,朱氏緊緊的跟在旁邊,半刻也不敢遠離。
徐太後走在前頭,看着阿吉阿利它們走了這才稍稍等了一下,和元槿并行着前進。
瞧見青嵧手裏拿着的虎頭娃娃,徐太后大奇,笑道:“當年的時候可晴也喜歡玩這個。沒想到他竟是和他姐姐一樣。”說了兩句后,徐太后的眼神有點悠遠,“想當初可晴看到旁的小孩子都有這個,就問我要。宮裏哪有?我就讓人去找。最後還是在宮外尋了來買給她。阿瀾還說我,早知道這樣,倒不如直接在公主府派了人去尋。不過啊,可晴和我說了,她娘不同意她玩這些東西。”
談到這個,徐太后看着元槿時眼中就多了幾分讚許,“怪道可晴總喜歡粘着你。你和她喜歡的東西原本就類似的多。”
“您這可就說錯了。”元槿笑道:“這個就是可晴送來的。”又指了青嵧腳上的虎頭鞋,“這個也是她送的。”
之前徐太后聽聞楊可晴前兩天到宮裏來過,卻沒料到她居然給青嵧帶了這麼些東西來。但看青嵧拿着虎頭娃娃玩的開心,徐太后細細一思量,倒是笑了,卻也沒說什麼。
兩人說著話往前走,不多時一抹紅影躍入她們眼中。緊接着,女孩兒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在跟前響起。
“給外祖母、小舅母請安。”楊可晴嬉笑着屈膝行禮。
她身旁的女孩子們也跟着行禮問安。
元槿笑着讓女孩兒們都起了身。
少女們都是十一二歲十三四歲的年紀,婷婷裊裊的身段,花兒一般明艷的笑顏,有着她們這個年紀獨有的美麗。
楊可晴知道元槿和徐太后不識得她們,就將女孩兒們一一作了介紹。
原來都是她靜雅藝苑的同學們。因着今日有大宴請,所以藝苑照例放了假。有需要參宴的女孩兒們自是跟了家裏人前來。
少女們剛才笑得歡快,在元槿跟前卻不敢造次,一個個規規矩矩的,半點也不敢大意。
因此有個女孩兒忽地開口說話的時候,就顯得格外突兀和明顯了。
“咦?小殿下拿着的那個是虎頭娃娃嗎?我弟弟也有一個。看着倒是一模一樣呢。這個是哪裏買的?說不定是一家店!”
所有人都順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小小少女猛然反應過來,臉漲得通紅,訥訥說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到了,所以一激動就……就……”
楊可晴低聲安慰她。
元槿笑道:“沒事。你說那虎頭娃娃?這個可得問可晴了。是她送來給青嵧的,青嵧很喜歡。具體是哪裏,還得她說。”
楊可晴之前就看到了青嵧的虎頭娃娃和虎頭鞋。
她之前想着這個是民間玩的小玩意兒,怕是旁人看到了不好,所以悄悄送了來給元槿。卻沒料到元槿居然就這麼大喇喇的讓青嵧帶着出來了。
想到以往藺君瀾說的那些話,再看元槿這樣毫無顧忌的將東西拿了出來而且還和大家說起,楊可晴有些歡喜,有些害羞。
她朝徐太后怯怯的看了一眼,見徐太后也讚賞的點了點頭,就瞬間安下心來,大聲說道:“這可是我給弟弟買的。怎麼樣?不錯吧?”說著就將自己買的那家店的店名報了上來。
之前說話的那個少女一聽,欣喜不已,“我娘親也是那裏買的。沒料到居然和小郡主選的一樣。”
旁的女孩兒們家裏也有弟弟或者妹妹的,不由多問了她們幾句。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和大家就聊了起來。
元槿見她們說的起興,就讓宮人們搬來了錦杌,又支了一張圓桌在旁邊,讓女孩兒們圍坐在柳樹下暢談。她則和徐太後去到了前頭,與諸位命婦攀談。
剛說了沒多久的話,太監來稟,說沈國公府的女眷到了。
沈國公府的親眷是徐太后請的。
之前雖然因為青嵧的事情而鬧的不愉快,但徐太後身為青嵧的祖母,元槿在列賓客名單的時候,還是遣了人去問過徐太后的意思。
