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狐狸歲月 第三章 虎穴

第一部 狐狸歲月 第三章 虎穴

第三章虎**

文嘯天吃飽喝足之後,繼續前行,心想:反正自己已成了孤兒,再加上黃玉梅的四處追殺,不知何時就腦袋落地。不如趁現在頭顱還在自己脖子上時好好遊歷一番,就算做了鬼也是個快活鬼。想到此處,不由得嗤笑出聲。他天性豁達,即使舉目無親,一個人孤零零地流落江湖,仍是能過得快活,自得其樂。

他走在街上,鼻邊卻仍然回味着那少女身上的幽香。眼前不由得浮現出那少女絕世的容顏……

“天兒……”迷迷糊糊中聽到她呼喚着自己的名字,好像在召喚自己一般。

身不由己,撲向前去……

忽然之間,只聽“砰”地一聲,文嘯天順着牆壁倒了下來。

原來他撞在了一堵牆上。

文嘯天本來迷迷糊糊的腦子被這一撞,清醒了許多。他揉了揉頭,站了起來,略微斂了斂心神,向前繼續走去。

他隨着人群東看看西看看,他身無分文,走在大街上不知所措。忽看那邊人群一陣混亂,路人大都四散奔逃,大呼不已。文嘯天心想:難道是老虎獅子之類的猛獸?

文嘯天自幼習武,再加上年紀不大,好奇心強,竟逆着人流而上,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一隻猛獸。

卻見迎面駛來一輛馬車,車上裝飾華貴,文嘯天心想:就是皇帝的龍轎,也沒有如此氣派,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只見馬車兩旁有一群十三四歲的孩子開道,見誰躲得稍稍慢了一些,就持棒一番痛打,所以人們都四散奔逃。

文嘯天不由得心生厭惡,一股衝上去打抱不平的**從心中油然而生,他藏身在街的拐角處,準備伺機出手,打抱不平。

此時,一位老漢避得稍稍慢了一些,那高個少年掄起手腕粗的棍棒,就向老漢打去。眼看老漢就要被打倒在地,忽然房上落下一塊石子,“啪”的一聲,就把棍棒打開了。

那高個少年看似身強力壯,但在這一塊突如其來的石子面前卻顯得那樣脆弱,一下子就摔了個倒栽蔥。那高個少年哪裏那麼容易罷休,他捂着摔青了的鼻子,大聲罵了起來。

“停車。”車中一個聲音冷冷地道。這個聲音雖然幼稚,但卻是說不出來的霸道,讓人不敢違抗。

馬車停下,車中走出一個少年,約摸十二三歲年紀,相貌卻是俊朗,手拿一把摺扇,似乎小小年紀,就開始附庸風雅。他朗聲道:“是哪位英雄?還請現身相見。”

從房上“蹭”地一聲,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滑了下來,他身輕如燕,說話之間已然從房上飛了下來,站在了地上,先施了一禮。

那霸道少年心道:這人看來是怕了我了,所以還沒有動手,就先求饒了。想到這裏,不由得起了輕視之心。

抬頭一看,只見他長得雖不是十分俊秀,但卻彬彬有禮,透露出一股儒雅之氣。那少年穿着一身灰布長袍,身材高大,站在他面前,卻是不卑不亢。

他不由的哼了一聲道:“你小子為什麼來多管閑事?”只見他笑了笑說:“這杭州城,那一條哪一弄是你們家買下的?卻不許他人行走?”他說話間輕描淡寫,實際上已經握緊了拳頭,暗暗催動內力。

那車中少年一收摺扇,怒道:“本少爺自從出道以來,還沒有碰到能管我的人呢!小三小四,上!”

