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由

緣由

婦人,也就是她現在的娘親薛氏,要到菜園子澆水,便將她送到祖母處照看。

自她進門,祖母張氏就拉着臉愛答不理的。

炕上另有個二十齣頭的婦人,五官不算好看,麵皮卻很白凈,在納鞋底子,是大伯母孫氏。見到嚴清怡,孫氏笑了笑開口道:“昨天也不知為什麼,客人還沒走利索,我聽弟妹屋裏嗷嗷地哭,尋死覓活的,幸虧不是外人,要不傳出去多難聽。”

張氏臉色更加陰沉,瞪一眼嚴清怡,沒好氣地說:“都是些賠錢貨……一個兩個沒個帶把兒的,那來那麼大底氣?”

孫氏沒想到給薛氏上眼藥,自己卻遭受池魚之災,訕然道:“也不能這麼說,不都說先開花後結果嗎?娘也知道,阿芳跟阿芬多省心多好帶,我奶水足足的,兩人生下來就沒讓人受過累,這個可好,簡直是個活祖宗。大的要下奶,天天雞湯魚湯不斷着,小的三天兩頭病,一年間光請郎中就花了兩三兩銀子……有這銀子,咱全家能吃一個月飽飯。”

張氏重重地“哼”了聲,眼角瞥眼嚴清怡,“早知道這麼拖累人,剛生下來就該溺斃了。”

孫氏愣一下,沒接這話茬,卻是道:“弟妹看得可緊,跟眼珠子似的,寧肯當嫁妝也得請郎中,這才剛周歲,以後花錢的地方少不了,可弟妹花的是私房銀子,咱也不能攔着不讓……話又說回來,先前爹病得癱在床上下不了地,弟妹卻是一聲不吭。”

“我看就是讓老二慣的,”張氏惡狠狠地說,“仗着認識兩個字,把自己當成香餑餑了。要真有本事,怎麼不嫁個狀元郎?回頭讓老二狠狠地揍兩頓就老實了。”

孫氏心愿得償,滿足地抿了抿嘴。

嚴清怡在旁邊靜靜地玩弄自己的腳丫子,將兩人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不過三五日的工夫,就大致了解了現在所處的情況。

外祖父是個科考成痴卻屢試不中的讀書人,家中三個女兒,前兩個女兒都已經嫁了,只留下行三的娘親薛氏。

外祖父本打算招個上門女婿給自己養老送終,可正經好男兒都不願意入贅,蹉跎了好幾年沒能成,無奈之下,從求親的小夥子中選了嚴其華。

嚴其華兄弟三人,個個身體壯實,在街坊鄰居中的名聲也不錯。

最重要的是,嚴其華親口應許,如果成親后能生兩個兒子,小的那個可跟隨母親姓薛。

薛氏定親不久,外祖父便撒手人寰,因怕她守孝耽擱親事,臨終前特特吩咐她務必在熱孝里成親。

祖母張氏因此對薛氏頗有成見。

嚴家上一代三個男丁,輪到這一代,大伯母孫氏先後生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都沒見。

薛氏還算爭氣,雖是帶着熱孝進門,但不到一年就有了身子。

張氏等着盼着好幾個月,誰知道又是個孫女,而且許是因為薛氏鬱鬱寡歡,孫女的身體瘦弱多病,隔三差五就得看郎中。

張氏失望至極,數次在嚴其華跟前明示暗示,讓他將嚴清怡扔掉,免得帶累家裏。

嚴其華只洞房那夜嘗了鮮,而後直到薛氏守足九個月的孝才再度親熱。可沒幾個月,薛氏查出有孕,因怕傷着孩子,就不怎麼讓他沾身。

他正血氣方剛的年紀,初嘗女人滋味心裏正熱乎,哪裏受得了這種冷淡,故而對嚴清怡半點父女情分都沒有。

加上被張氏三天兩頭念叨,漸漸生出厭惡之意。

只礙於薛氏看得緊,嚴其華始終沒找到機會,再者抱個嬰兒扔出去也實在打眼,倘或不小心被人瞧見於名聲有損。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來個徹底的。

所以就趁嚴清怡周歲這日,薛氏忙着招待客人不得閑,嚴其華偷偷往嚴清怡嘴裏塞了幾粒炒豆子,眼看着她小臉被憋得紫漲才離開。

誰成想,隔了一個多時辰,人都差點涼了,被薛氏一番折騰,豆子從嘴裏掉出來不說,嚴清怡也緩過氣來了?