徐太后說了幾戶人家,元槿就一併添了上去。其中就有沈國公府。
國公府的老太太和沈千蘭,元槿都是見過的。不過這次跟過來的一位姑娘,元槿倒是頭一回見,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這位姑娘容貌清秀,正當年少,跟在沈老太太的身邊,很有些怕羞。
見到元槿將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沈千蘭便道:“這是琳姐兒。大哥大嫂的小女兒。”
元槿恍然明白過來,這位應當就是沈國公嫡親的小妹妹了。因着是中年得女,沈淑琳十分受寵。只不過之前只聽說過,倒是沒見過她。
沈淑琳在沈老太太的示意下,向前行禮問安。
元槿剛讓她起了身,旁邊一名和沈淑琳相貌相似的少女也跟了過來,跟着行禮問安。
看到她的剎那,沈老太太面露不悅。倒是沈千蘭,神色淡淡的瞧不出喜怒。
“民女沈淑瑜見過太後娘娘、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沈淑琳顯然也沒料到會在這個時候看到沈淑瑜。她愣了一愣后,臉頰通紅,看着沈淑瑜半晌說不出話來。
沈淑瑜任由她們瞧着,神色間並未露出半點的不對來。
元槿面色如常的說道:“起來吧。”
沈淑瑜顯然聽出了元槿的疏離,卻還是笑道:“今兒是小殿下的百日,我特意找了六十六首祝賀的詩詞來贈與小殿下。”
說著就拿出了手中一直握着的厚厚一摞紙。
後宮並非尋常人可以進得。除非是經了允許的,才能帶一兩名婢女前來。不然的話,只有主子可以進,僕從是不得入內的。沈淑瑜帶着的東西就只能自己拿在手中。
元槿掃了眼那一摞寫着密密麻麻字跡的紙張,笑得很淡,“你有心了。”說著就讓旁邊的葡萄接了過來,並未打開來看。
沈淑瑜許是沒想到元槿會表現的這麼淡漠,趕忙上前想要說話。結果被徐太后冷冷一句給打斷了。
“這位姑娘也是你們沈家的?聽着像是你家的,就是有些眼生。”
沈老太太怎會聽不出徐太后的意思來?忙道:“這是河陽郡王妃的妹妹,與琳姐兒算起來也是有些遠的堂姐妹。”又問沈淑瑜:“你是跟了郡王妃來的?怎不見她?”
沈淑瑜好不容易支開了河陽郡王妃,尋機過來,聽聞這話后便道:“姐姐讓我先行過來。她有事要稍稍耽擱一下。”說著就湊到了元槿的跟前,笑道:“前些日子我畫了些花樣子,十分漂亮。聽聞娘娘喜歡時新的樣式,就連錦繡閣的溫大師做出來的也不見得合了您的意,所以我就想了些沒有見過的新鮮樣子來贈與您。”說著就往懷裏掏去。
她剛將那些紙張拿出來,元槿就十分冷淡的說了句“不必了”,又揮了揮手,讓人將沈淑瑜給攔了出去。
沈淑琳看着已經被宮人們架着走遠的沈淑瑜,笑得溫婉:“聽聞娘娘和溫大師關係極好,淑瑜這樣不懂禮貌,我代她向娘娘告個罪。花樣子再新奇,也終究比不得溫大師待娘娘的一片心意。”
元槿一聽這話就知道沈淑琳特意打聽過她的喜好,不由眉間微蹙,冷淡的點了下頭。
徐太后多年前是喜歡沈淑琳這樣有眼力價的女孩子的。畢竟被人這樣刻意討好着,心裏很受用。可是經了這麼些年,她反倒是更喜歡元槿這樣踏實的女孩子。沒有花言巧語,沒有察言觀色,有的只是平靜安詳的一片真心。
但看元槿被沈淑琳給煩到了,徐太后就也有些惱火,朝沈老太太看了過去。
沈老太太見徐太后不高興,趕忙拉了沈淑琳一把,讓她去到了沈千蘭的身邊。
恰好這個時候葛家人和穆家人來了。元槿就帶了青嵧去了那邊。
徐太后挂念着她們那邊,就也要跟過去。被沈老太太喚住后,這才不得不停了步子。
沈千蘭帶了沈淑琳去到一旁,眉目凌厲的說著什麼,似是在訓斥沈淑琳。
沈老太太半點也不去看那邊,反倒是望了一眼鎮國公府那邊,朝葛家人多看了幾眼,這才低聲去問徐太后,“不知葛家那位少爺的婚事可有着落了?”