從他身後轉出兩個強壯少年,大都十三四歲年紀。只見這兩個少年都是一身肌肉,健壯如牛,面露凶光,顯然是欺壓人慣了的。和那個瘦削的少年相比,真是有天壤之別,文嘯天也不由得暗暗擔心,害怕那個少年吃虧。

那少年卻不慌不忙,猶如置身事外。只見那名叫小三的強壯少年左拳掄出,直攻那少年胸口。他這一拳上帶風,呼嘯而來,彷彿要把那少年吹倒。那少年卻是不急不忙,僅是微微一閃,便卸開了他的拳力,順勢右腳抬起,一下子就撩到了小三的腰間。他這一下並沒有使多大力氣,小三竟趴在地下,哈哈地笑了起來,原來那少年點了他的“笑腰**”,讓他大笑不止。小三內力尚淺,雖然力大,但要想沖開**道,卻是難於登天。他一張臉憋得通紅,哈哈笑個不停。

小四和小三交好,見小三受辱,自是大怒。只見小四右手一掌平平地擊出,從掌風來看,似乎武功更在小三之上。那少年不閃不避,只是微微一矮身,從小四掌旁卸開,小四一擊不中,右腳順勢踢出,踢向那少年太陽**。那少年卻已繞到他身後,輕輕一點,小四背心朝後,直挺挺地倒在地下,正好從他**穿過。小四**道被點,一動也不能動,只能眼睜睜地忍受**之辱,可小三卻在一旁狂笑不止,滑稽極了。

文嘯天心想:這人竟有如此之大的本事,我真是小覷他了。他如此本事,也不知出自何門何派,我若是能和此人結交,那該多好!

那拿着摺扇的少年見小三小四一出手便被羞辱,心道:沒有的廢物!他手都不抬一下,便把摺扇擲出,正好打在小三身上,小三這才停止了狂笑,摺扇打在小三身子之上,儘力卻沒有卸盡,只是微微改變了方向,順勢解開了小四的**道。那少年不屑地說:“沒用的東西,滾開!”說完身形一閃,滑到了那少年眼前。

那少年道:“這位小弟的身手好俊。來,咱們兩個來親近親近。”說著,伸出右手,握住那俊秀少年右手。那少年心道:考究我功力來了!我可絕不能輸給他。

他凝下心來,內力汩汩而出,臉上表情已是凶神惡煞一般,早不是之前的氣定神閑。而那灰袍少年卻是臉色如初,顯然是不慌不忙,勝券在握一般。

兩人內力相交,那少年的右手頓時被一股強大的內力所籠罩,竟拔不出來,骨頭簌簌地好像要斷裂了一般。那少年頓時汗流浹背,他身手雖好,但畢竟年紀稍小,內力不足,一下子就落了下風。他卻不服輸,左手一點,直指向那少年背心,心道:你出招來拿我左手,右手上勁力自然卸了,我再趁機而上,便可取勝。

那少年笑道:“老弟不必動怒。”說著微微一抖,那俊秀少年的左手立即沒了力氣,耷拉了下來。原來他早有防備,可謂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

文嘯天看的清清楚楚,心想:這少年本領可真高,我不知要何時才能有他這般身手。

這時,一個矮個子走了過來,此人其貌不揚,一雙小眼睛卻射出精光,俯身在那俊秀少年的耳旁低語幾句。那俊秀少年立即如變色龍一般,臉色一變,道:“這位大哥英雄了得,咱們不妨化敵為友。”

那少年聽他服軟,微微一笑:“那自好,這是請兄弟不要再和這老漢為難。”說著語速加快,道:“如再這樣橫行霸道,小爺見一次打一次,見十次打十次!”說著騰身而起,一躍竟然躍起丈余。

只聽“啪”地一聲,一支飛鏢正中牆頭。原來那矮個子在那俊秀少年耳旁耳語之時已經扣好了飛鏢,那俊秀少年假意服輸,卻是為了使對方失去警惕,那矮個兒好趁虛而入,一擊成功。想不到那少年神機妙算如斯,竟然把矮個兒的陰謀詭計算的清清楚楚。可惜矮個兒的奇謀妙計最終直落了一場空。

不知人一生中,有多少次謀划最終落空?

誰又能次次成功呢?

