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祭拜連月
眼角劃下一滴淚,浸入錦被上濡濕了一大片。回憶是件太過美好的事情,美好到讓人猝不及防,熱淚盈眶。
“楓兒,你說,喧囂熙攘的街道,來往的人何止千萬?為何偏偏我就瞅見了你?”
“楓兒,我多想你再睜開眼欣喜的喚我一聲‘阿姐’,若不行,你就清冷着眸色,情深款款的喚我一聲‘小離’也行……”
“楓兒,你不會讓我失望的是嗎?”
“楓兒……”
……
“楓兒!”
楓兒,若你不想再喚我阿姐,不想再喚我小離,我不強求便是了,可是我喚了你那麼多遍,你多少給個回應成嗎?——清爽利落的告訴我,你在,或者清清冷冷外加揚起尾音的一聲“嗯!”
“楓兒,你要記得想我,若無法想我,也要天天夢到我。”
“楓兒,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楓兒,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
寧安王妃的驚訝聲在門口響起。
我緩緩從康玄楓身上直起身子,就看到寧安王妃腳步匆匆的走過來。
“王妃,阿離想要回家一趟……”
“楓兒時日已經不多了,你要在這個時候離開?”寧安王妃急急打斷我,攏皺的眉目間是一片失望之色,“連一個多月的時間也等不了嗎?你存心讓楓兒走也走的不安心嗎?”
我從床邊站起身,拭去眼角的淚痕,迎着寧安王妃的怒火解釋道,“王妃誤會了,阿是想回忻桃縣,聽說‘鬼影毒王’在那兒,興許他會有辦法……!”
“他救不了楓兒!”寧安王妃斬釘截鐵的打斷我,似乎根本不相信我說的話,忽又軟了聲音,“阿離,楓兒不管是失憶,還是後來恢復,他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如今他就要去了,你就留在這兒陪他最後一程好不好?等……到時候,你想要去哪裏,本妃決不阻攔!”
“王妃你真的誤會了。”我扶着寧安王妃坐在凳子上,目光睜睜道:“我不相信救楓兒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楓兒就這樣躺在床上不知時日,生命過一天少一天!”
“可是,到忻桃縣路途遙遠,來得及嗎?!”寧安王妃幽幽的鬆口。
“所以阿離要即刻起程。”我蹲跪在安定王妃跟前,“王妃放心,不管結果如何,阿離一定趕在楓兒生辰之前回來。”
“好吧,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本妃也不攔你。”王妃拭了拭眼角的濕潤,“你要記得,楓兒是為了你才食下那血燕的。”
我心微微一沉,安寧王妃還是不相信我。
不過也無甚要緊的。
回到楓園,蘇蘭腳下不停的收拾着一些路上用的上的東西,吃的,喝的,用的,還有銀兩。
青平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檢查,偶爾會說上一句:準備太多了,不好拿,或者路上也可以買之類的,看樣子對出行很有經驗。
我在一旁看着青平忙碌的身影,心微微揪緊。
“青平!”我喚道。
青平立刻小跑着到我眼前,“神女,可是想到了什麼想要帶走的東西?”
我搖搖頭,認真的的盯着青平,“你想好了了,真的想要跟着我走?”
青平愣了一愣,似是沒有想到我會突然這麼問,反應過來,連連保證:“奴婢怎麼能離開神女呢?”
“這一路艱辛自是不必說,倘若……”我頓了頓又道;“錯過了時日,或者沒有法子,可能就再也不回來了!”
若真是那樣,我便不會再回來送康玄楓最後一程,這樣在心裏或者還可以隱隱的期待,康玄楓並不會走上那一步,我只管安心等着,他不見我,必定會尋了來。
青平錯愕了一會兒,這才感覺到我的慎重,“奴婢誓死跟隨神女!”
我垂了垂眸子,溫淺道:“那格朗呢?他該怎麼辦?”
“神女?”青平臉上徹底驚訝的顏色,不知為何卻突然俯下身跪拜,“神女怒罪,奴婢……奴婢……”
說著就驚駭恐慌了聲音。
“行這麼大禮作什麼?”我扶起她,“不過是喜歡一個人又是什麼罪過?”
“神女不是避諱震華宮嗎?”青平小聲問道。
“我避諱震華宮作什麼?”
青平驚疑道:“那柳兒……”
青平大驚之下竟然直呼了柳兒的名字。我不由無力撫額,這青平,該不會以為我是老巫女一樣的存在,容不下他們談戀愛吧?或者是我對震華宮的太子有意見,私下裏也不允許她們有接觸?
怪不得明明感覺到了他們不對勁,尋問之下,卻個個驚慌迴避,不肯承認。
“柳兒自有她的錯處。”
見青平睜着一雙杏眼不甚理解,我便解釋了一兩句。
“太子殿下何許人也?柳兒若不施手段,怎會讓太子殿下要了她去?”
