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若是我今天才認識你,肯定不會那樣對你的。”錢元恆哄道,“放心吧,我有分寸的,不會把人嚇壞的,只是讓她敬畏我,我作為一個皇帝,若是天天被人當做普通人,也太失敗了。”
朱彤畢竟只是個兒媳婦兒啊,算是自家人,某些時候又不全是自家人。
“但願吧。”
二人笑鬧之間,就回到承乾宮,錢元恆將人從車上扶下來,對趙嬤嬤道:把大門給關上,別讓人煩皇後娘娘,不管誰來了,都攔到御書房去。“
“若是朱小姐來了,讓她晚上過來吧。”秦檸補充道,“別的人一概不見。”
秦檸今天起得早,見了命婦又去找了錢元恆,這會兒便有些累,想多睡一會兒,若是時時刻刻有人打擾,肯定是睡不好的。
錢元恆果然是最懂她的。
朱彤一下午過來沒有,秦檸是不知道的,她睡的昏天黑地,連錢元恆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唯一的想法就是,睡的時候是兩個人,醒來就剩她自己了。
趙嬤嬤聽見聲響,連忙掌燈進來,“娘娘醒了,奴婢伺候您起身。”
秦檸掀開厚實的帘子,疑惑道:“天色黑了嗎?”
這帘子是她懷孕后新換上的,因為害怕日光太亮,攪擾她睡眠,錢元恆特意從庫房裏扒拉出來的,效果非常好,撒下來之後,完全不知道今夕何夕,今是何時。
趙嬤嬤帶笑的聲音響起:“是啊,娘娘睡了一下午了,起身走走吧,省的晚上走了覺。”
趙嬤嬤拉開帘子,明亮的宮燈照到床帳內,秦檸伸了個懶腰,“起吧,拿件寬鬆的衣裳來,不必梳妝了。”
“誒,好的。”趙嬤嬤給他換上衣裳,扶着人走下來,“娘娘用了晚膳,在咱們院子裏走一走就好了,今兒下午朱小姐來了一趟,被奴婢攔了回去,估計等會兒要過來,娘娘還是別走遠了。”
秦檸點了點頭:“也好,傳膳吧,今天本宮想喝前兒那個小蓮蓬湯,讓小廚房準備了拿上來。”
“奴婢這就去說,娘娘您稍等一會兒,你們幾個伺候着娘娘,別粗心大意。”
幾個小宮女聲如鶯囀:“是。”
秦檸懶懶地坐在那裏,隨手指了個小宮女,“你去暢音樓叫朱小姐過來用膳,再去看看長樂宮那裏的膳食,看看有沒有人怠慢承恩侯夫人和陳國夫人,然後再回來。”
小宮女道:“奴婢遵命。”
不一會兒朱彤就過來了,秦檸笑道:“你怎麼這麼快,我剛讓人去找你。”
“我是在宮外面碰上的人,直接讓她去長樂宮了,所以才快的。”朱彤微微施禮,倒也沒有很正式,“娘娘用過晚膳了嗎?”
“還沒呢,就讓你過來一起的。”秦檸看了眼天色,“陛下今兒忙過不來,我自己實在無聊,你今天跟內務府辦事,可還習慣,沒有人為難你吧?”
“沒有,習慣倒是挺習慣的,只有一點,總覺得內務府很多時候辦事,太繁瑣了,可我現在也不好就讓人家改。”朱彤蹙起柳葉眉,“明明一個人可以辦到的事,卻偏偏要兩三個人一起,比如往宴會送餐,要三個人一起,實在是不可思議。”
每樣菜色有很多份,本來就很消耗人手了,可是每個托盤,都要三人一起,難怪宮裏只要三個正經主子,卻要那麼多人伺候。
“並非是多事。”秦檸道:“彤彤可知人心險惡,萬一端菜的小太監有什麼壞心,身邊又沒有人看着他,他往裏面下毒了怎麼辦?此事雖然浪費人手,卻也是沒辦法的,不然誰敢吃宮裏的東西。”
宮宴能不能辦下去兩說,若是吃死了,就算報仇雪恨了,自己也沒有了。
朱彤怔了一下,也算是虛心:“原來是這樣,是我想當然了。”
只想着在家裏如何,倒是忘記了宮闈不比家宅,情況複雜多了。
“娘娘,可要布膳?”門外等着的小宮女進來,施了一禮,溫柔問道。
“送上來吧。”
只見趙嬤嬤親手端着一份湯過來,放在秦檸面前,含笑道:“娘娘,您要的小蓮蓬湯來了,奴婢給您盛一碗。”