文嘯天心想:既然是在杭州城中,武功又如此高強,這少年定是“狐狸派”中人了。想到這裏,不由得對狐狸派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文嘯天又想:此人真是當時之俠士,救人之困,我要是也能像他一樣就好了。他想起父親本事威震天下,不由得有一絲慚愧之情從心底生出。

他心中慚愧,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又在街上逛了一會兒,轉眼間,這一天就要過去,忽聽街頭又有一個老人求饒之聲,心想:那少年難道又來生事,這回自己可非要逞一回英雄不可。他鑽到牆角,伸出半邊腦袋,他不看則已,一看則怒不可遏。

原來那俊秀少年卻又在毆打那老漢,那老漢卻已奄奄一息。文嘯天火冒三丈,心想:世上竟有如此說話不算話之人。他捋起袖子,凜然道:“你說話怎麼卻不算話?又來毆打這無辜之人。”

那少年卻是一驚,竟愣在了那裏,心道:我今天真是倒霉,竟然兩次遇到這傢伙。等到見了爹爹媽媽,一定叫爹爹媽媽好好收拾那個小混蛋。

他抬起頭定睛一看,見不是制服過他的少年,傲氣頓起,白了他一眼,道:“你是什麼東西?”文嘯天道:“你又是什麼南北?”那少年道:“我不是南北,你才是呢!”文嘯天道:“那你既不是南北,那就是東西了。”那少年道:“你才是東西呢!我可不是東西!”

只聽身後的一群尚不知事的小孩發出一陣陣笑聲,那少年此刻方知說漏了嘴。文嘯天久居江南,對小孩之間互相吵架戲弄的言語早已了如指掌,那少年自幼嬌生慣養,卻是不知文嘯天在拐彎兒罵他,所以中了他的道兒。他心想:我堂堂男兒,怎能受此屈辱,當即怒罵道:“混蛋!”說完掄起拳頭,就向文嘯天砸去。他出手法度森嚴,顯然經過名家的指點。

文嘯天已經一天未吃飯了,雙眼滿是金星,四肢無力,要想還招之時,雙手卻已抬不起來。待文嘯天勉強抬起手肘,撞向他手腕**道時,那少年出拳如電,已然繞開了文嘯天的手肘,擊在文嘯天胸口之上。文嘯天身子一晃,向後退了三步,口中一口鮮血微微滲出。

他咽喉一甜,卻是更加不顧一切,揉身再上。

那少年三拳下去,文嘯天已經被打倒在地。那裝着那少女送給他包子的籠子也掉了出來,散成了竹條。文嘯天急忙查看,只見那籠子破損的厲害,自然無法修復。他對那少女所送的東西珍視非常,勃然大怒,掙扎着爬將起來,揮出一拳,被那少年躲過。

那少年拳頭又來,文嘯天卻又被重重地打倒在地。他卻不服輸,連連起身,也打中了那少年幾拳,自己卻已鼻青臉腫。他雖然武功不濟,不過甚是有骨氣,絕不服輸。每每被打倒時,總對自己說:“打不過,加把勁。”再加上他從小學武,身子甚是健壯,這幾下還勉強挨得住。

他身子又是重重地摔在地上,這次是“狗吃屎”。

他只聽到有一個聲音在高喊:“投降吧!”那個聲音好大,籠罩在他的耳際,壓得他幾乎喘不過起來;刺在他的心口,劃開一道道傷痕,滴着一滴滴鮮血。

不行!決不投降!

決不……決不投降……

這個倔強而堅強的少年,面對着強權,頑強地抗爭!

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些什麼,可是他骨子裏的頑強被激發出來,越是困難,越是不投降,越是不放棄!

嘯天,你可知道,你守護着正義么?

嘯天,你可知道,你堅持着善良么?

他狠狠地咬了咬牙,便又站起身來。那少年見他屢敗屢戰,臉上卻已經全是稀泥,身上衣衫破爛,說不出的邋遢。他看那少年如此模樣,不由得哈哈大笑。

文嘯天被他的笑徹底激怒,心中憤怒的火焰瞬間被點燃,熊熊烈火在他心中燃燒開來,燒盡所有,席捲天地。他衝上前來,像一頭搏命的猛獸!

“啊!”他長吼一聲,如同野獸一般咆哮,彷彿要把自己受的苦難全都傾瀉出來。他面目猙獰,他已經不是一個人!

街巷之間,一股撲面而來的殺氣瀰漫開來……

那少年卻是驚呆,原本胸有成竹的招數,此刻卻是一招也想不上來,被文嘯天撲倒在地。

文嘯天的拳頭如雨點兒般打來,他大聲咆哮着,宣洩着……

那批少年卻都已被他的瘋狂而震驚,竟沒有一個人上來拉開文嘯天。文嘯天卻覺得自己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他騎在那少年身上,揮拳打去。

一拳,又一拳!