徐太后一聽就知道說的是葛雨明。
葛雨明是藺君泓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如今在宮裏任禁衛軍副統領,前程一片大好。且他父親和叔父都在東疆為將,鎮國公府怕是還能再興盛個至少幾十年。
徐太后本想說葛雨明的婚事她也不清楚,況且,就算沒有定下人家,葛雨明的婚事她也無法置喙。但看沈老太太這殷勤模樣,徐太后就又改了主意,“好似是沒着落的。”
沈老太太頓時歡喜起來,跟在徐太後身邊絮絮叨叨了半晌。
徐太后聽了約莫有一炷香時間,總算是琢磨出了點味兒來。
——沈家想求道旨意,為了沈淑琳和葛雨明的婚事。
若是早上幾年,徐太后許是就同意了。畢竟嫁高娶低,雖然沈國公府已經顯露頹勢,而鎮國公府勁頭正強,可這兩個孩子的身份來說,倒是相得的。
但是自打藺君泓這出乎意料的婚事有了個出乎意料的好結果后,徐太后對於自己的這些想法就有些摸不準是對是錯了。
畢竟當年她是極其不看好藺君泓和元槿這一對兒的。
如今看沈家這麼殷勤的過來,徐太后少不得多想了想。這一思量,頓時明白過來。
其實沈家的心思很好猜。只要知道了沈家最想要得到的是什麼,便能明白她們為何這般做了。
沈家的後輩一代不如一代,到了沈淑琳和沈淑瑜這一代,已經沒有能夠獨當一面的男丁了。如今沈家想要繼續保持住他們的榮耀地位,就必須靠聯姻。
沈千梅之所以設計沈千蘭讓她不能生育,是因為她心裏清楚沈家的想法,所以做了那樣的打算,一擊即中——沈家是一定要讓自家能生育的女兒嫁到王府去的,絕不會讓不能生育的沈千蘭做王妃。
因為他們要的是不知是王爺和沈家的聯姻,更重要的是王爺和沈家有共同的子嗣。那樣就能保證沈家和王府的關係更加緊密、更加堅固,牢不可摧。
只不過他們沒有想到,沈千梅居然是這樣不管不顧的惡毒性子,居然為了成事而算計沈千蘭。而且,陰謀被揭穿后,沈千梅一不做二不休,居然和沈家斷了聯繫。所以沈國公府和沈千梅徹底翻了臉。
前面沈國公府已經為府里的嫡子嫡女們謀了不錯的親事,誰曾想,一朝變天,現今的天下與之前相比,已經大不相同。
沈家人慌了神。好在沈家又一名女兒長大成了人,沈家人便又打開了主意。
他們一直都是在找最有利的聯姻方式。
鄒元欽這邊原本是極其不錯的,可惜已經被沈淑瑜給攪了局再沒了可能。他們就盯上了葛雨明。
徐太后聽出了沈老太太的打算后,也沒再去旁的地方了,索性就留在了這裏,單看沈家人想了哪些“好事”。
不過,說話間的功夫,徐太后朝單嬤嬤使了個眼色。
單嬤嬤會意,就將沈國公府的打算悄悄與元槿講了。
元槿哪裏想得到葛雨明竟是被沈國公府盯住?就遣了孟嬤嬤,讓她想了法子去和藺君泓說一聲。免得葛雨明今兒來了后被殺了個措手不及。而後她又旁敲側擊的和葛太太說了起來。
葛老太君年紀大了,如今是個小輩孩子過百日,老人家就沒過來。只讓葛太太帶了府里的兩個姑娘前來赴宴。
聽元槿提起沈國公府,葛太太就笑,“國公府自然是很好的。只是我們家都是武夫,人家是瞧不上的,當年連半句話都懶得與我們說。”