“也給彤彤盛一碗,這個湯我前兒喝過,尤為鮮美,在宮裏很少見。”
世間皆以魚肉等葷菜為貴,拿到宮裏來的,供給宮中主子的,自然也都是最上等的肉食,像這般鮮嫩的時蔬,倒是很少見了。
大約是因為,民間賣的實在便宜,感覺配不上高貴的皇後娘娘和皇帝陛下。
前兒大約也就是給嘗個鮮,沒想到秦檸就惦記上了。
朱彤那湯匙喝了口,贊道:“果然不錯,娘娘的小廚房比御膳房那邊還要強些。”
“那是你吃多了和御膳房一番無二的口味,我剛進宮那時候,吃到御膳房師傅做的飯,當真是驚為天人的,現在就覺得如何了。”
再好吃的東西,吃多了都會有幾分膩味。
“娘娘說的對,御膳房雖然比我家廚子手藝好很多,但是當真是一脈相承的做法,大油大醬,味道是有了,卻失去了食物本身的鮮香,像這樣清清淡淡的小蓮蓬湯,其實也是人間美味。”
宮女陸陸續續擺了一桌子飯菜,秦檸笑了笑,指着剩下的湯道:“把這個給陛下送去,就說是本宮請他嘗鮮,可不許再去做新的,我今晚要問陛下的。”
趙嬤嬤道:“娘娘放心吧,奴婢親自去,保證讓陛下喝上熱騰騰的原汁原味的湯。”
娘娘真是……真是太會撒嬌了,這麼一鍋喝剩下的湯,若是關係不親近的人,恐怕會以為是示威是侮辱,可是到了親近的夫妻之間,那意味就全然不同了。
難怪娘娘能夠獨得盛寵,換了別的女人,也沒這麼大膽啊。
趙嬤嬤托着着湯鍋,怕涼了,還在外面放了個瓷盆,瓷盆里裝滿了熱水,就那麼放在托盤上,一路走到御書房。
“皇后讓你來做什麼?這個時間了,是不舒服了嗎?”
錢元恆看見趙嬤嬤親自過來,便有幾分着急,連忙問道。
“不是,娘娘讓奴婢給陛下送個湯過來,是娘娘嘗了好,說讓陛下嘗鮮的。”
錢元恆狐疑地看她一眼:“呈上來?”
什麼湯值得阿檸派趙嬤嬤跑一趟,還不如直接告訴御膳房,讓御膳房直接給送過來。
“是承乾宮的小廚房做的小蓮蓬湯,娘娘和朱小姐都說鮮美。”
錢元恆看着那剩下的小半鍋,忽然一笑:“這丫頭……”
並不是和趙嬤嬤想的一樣,秦檸就是撒嬌而已。
只有錢元恆知道她的用意。
很多很多年前,江南的水鄉里,到處都是蓮葉蓮蓬,江南的年輕女子划著小船,在河中唱着蓮葉何田田。
那時候剛剛嫁給他這個窮小子的千金小姐秦檸,也跟着村裏的婦人要去下河採蓮蓬,一下午過去,別人皆是滿載而歸,只有她抱着幾隻可憐的小蓮蓬,苦着臉生氣。
江南女子採蓮蓬,並非是閑來遊樂,而是為了補貼家用,秦檸覺得自己沒什麼本事,別人都能做好的事,自己就不行,就非常沮喪。
錢元恆為了安慰她,就拿那幾隻蓮蓬做了一鍋湯,對她說:“我的阿檸是最厲害的,採的小蓮蓬最好了,不信你自己嘗嘗。”
秦檸才露出微笑來。
錢元恆看着趙嬤嬤給盛出湯放在跟前:“娘娘吩咐,要奴婢看着陛下喝的,不然奴婢不好復命。”
錢元恆只笑着飲下去,“你不必復命了,朕跟你一起回去。”
他道:“袁桓,熄燈,朕累了。”
幸好錢正軒已經走了,不然恐怕又要憤憤不平,你今天快黃昏了才過來,不過一兩個時辰,就又要走,就這樣了,還嫌棄我不勤奮。
錢元恆心裏沒有任何負罪感,大步流星走出去,看着袁桓鎖上門,才轉身上了轎輦走了。
他回去的時候,秦檸用完膳,和朱彤坐在一起聊天,說的也只是一些家常閑話,像中秋宴的事,秦檸打定了主意撒手不管,全看朱彤安排了。
已經有李嬤嬤和內務府幫忙,朱彤有什麼不理解來問她,別的自己管太多,顯得跟不信任人家似的。
門口忽然傳來一陣聲音:“參見陛下。”
隨即就是錢元恆清冷利落的聲音:“平身吧。”
他大步走進來,朱彤趕緊站起身:“小女拜見陛下。”
“免禮吧,沒事就回去吧,袁桓找人送朱小姐,天黑路滑,別傷着了。”
朱彤戰戰兢兢,不知道陛下為何突然變的這麼貼心:“謝陛下關懷,小女告退。”
秦檸托着頭笑:“你怎麼回來了,忙完了嗎?”