“噗”地一聲,那少年鼻子出血,血順着他的臉旁,流到地上……

血!

文嘯天的記憶深處,不禁想起了那一天……母親胸口一滴滴的黑血,順着衣襟滴下……他淚滿雙眼,大吼一聲,揮拳繼續打去。

那少年只覺得疼痛無比,他此時卻似乎不再恐懼,使出擒拿手法,畢竟兩人之間武功相差太遠,一下子便把文嘯天摔了個仰面朝天。

文嘯天抹了抹臉上的泥土,又要站起再打。那少年卻已被他的勇猛嚇倒,連連退後。文嘯天卻是不依不饒,又是踏上一步。他下盤不穩,那少年看準時機,伸出右腳,一下子絆了文嘯天一個筋斗。

這時突然從身後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豪兒,你又闖什麼禍了?”從牆後面轉出一對中年夫婦。男的一張國字臉,神色中帶着說不出的威嚴,眉宇之間正氣凜然。女的年紀雖已過三十,但仍然姿色不減當年,想來當年定是個美人了。

那少年見這兩人來到,一改之前的傲慢無禮,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膽怯地道:“爹爹,這人對我先無禮,我才打他。”那男子怒道:“不管如何,總之,我們學武是為了除惡揚善,不是為了仗勢欺人。他武功不如你,你為什麼還打他?”他這一怒之下,更顯威嚴。

那少年唯唯諾諾道:“爹爹,我懂了。下次絕不胡亂出手打人。”他雖然傲慢,但在父親面前,卻是一點也不敢違拗。

文嘯天倒在地上,衣服已經破得不成樣子。那婦人走近他,伸手把他扶起來,一面低道:“好孩子,摔得重不重?”說著伸手欲拉他起身。

文嘯天只感覺她的神情好像死去的母親,眼淚不由得奪眶而出。他已經許久沒有人這樣關心他了,他卻不願起身,心中希望那婦人的目光能夠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會兒。她那溫柔的眼神,是多麼像自己的母親啊!

娘……你還好么?

他任憑淚水順着面龐肆意流淌,混着臉上的泥土,滴滴答答地滴到了衣襟上,把衣襟都滴濕了。他不願站起,只願讓那少婦的手在他身上多撫摸一會兒,那隻手,是多麼想母親溫暖的手啊。

還記否?燭光下,那隻手,為自己補着破了的衣服?

田野上,那隻手,輕輕地拍着自己的腦袋,笑着訓斥自己的淘氣?

黃昏下,那隻手,為自己戴上了那個玉如意?

那婦人輕輕撫摸着他身子,忽然眼前一亮,原來是看到了他胸前的玉如意,柔聲道:“孩子,這東西你是怎麼弄來的?”

文嘯天對她甚是感激,嗚咽道:“是我媽媽給我的。”那婦人又問:“你媽媽呢?”文嘯天咬牙切齒道:“我媽媽被過往的仇家殺了。”說完眼眶又蓄滿了淚。他心中傷心,不願提黃玉梅的名字。心道:要是對你說了,你恐怕又要笑話我文家連黃玉梅都對付不了?他心中對自己說:死就死,又有什麼的了?可是,丟人,卻是寧死不幹的。恐怕文劍和大俠九泉之下若知自己的兒子如此倔強地守護着文家的名聲,恐怕也會瞑目了。

那婦人站起身道:“公道哥,看來這就是劍和的孩子了。”說完又對文嘯天說:“孩子,別怕,這是你劉公道劉伯伯,我是你劉伯母。”那男子也甚是欣喜,過來細細地看着文嘯天,忍不住道:“真像!真像!”

是啊,還記得那張面孔么?那個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和對手?

文嘯天一聽她自報家門,心想:你們殺了我爹爹,卻又對我那麼好,定是在大家面前裝樣子,說不定要如何折磨我呢!

