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父親

因夏□□衫薄,將兩個銀元寶隨身帶着有些不方便,可要放到柳條箱子裏又覺得不放心。

前世她可以一擲千金,花費幾十兩銀子買根釵,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現在卻不可同日而語,手裏的每一文錢都是她辛苦賺的,是她後半輩子的保障。

嚴清怡思量番,尋個借口往四海錢莊兌了張十五兩的銀票,與這幾天畫的花樣子放在一處,塞進床頭矮几上的針線笸籮里。

家裏的男人都不會碰針線笸籮,只除了薛氏。

嚴清怡特地叮囑她,“娘,那些花樣子都是我費心畫的,你可別往外借。”

薛氏笑着應了,“放心吧,你不說,誰知道你有。”

說來也是,以前嚴清怡都是穿裋褐,這兩個月才開始穿裙子,款式很簡單,也沒有複雜的繡花,就只一兩朵野菊或者兩三支蘭花。

確實不會有人來借。

嚴清怡暗笑自己思慮太多,放下心來。

沒幾天,就是中秋節。

吃過月餅賞完月,曹大勇帶着嚴青昊到府衙應選。

曹大勇毫無懸念地選中了,嚴青昊因年紀小,教頭不太想收,架不住嚴青昊死纏爛打,再有曹大勇幫忙說合,教頭答應試兩個月,要是能吃得了苦就留下,否則就卷着鋪蓋走人。

嚴清怡這才知道,原來學武是要留在府衙,而且先前說的二十文是單獨給教頭的孝敬,吃飯住宿需得另交費用,倒是不多,連吃帶住一個月十五文。每十天可允他回家住一天。

嚴其華涼涼地說:“十五文,足夠咱們一家七八天嚼用,我那鋪子好幾天沒開張了。”

言外之意是嫌花費多,他不可能出錢。

嚴青昊小臉漲得通紅,淚水直在眼眶裏打轉,強忍着不掉下來,悻悻然進了北屋。

嚴清怡跟着進去,安慰道:“別擔心,有姐呢,你忘了姐手裏有銀子?你把要穿的衣裳收拾好,我去晒晒被子……你看你的被子踢蹬的,先帶上我這床,我另外再做。”

嚴青昊抽下鼻子,找出塊藍布包袱鋪在床上,開始收拾衣裳。

嚴清怡抱着被子出去,對坐在杏樹下的嚴其華道:“二弟知道長進是好事,既然有這機會就讓他試試,我做絹花也賣了幾十文錢,以後再多做些,總能把費用湊出來。”

嚴其華手裏正編柳條筐,聞言眯縫了眼打量她,長長嘆口氣,“我不是攔着不許,早先也應了你。可花費又多出許多,家裏這情況……既然你願意出,我也不多說什麼,他想去就去。”

嚴清怡進屋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嚴青昊。

嚴青昊噘着嘴小聲道:“爹不是沒錢,頭幾天黃仁貴買走兩張條凳和六把椅子,得了半吊錢……他一準兒給了小寡婦,我看到她到鋪子買過肉。”

嚴清怡忙止住他,“這事咱們心裏明白就行,千萬別往外說,傳出去娘被人指指點點,咱們也跟着受連累。”邊說邊翻着他整理出來的衣裳,將兩件破爛得不像樣的挑出來,又把她春天時候穿過的兩件添了進去。

這時,薛氏買菜回來,掏出一把銅錢數出十八文對嚴青昊道:“聽你曹嬸子說,每月的食宿要另給,你拿着,當心丟了,另外三文留着嘴饞時候買塊糖吃。”

嚴青昊看向嚴清怡,見她點頭,方接在手裏。

再待兩天,嚴其華背着鋪蓋卷把嚴青昊送到了府衙。

自打過完中秋節,天氣彷彿一下子變冷了,又下過兩場秋雨,風驟然肆虐起來,吹得樹葉嘩啦啦往下落。

幸得薛氏有打算,趁着天暖和時把夾襖棉襖都備上了,只是冬天的厚被還沒有做成。

娘倆見家中嚴青昊兄弟的被子都破得不行,乾脆買了新棉花和細棉布,厚厚實實的絮了兩床新被。

以前的被子蓋久了,棉花發沉,又送到彈花匠那裏彈了彈,重新絮過。

忙完這一切,嚴青昊灰頭土臉地回來了。

先前白凈的小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不說,唇角還破了皮,沾着深褐色的血漬。

薛氏嚇了一跳,將他拉到面前,心疼地問:“怎麼弄成這樣?”

嚴青昊想笑,可扯動了嘴角,頓時“嘶”一聲,苦着臉道:“都皮肉傷,教頭讓兩人對打,別人都是打肩膀打胸膛,我個子小,臉上就捱了好幾下。”

“哎呀呀,”薛氏從暖窠里倒出點溫水,用棉布帕子沾着輕輕給他擦拭灰塵,“要不今年就算了,明年咱們再去。”

嚴青昊抿着嘴不說話,頭卻是搖得像撥浪鼓似的。

過得一刻鐘,嚴清怡從回春堂買了藥酒跟傷葯回來,對薛氏道:“娘去買兩根大骨燉個湯吧,我給阿昊上藥,擦過葯好得能快些。”

薛氏道聲好,提着菜籃子出了門。

待她離開,嚴清怡將瓷瓶打開,用指尖輕輕挑出一點藥膏,勻在嚴青昊臉上,“聽大勇說,你跟人打架了,先前是我考慮不周,要不還是等你長兩歲再去?”

嚴青昊倔強地道:“不,田二胖不走,我也不走,我得比他強。”

“田二胖是誰?”

嚴青昊目中蘊着淚,“就是那個小寡婦的兒子,他也去學武,是爹給他出得錢。”

嚴清怡大驚,心頭火蹭蹭地往上躥,手中瓷瓶險些跌落在地。

有這麼當爹的嗎?

自己親生的兒子不管,卻上趕着供給別人家的兒子。

思及此,忽地生出個念頭,穩穩心神,低聲問道:“田二胖長得什麼樣兒,跟你有沒有點像?”

嚴青昊猶豫着搖搖頭,“看不出來。姐的意思是……”

嚴清怡嘆口氣。

有大房家的嚴青貴在,她怎可能不多想一層?

如果田二胖真是嚴其華的兒子,倒真是要好生謀算謀算了。

嚴清怡上完葯,囑咐道:“回去后好生看看田二胖的模樣,對了,他今年多大?”

“十歲,比我還大一歲。”

嚴清怡拍拍他肩頭,“你好生跟着教頭學,再對打時候躲閃得快些,別總吃虧,傷葯你帶着,需要的時候就擦點兒,要是別人需要也別小氣,學着結交些人,也免得被欺負。”

嚴青昊一一記在心裏。

等下次回家,嚴青昊支支吾吾地說:“大勇哥說,田二胖嘴唇薄得像刀片,一看就是個小心眼愛記仇的人。”

嚴其華就長了雙薄唇。

嚴青昊更像薛氏,是忠厚老實的長相,而嚴青旻……也是一副薄唇。

嚴清怡輾轉反側大半夜,第二天送嚴青昊出門前,低聲吩咐他一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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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家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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