“沒有忙完,事情還多着呢,可是有人惦記着我,不能不回來啊。”錢元恆笑着颳了下她的鼻子,“你說說你都這樣了,我捨得讓你獨守空閨嗎?”
秦檸嘴硬,“我幹什麼了啊,給你送湯,體恤你公務繁雜,身體勞累,還做錯了啊。”
“你沒錯,是我想多了,每次到這個時候,都很想陪你回江南去,等正軒再大一些,你肚子裏這個長成了,咱們就把他們一起留在宮裏,回江南玩去。”
到時候就畫舫龍舟,帶着阿檸回到姑蘇住些時日,看一看以前的風光以前的人物。
故地重遊,也不知道是何等光景。
秦檸佯裝淡然:“這可是你說的啊,跟我無關。”
卻悄悄伸出了小指頭,扭開了臉,一副什麼都沒幹的模樣。
錢元恆將指頭搭上去,“拉勾好不好。”
秦檸笑着拍了他一把:“你真幼稚,還玩小孩子玩的把戲。”
錢元恆自然是寵她的,只笑道:“是啊,我就是個小孩子。”
趙嬤嬤和一眾宮女皆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心,都淡然地很,彷彿什麼都沒看見一樣。
錢元恆打橫抱起秦檸,秦檸驚呼一聲,雙手攬住他的脖子,惱道:“你幹什麼?”
“帶你去睡覺。”
太醫說,過了三個月便能同房了,孕婦一向那啥比較旺盛,若是可以,適可而止的活動,對將來生產也是有好處的。
厚實的床幔被撒下來,窗外的明月偷偷往裏看,卻什麼都看不到,只能偶爾聽見幾聲溢出來的低吟聲。
而男人的粗-喘,倒比那幾聲呻-吟還有力幾分。
秦檸在錢元恆背上抓出幾條紅痕,卻更加刺激了男人的動作,一時之間,自然是春-色無邊。
連只能聽到聲音的月亮,都害羞地躲進了雲層里。
中秋節之前,秦檬就好起來了,只是還有些痕迹,倒是於活動無礙。
她和李氏二人在宮中住了些時日,全用來養傷了,說好的陪秦檸,卻一點沒有。
然而錢元恆心裏還是十分感激她的,這是恩人,不說陪不陪的,就算在宮裏再無所事事個一段時間,他也只有歡迎的。
秦檬帶着李氏過來承乾宮,是辭行的。
“如今快到中秋節了,家裏面孩子淘氣,我若是不在,恐怕弄不好,不得不回去了。”秦檬無奈道,提到孩子,眼神中卻有幾分喜悅,“等過些日子我再來看姐姐,好不好?”
“好。”秦檸笑道,“你就再回去過一個中秋節,節日後就分家,搬出來,我已經給你挑好宅子了,離阿末很近,到時候閑了,就去找弟妹聊天。”
李氏道:“對啊,娘娘我也要回去,家裏面阿末什麼都不知道,還是要靠我。”
秦娘子體弱多病,是操勞不得的,李氏只能一力抗下。
錢元恆坐在一旁開口了,“你們二人都是誥命,到了中秋節是要進宮赴宴的,家裏面安排好就是了,不必像往常一樣操勞,倒是二妹,家裏的小外甥和外甥女,到時候讓阿末帶進宮吧,跟正軒一處。”
秦檬救了秦檸,錢元恆的稱呼也跟着親近了,原先的時候,哪兒叫過人家二妹。
秦檬羞澀一笑:“他們不懂事,年紀小調皮搗蛋的,還是別了吧。”
“我還沒見過他們呢,你把人帶來,我是做姨母的,還要給準備見面禮,若是你不帶來,我可要生氣了。”
秦檬只好道:“那好,我把他們都帶進宮來,可是那樣,家裏就只有夫君一人了……”
“你夫君的父母不都在嗎,哪兒只剩他一人,等他考上功名了,自然就可以進宮赴宴,不至於孤單一人了。”錢元恆淡淡道。
秦檬的夫君,算起來跟他是連襟,可是沒見過面,聽她們說起來,也是個聽父母話,不敢反抗,任由妻子被長輩欺負的軟蛋,他對這種人,並沒有什麼好感。
秦檬說這話也是有私心的,倒不是想給夫君求官,只是想着讓他也入宮,日後出門也有幾分顏面,誰知道錢元恆如此不客氣。
秦檸打圓場道:“妹夫還年輕呢,我本來也想讓他進宮赴宴,只是想一想到處都是王公貴族,就是我都不習慣,何況是他,白白令人尷尬,檬檬你也別生氣,等他考上了功名,無論好壞,我這個做姐姐的,該幫的也不好含糊。”
可若是他連考功名的本事都沒有,就怪不得自己無情了。