這一對中年夫婦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劉公道姜婉兒夫婦了,他們帶著兒子劉豪來杭州城遊玩,卻在這裏巧遇喪母的文嘯天。劉公道當年誤傷既是對手又是好友的文劍和,心中十分悲痛,如今尋到了他的兒子,自是十分歡喜。

他見文嘯天面色不善,鬱鬱寡歡,但心想他剛剛喪母,心中難受也是人之常情,也不以為然。劉公道便攜同妻子兒子及文嘯天等人一起回到客棧中。

文嘯天一心以為劉公道要用計害他。先是恐慌,但之後就冷靜下來,劉公道夫婦給他吃的東西他要麼就推託不吃,實在餓極了,也要等他夫婦先吃了,自己這才動手小心翼翼地檢查一番再吃。他年紀雖小,不過卻是甚有心計,竟然如同一個江湖老手一般。劉公道夫婦卻以為他生病了,又是搭脈,又是摸頭,卻不見異常癥狀,這才放心。

文嘯天與劉豪雖打了一架,但兩人年紀都小,不一會兒就重歸於好,那一群奉承劉豪的孩童也與文嘯天在一起玩耍。這群孩童原是雁盪山中的孩童,這才陪着劉豪,一大群孩子遊山玩水,來到杭州。

小三小四雖然被那少年打得好不丟人,不過此時卻也都忘了,很快就和劉豪一起上街去了。

“嘯天,你敢和我捉迷藏么?”劉豪問道。

文嘯天本不願和他玩耍,可是見他輕視自己。心道:無論如何,不能讓你小覷了。一咬牙,頭已經點了下去。

“我也玩。”

“加我一個。”

眾孩童立時間圍了上來,吵鬧着。

“人夠了,可是誰來抓呢?”

孩童們像炸開了鍋一般,七嘴八舌起來,一時間難以推出一個人選。

“我來吧。”文嘯天聽到自己說著。

“好。”劉豪拿過一張布條,蒙住了文嘯天的眼睛。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好了,我來抓你們啦。”

向著耳朵中人群的方向,奔去。

跑!跑!向前用力跑!

“撲通”一聲,文嘯天摔倒在了地上。

文嘯天心知定是那賈狗頭搞的鬼。那天給劉豪出主意的便是賈狗頭。他個個子矮不說,眼睛也是小小的,而且總是陰陽怪氣的,一肚子鬼主意。他這名字也真奇怪,竟叫做“狗頭”,屢屢成為大家嘲笑的對象。他倒也不在乎,每次玩耍時總是出謀划次,不愧為眾人中足智多謀的“狗頭軍師”。這回,他把門板放在地上,正好將文嘯天絆了一個跟頭。

嘴邊一陣甜意湧上,流血了。

想趴下歇歇么?不,趴下便永遠也起不來了。

站起來!

雙手聚集最後一點力氣,撐着門板,勉強站起。

倚着門板,面對着群孩!

他一個人,此刻孤獨地面對着一個冷酷而陌生的世界!

身邊,只有一塊冷冰冰的門板!

忽然,脖頸一涼,原來一隻手掌抓住了自己。

“快!放開我。”文嘯天大聲咆哮着,“你們耍陰謀詭計,不是好漢!”

“小子,要和我比試比試么?”那聲音陰冷至極,卻是黃玉梅。

原來黃玉梅自那日脫身以來,一直在尋找文嘯天,以為丈夫報仇。她一路苦苦尋找,竟然找到杭州城來。

“爸爸,媽媽,快來啊!嘯天給惡女人抓走了。”劉豪大聲喊道。文嘯天心道:就知道叫父母,沒本事的膽小鬼!

“天兒別慌,我來救你了。”姜婉兒一聲清嘯,已然欺到了近前。

黃玉梅來捉文嘯天之時,恰好劉公道上街閒遊,只有姜婉兒一個人在家,看護眾孩。此刻,她聽到劉豪的叫喊,立刻趕來。

“原來是劉夫人,久仰久仰。”黃玉梅冷笑一聲,淡淡地說。

“這孩子和我雁盪派有着極深淵源,還請黃姐姐放下他。”姜婉兒不卑不亢,此刻卻是抬出雁盪派來壓黃玉梅,逼她就範。

黃玉梅哪裏肯放,右手抓住文嘯天,左掌卻是凌空打來。她這一掌之中,夾雜着凌厲的掌風,幾乎要把姜婉兒嬌怯怯的身軀吞沒。

姜婉兒得享大名多年,豈是武功平平之輩?她微微側身,伸掌來應。她武功雖高,但卻不精於掌法,但此刻為了救文嘯天,也只好鋌而走險了。

兩人掌力相交!這是當時兩大女中高手的第一次對掌,心中都是一驚:想不到她這般如花似玉的模樣,竟然有如此武功!