嚴其華暗自慶幸嚴清怡仍是個不太會說話的奶娃娃,又慶幸自己做得隱蔽,不曾被旁人察覺到。

而嚴清怡卻連着做了好幾天噩夢,要麼夢見前世被打棍子,要麼夢見嚴其華扼住她喉嚨想要她的命。

自此便對嚴其華生了戒心,盡量不在他面前露面,更避免與他獨處。每每見情形不對,就大哭着喊娘親,直至有人過來察看。

戰戰兢兢地熬過半年多,轉念春天,薛氏又有了身孕。

懷嚴清怡時,薛氏肚子渾圓,而這次懷孕肚子卻是尖的,張氏估摸着多半是個男胎,臉色好看了許多。

嚴其華也怕薛氏傷心落胎,沒有再打嚴清怡的主意。

臘月里,薛氏生下嚴青昊。

彼時嚴清怡已經兩歲半,可以滿地跑了。

薛氏用自己陪嫁的布料給她做了身大紅花的棉襖棉褲,又扎一對羊角辮,打扮得粉雕玉琢。嚴清怡也乖巧,雖是黏着薛氏幾乎寸步不離,但都是安安靜靜地,一點也不吵鬧。

正月里,遠近親戚都要上門拜年,張氏怕吵着薛氏坐月子,更怕吵着唯一的男孫,就把她挪到最西頭的屋子,讓孫氏幫忙照顧。

嚴清怡百般不願,也只能跟着嚴其華。

上元節那天吃過午飯,嚴清怡照例躺在炕上打算歇晌覺,剛眯縫着要合眼,孫氏跟嚴其華前後腳進來,話也不說一句,先抱着互相啃。啃過一陣兒,嚴其華關緊門,將孫氏摁到炕上,兩手急火火地扒她的衣裳。

孫氏比薛氏大兩歲,生得更豐滿些,剛褪去肚兜,嚴其華立時直了眼,撲上去就啃,嘴裏還不停地叫着“活祖宗”。

因過節,午飯上了兩壺酒,闔家上下都沾了些酒意都各自歇晌,而且冬天裏門窗關得嚴實,兩人絲毫不顧忌,一個叫着“心肝肉”,一個嚷着“死冤家”,摟在一起。

正酣暢忘形之時,孫氏突然見到嚴清怡烏黑透亮的大眼睛,驚呼一聲,掀開壓在自己身上的嚴其華,“你這死閨女沒睡,正盯着看呢。”

嚴其華淫~笑聲,“怕啥,屁大點的人兒,還能知道其中的樂子?”身下越發用力,大巴掌卻朝嚴清怡揮舞着,“趕緊睡覺,不許跟別人說,要不我掐死你。”

嚴清怡癟癟嘴,正要哭,轉念一想,若真鬧出動靜,就怕不等別人趕來,自己先得挨上兩巴掌,再者又先頭差點被憋死的教訓,只得悻悻閉了嘴。

兩人得了趣便食髓知味,隔上七八日就到嚴其華屋裏廝混一回,並不避開嚴清怡。

再過一年多,嚴清怡四歲時,薛氏生下了次子。

按照約定,這孩子該姓薛。

祖父反口不認賬,說嚴家的孫子沒有跟着別人姓的道理。

薛氏找出當初摁着嚴其華手指印的文書,祖父卻半點道理不講,一把奪過來撕得粉碎。

文書雖沒了,可街坊鄰居中知道此事的人不算少,薛氏便打算邀上三五人作見證,準備上官府評理,豈料祖父直接就暈了。

他先前就病過,一直沒好利索,為著孫子的事兒一氣一急,舊疾複發沒兩個月便過世了。

出殯那天,張氏當著一眾來弔唁的賓客,顫巍巍地要給薛氏下跪,求她別打她孫子主意。

嚴家大哥嚴其中兩手攙扶住張氏,厲聲訓斥嚴其華,“你媳婦已經把爹氣死了,還想把娘氣病不成?你要是個男人,就把這不孝娘們休了。”

薛氏淚眼婆娑地望着嚴其華,“你真想休了我?你說句良心話,當初你可曾答應過,若生下兩個兒子,小的那個便隨我爹姓?”

嚴其華訥訥不能成言。

他親自摁的手指印怎可能不記得?

但要他當著眾人的面承認卻萬萬不能,囁嚅許久,才低聲道:“你跟娘認個錯,我不會休你。”

他是真心不想休妻,一來因為薛氏是他三番五次相求才求來的妻子,雖然跟孫氏時不時地偷情,可對薛氏仍有情分;二來因為兩個兒子,閨女不值錢,可兒子金貴,不能讓兒子沒有奶吃。

薛氏擦乾眼淚冷笑,“你也認為是我錯了,是我把爹氣死的?”

嚴其華低頭不語。

嚴其中指着薛氏的鼻子罵:“要不是你興風作浪,我爹怎麼會死?”

薛氏氣得渾身發抖。

嚴家上下就這麼顛倒黑白,非要把氣死長輩這個屎盆子扣在自己頭上,可嚴其華卻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孫氏挺着已有五六個月的大肚子上前勸說:“弟妹啊,古往今來都是跟爹姓,哪有跟娘姓的?你不為自己,也得為孩子想想,要真是跟你姓,可就不是嚴家的人了,不能吃嚴家的飯,不能進嚴家的祠堂,長大了也會被人笑話。他現在不懂事,長大之後豈不會怪你?”

薛氏淚如雨下,哭着跑出了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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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家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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