青平恍然,“怪不得那天柳妃的髮式甚是奇怪,裹在身上的衣服雖然撕破了,但還是看着眼熟,原來都是學着神女的。奴婢還一直以為是太子殿下酒後痴迷,錯把柳兒當成了……”
青平說到這兒怯怯的望了我一眼。
我也不甚在意,恐怕那天不止這些,還有些別的什麼東西。
“所以,我惱柳兒,並不是因為她喜歡了誰。更談上避諱太子之說。”
青平眸子亮了亮,“奴婢明白了。”
“那你還要跟着我嗎?”青平,我終是不忍看她失意的樣子。
青平堅定的點了點頭,“奴婢剛剛說了,誓死追隨神女。”
我還想說些什麼,又覺得說什麼都太多嬌情。只重重點了頭。
“你要回去再重新跟他道個別嗎?看得出來他心裏也是有你的。”
青平猶豫半晌,搖頭,“不了吧,該說的奴婢剛剛都說了,回去道別不管再說什麼都是憑空添離愁罷了。”
我甚是理解青平的心思,便囑她把東西都備上馬車,稍後出發。
出發之前我還有一個地方要去。
大戶人家甚至皇宮但凡有丫環奴婢身死,大都馬革裹屍,棄之荒野。連朋是為了我死的,我不忍她這樣凄慘的下場,遂在城外尋了一僻靜之地讓她入土為安,立碑證名。
石碑前,有才燒的紙錢,還算新鮮的蔬果,想來是最近有人過祭拜過來,我抿了抿唇,連月是個身份卑微的丫環,死後能得有人這樣惦記足以證明她是個心善的好姑娘。
燒了一串紙錢,念叨了一大串感謝的話,我這一條命曾是她撿回來的,細心照料倒也完好如初,卻不料終還是為我失了性命,連月你這一樁買賣,怎麼算都不划算啊?
再細細的告別,未來的歸期未定,不一定還能否再見了。
將要起身之時,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我回頭,叢林中出現的是木匠勁瘦卻有力的身影。
我暗暗沉思,常常來祭拜連月的那個人是他嗎?
木匠抬眸看到了,先是神色一愣,而後雙手抱團作揖行禮。
“小人木匠見過神女!”
“不必多禮。”
我說著從地上起來,讓出位置讓給木匠。
木匠提了一個不小的籃子,他先將舊有的蔬果盤撤下,然後拿出新鮮的放上去,再拿出幾串紙錢仔細燃燒。
木匠微微扯開了嘴角,神情肅穆卻又帶着鮮有的溫柔。
“連月最是貪吃……”
我抿了抿唇,這個我還真的不知道。
“每每得空總要去匠所抱怨,討些吃食,吃不飽就不肯走……”
我不由扶額,木匠你們還能再遲鈍一點兒不?真不知道連月是看上了你哪裏?
不過看木匠如此殷勤的過來祭拜,想來心裏也不是沒有感覺的吧?
我走上前去,幫着一起燒那些雪白的銅錢,聲音裏帶着一絲低迷。
“連月若是知道能得你如此時時挂念,殷勤祭拜,想來也會非常開心的。”
“木匠終是愧對連月!”
“斯人已逝,你要節哀!”
我丟一把紙錢進火里,才感覺到木匠話里的怪異,又說不上來哪裏怪異。盯着他看了半響,除了感覺他臉上的神情除的傷懷和溫情,還藏着許多的更為深層的東西,其他再也看不出什麼來了。
天色漸濃。
我把手裏的紙錢全部丟進火里,再拜上一拜,拍拍手正準備起身,眼前忽然閃過一抹似曾相識的畫面,只是不待我看清楚是什麼,木匠已然拿到了紙錢,袖子下滑,蓋上了那一抹的似曾相識。再伸出手時,便小心的不讓袖子上滑。
我眨眨眼,彷彿那一抹的似曾相識是自己忽起的錯覺。
“神女?”木匠輕聲詢問,“可是哪裏不舒服了?”
我定睛看着木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五官卻勾顯出一份不同尋常的剛毅。凄哀的眸瞳之中似有一些閃躲。
我不禁眯了眯眼睛,木匠他在閃躲些什麼?
仔細想了一遍木匠在王府的作為,一絲靈光在腦海里凸顯。
“木匠!”我沉沉喚一聲。
木匠一個驚愣,又故作平靜的去拿紙錢。
我更加確定了心裏的想法,瞬間冷凜了神色。
“你為什麼叫我小姐?”
“小人說了,小人……”
“你撒謊!”我目光灼灼的盯着木匠,不放過他任何一個細小的動作。
木匠微微收攏了手掌,紙錢在他手下顯現出摺痕。
“小人不敢撒謊!”
“你敢以連月的安魂起誓嗎?”我抬手一指連月的石碑,心裏默念,連月,對不起對不起,我是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了。
“……”
木匠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