姜婉兒消去黃玉梅掌力,連退了兩步,順手已經拔劍出鞘!

她單手持劍,俏立風中!

輕風微微拂過她的臉龐,一頭秀髮微微動了動。江湖上一直傳說中的“蓮花神劍”終於劍拔出鞘。她右手劍訣一引,已經刺到了黃玉梅面前。

黃玉梅右手抱着文嘯天,無法拔出寶劍,急忙閃身相避,她暗運內功,手指連點,已經將周圍的空氣中的水汽凝結。她內功精深,竟然轉瞬之間把水汽凝結成冰!

姜婉兒微微一笑道:“好本事。”寶劍微點,已然將堅冰刺出了幾個窟窿。黃玉梅心道:劉夫人片刻之間竟能把我凍結的冰牆刺出窟窿,這等武功,恐怕天下少有。

正在驚詫之中,原來姜婉兒在刺冰牆之時,已經暗暗運力,從蓮花神劍上放出千盞萬盞蓮花燈來。這蓮花燈一個一毫米立方,原本附着在蓮花寶劍之上,此時被姜婉兒內力激發出來,竟然順着小孔,向黃玉梅攻來。

黃玉梅身邊四處都被蓮花燈封死了,只得將文嘯天向上拋出,寶劍卻是已經拔出。

文嘯天只覺得身子輕飄飄的,渾身重量已經化為烏有,如同在天國遨遊一般。

黃玉梅劍尖一指,攻向姜婉兒右肋,姜婉兒挺劍來迎。轉瞬之間,兩人已經拆了數招,兩把寶劍竟然沒有碰到過一次。當真是攻之凌厲,守之嚴密。

文嘯天此時卻是從天空上緩緩墜落下來。姜婉兒手疾眼快,左手兩隻手指伸出,叫道:“豪兒,接住了!”卻已經凌空微微撥動文嘯天的身子,把他的身子向劉豪一側撥去。黃玉梅喝道:“哪裏逃!”一劍刺去。

姜婉兒指力未退,只得勉強來迎,只是黃玉梅劍上勁風實在太大,和她拆招之時,已然沒有空餘內力維持撥動文嘯天了。

眼看文嘯天就要落到地上,腦漿迸裂!

姜婉兒急忙連退三步,腳後跟微微挑起,在文嘯天身上微微一撥,這一撥力道恰到好處。若是使得重了,恐怕會危及文嘯天性命;若是使得輕了,未必能改變文嘯天運動的方向。有道是藝高人膽大,姜婉兒此時卻是無奈之下,只得行險了。

黃玉梅乘着此時,刷刷刷連刺三劍。姜婉兒清嘯一聲,也還了三招精妙劍法。劉豪見文嘯天向自己落來,心想:今天非摔你個半死不可,便故作要接住文嘯天的樣子,實際上根本沒有運力。文嘯天帶着風聲,向地上墜去。

劉豪借力打力,將文嘯天輕輕一撥。只聽“砰”地一聲,文嘯天的**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若不是文嘯天武功已經有了些根基,非被摔斷骨頭,休養半年不可。

劉豪順勢拉起了文嘯天,文嘯天知道他故意不接住自己,雙眼中已經噴出怒火,一個骨碌爬了起來,向劉豪撲去。

劉豪武功遠在文嘯天之上,但見他氣勢洶洶,只好閃身相避。文嘯天撲了個空,正撞向黃玉梅。黃玉梅見文嘯天向自己撞來,長劍橫掃,企圖一劍刺死文嘯天。

姜婉兒花容失色,心想:這孩子可是文件和大俠的獨子啊。劉家實在負文家太多。今天,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救了這個孩子。

對!無論如何……傾我所有……

她心念已定,縱身向黃玉梅撲去,右手伸出,抓向黃玉梅手腕,左手順勢拂開了文嘯天,黃玉梅手腕一抖,又一劍向姜婉兒刺來。

噗地一聲,長劍已經刺進了姜婉兒的胸膛,卻不見鮮血噴出。原來姜婉兒足智多謀,冰雪聰明,左手伸入懷中,已經把自己的“蓮花寶劍”墊在黃玉梅劍的去勢之上,擋住了黃玉梅的長劍。

嘡啷一聲,兩把寶劍的劍尖對在了一起!