李氏笑道:“難怪人家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皇後娘娘這裏,竟是連妹夫都得了好處,只恨我沒有個兄弟,不然好好巴結娘娘,說不定也能求個一官半職。”
秦檸搖頭笑道:“你啊……,本宮是不管這個的,只能說是自家親戚,平常照拂着,可是朝中的事,關乎黎民百姓,若是有本事的人,讓他比多人快走幾步也還好,若是沒本事,提拔了之後,也是對百姓不負責。”
李氏眨眨眼:“我若是有個兄弟,肯定是有本事的人啊。”
錢元恆坐在旁邊噗嗤一笑:“難怪阿檸那麼喜歡你,當真是個有趣的人,二妹,朕剛才的話並沒有什麼意思,只是本就是宮宴,四品以上才能參加,若是讓他來了,誰都不認識,還不如在家中和父母過節自在。”
秦檬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也知道姐姐一方面是顧慮這個,另一方面也是替她敲打夫家人,只是她覺得都是一家人,實在不必分那麼清楚,姑姑是嫁出去的外人,再攪和也有消停的一天,日子總歸是她和夫君過的。
“姐姐,我明白。”她終究還是溫順的,思慮一番,還是乖乖聽了秦檸的話。
李氏牽着她的手,“那皇後娘娘,我們今天就回去,等中秋節再進宮看你。”
“別急,我讓你們拿些東西給你們,檬檬的是三套尚衣局做的衣服,兩套禮部送來的國夫人禮服,你拿回去,宴會那日就穿禮服來,還有兩套我給你的頭面,兩套國夫人品級的,弟妹的就是些零碎的首飾,你們看着分了。”
給秦檬的東西,這次總不會有人膽大包天去搶了吧。
反正秦檸是不信,還有人膽敢穿戴違制衣物。
李氏笑道:“娘娘真是……真是太貼心了。”
“回去吧,過幾日再見,檬檬拿好太醫院給的藥膏,別忘記抹了。”
秦檬一笑:“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真的該走了。”
秦檸沒再阻攔,笑着將人送出承乾宮,看着小太監領他們出去。
普通婦人,是不能在宮中乘坐轎輦的,以往也沒有開恩的舊例。因為並非是不良於行,還是能夠自己行走的,就算是朱彤這個未來的太子妃,該走路還是要走路。
錢元恆坐在那裏,看着秦檸回來,感慨一笑:“我覺得,現在的女人,可真不容易。”
都說男人養家女人享福,可是真正一看,女人比男人要辛苦多了,懷孕生子養育孩子不說,還要操心一家老小的生活,富裕一點還好說,若是到了貧困之家,捉襟見肘的情形下,還要上孝公婆下侍姑叔。
錢元恆略想了想,覺得如果自己有閨女,還不如給她找個無父無母無親眷的男人,至少沒那麼麻煩了。
秦檬是皇后親妹妹,他們家一群窮光蛋還能叫囂,就算換了公主,恐怕也要吃虧。
秦檸道:“那你還不來扶着我,好累,你就會嘴上說說。”
錢元恆好脾氣地站起身攬住她的腰,扶着人坐下,無奈道:“太醫說要讓你多走走,不能老讓我扶着,不然孩子生下來,也要人扶着才能走路怎麼辦?”
話雖如此,他還是十分貼心地給秦檸倒了杯溫水,自己拿手試了試溫度才遞給她。
秦檸嗤道:“迂腐,我是他娘,你是他爹,憑什麼他走路靠我一個人,那要爹幹嘛。”
“要爹……要爹伺候他娘唄。”錢元恆佯裝正經,“我家崽不稀罕爹爹,崽他娘比較稀罕。”
秦檸笑着伸手打他:“滿口胡話,就該讓正軒來看看你這個老不正經的樣子。”
錢元恆握住她伸過來的手,放在嘴邊親了一口,只笑着不說話。
秦檸有幾分羞澀,抽回手坐端正了,“你給我老實點,我……”
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理由,最近宮裏的事有朱彤幫忙,秦檸很放心朱家大小姐的本事,清閑起來,像是個貪官,每天沉迷酒色不理政務。
錢元恆不逗她了,伸手替她理了理本來就很整齊的鬢髮,“待會兒讓趙嬤嬤陪你在院子裏走一走,還有,我讓人拿了幾盆菊花過來,晚上我陪你一起看,現在我先去御書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