葛家人心性寬厚,極少說話這樣夾着刺兒。可見沈國公府當年是將鎮國將軍府給得罪狠了,才讓一向溫和的葛太太說出這種話來。
元槿心中瞭然,轉而說起了旁的。剛講了沒幾句,就見岳公公急匆匆跑了過來,笑着說道:“陛下有急事要尋娘娘,還請娘娘帶了小殿下同去。就在隔壁的蘭香閣里。”又說道:“陛下特意囑咐了,務必娘娘自己去,莫要讓旁人跟去。”
元槿不明所以。但看岳公公催的急,便只讓朱氏帶了青嵧一同跟了過去。
——藺君泓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不讓徐太後過去。既然青嵧能去,想必乳母朱氏也跟着就也無礙。
到了隔壁偏殿的暖閣,元槿搭眼一瞧,笑了。
她總算是明白過來為什麼藺君泓讓岳公公這般叮囑她。
這滿屋子的人一個個瞧過去,全都是熟人。除了穆效不在外,葛雨明、許林廣、顧青言、莫書涵,可都是到齊了。還有幾個和少年們極其相熟的大人,元槿不甚熟悉,唯一接觸多點兒的便是穆爍的夫君方沐臣。
他們這些人聚在了一起,私底下就沒有那麼過顧忌了。
大家好似回到了當初在宮外的時候,湊到一塊兒談論着喜歡的時新話題。
藺君泓的姿態也十分隨意。手中拿了個酒盅,不時的飲上一口,手裏卻是拈着棋子在和顧青言對弈。
看到元槿帶着青嵧過來,所有人都開心起來。一個個的都丟了手中的東西,湊到青嵧的小床前。
藺君泓也不和他們客氣,直截了當的問他們要青嵧的百日禮物。
眾人哈哈大笑着,一個個的送了過去。
不過,對於某些細節問題,有人頗為在意,中間有了些許的分歧。
比如許林廣。
他一上去,朝着青嵧笑了笑,就來了句:“嵧哥兒,來,叫舅舅。”
雖說青嵧肯定不會說話,也肯定叫不出什麼稱呼來。可藺君泓一聽這話不對啊,趕忙橫臂去攔,把許林廣拿的那個羊脂玉玉牌給擋在了半空中。
“舅舅?”藺君泓似笑非笑的看着許林廣,“我怎麼不知道槿兒又多了哥哥。”
“叫伯父也成。”許林廣十分隨波逐流的扯了下嘴角,“不過,你先叫聲哥哥來聽聽?”
藺君泓斜睨着他,半晌沒說話。
方沐臣他們已經去到了床邊談論事情。現在在床邊的就葛雨明和顧青言他們。
葛、顧、莫幾人都為許林廣捏了把汗。
雖然大家比藺君泓大一些,可誰也不敢說這樣的話。
好在今日氣氛極好,就像是回到了年少時候一般,所以大家雖然緊張,卻不懼怕。
兩人對峙了半晌后,許林廣勾唇一笑,“所以說,得叫舅舅。”語畢,也不多言,扭頭就叫了一聲“槿兒”。
元槿就在他們幾個旁邊站着。
她正讓朱氏準備溫水,等下青嵧若是渴了正好能喝。聽聞許林廣叫她,她也沒走過來,頭也不抬的直接問道:“許哥哥可是有什麼事情?”
許林廣隨口說了一句“無事”,將玉牌塞到青嵧的手裏,“乖外甥。舅舅給你的。收好了。往後有什麼事情,拿着玉牌來找舅舅,舅舅一定幫你。”
而後他側過頭,對着藺君泓燦然一笑。
藺君泓一口氣堵在了胸口,上不去下不來,悶得半天緩不過勁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