這一招實在險到了極點,兩隻劍的劍尖竟能夠如此精準地相撞!

姜婉兒在黃玉梅大吃一驚之時,手掌一拂,已經拂中了黃玉梅胸口,黃玉梅心知受了嚴重內傷,怪嘯一聲,轉身而逃。

姜婉兒望着黃玉梅遠去的身影,心想:她身受如此內傷,竟然仍然能夠來去如飛,武功真是深不可測,若是自己跟她一對一的對敵,恐怕當真不一定勝得了她。

姜婉兒見文嘯天仍然向劉豪怒目而視,便想文嘯天笑了笑,拉住他的手,帶他回屋。

過了幾天,劉公道一家就要回雁盪山上居住,雁盪山就在杭州附近,離杭州不遠,也就是幾日的車程。他見文嘯天父母都已去世,就把文嘯天帶在身邊。文嘯天無可奈何,只好隨同前往,心中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殺了劉公道全家,為父親報仇。只是又覺得他們對自己確實是真心相待,並無惡意。不過黃玉梅和其他人的話已經先入為主,在他的心裏,總是將劉公道夫婦默認為仇人,隨時提防。所以看它們的每一個舉動,自然都覺得不對勁了。

劉公道所居的山莊坐落在雁盪山的半山腰上,雁盪山山勢驚奇,險峰迭起,如海中的波濤一般,文嘯天從未見過如此奇峰,不由得如痴如醉,心想:西湖可謂是柔之美,而這雁盪,則可謂是剛之美了。又心想:我雖有如此多的不幸,但能坐觀如此奇景,可謂人生之大幸也。

是呀,人的一生,能看到多少風光呢?

文嘯天的掌傷偶有發作,掌印一直瘀青,他也自忍着,一直未向劉公道夫婦透露。心想:若是告訴他們,他們藉著給我治傷之時,一定會下毒害我。我還要給父親母親報仇,絕對不能死在劉公道夫婦手中。

秋天的雁盪卻是微微有一些蕭瑟,楓葉火紅,灑滿了全山。

一日,劉豪與文嘯天一起玩拔老根,島上樹根甚多,兩人就各找了一些樹葉的根兒來拔着玩。劉豪因父母是當時大俠,自有許多人幫他尋找老根兒。文嘯天連輸了好幾陣,他卻決不服輸,竟自尋找,果然找到一個最粗的根兒。他興緻勃勃,來找劉豪,劉豪連用了數根老根兒,仍是不敵文嘯天的這一根。文嘯天道:“就是你的手指頭,也掰不斷我的‘神威大將軍’!”劉豪惱羞成怒,一張臉漲得通紅,衝上來掄起手掌,“啪啪”就扇了文嘯天兩個嘴巴,又把文嘯天的老根兒折斷了。

他自幼霸道慣了,手下眾人又都讓着他,使他養成了每玩必贏得感覺,可文嘯天卻不買他的賬,令他十分懊惱。

文嘯天被扇了耳光,登時大怒,站起身來,一拳打在劉豪胸口,劉豪大叫:“殺人了!”說著右腿掄起將文嘯天踢翻在地。一群爪牙沖了上來,把文嘯天一頓好揍。劉豪站着大聲叫好,時不時大聲叫道:“重點打!”“把他打死。”“賤骨頭,快求饒啊。”

文嘯天卻是任憑他們怎麼打,絕不出口求饒。打得身上沒有一塊好肉,直到渾身上下沒有了知覺,昏了過去。

那個倔強的少年啊,你又在堅持什麼呢?

直到天色漸晚,文嘯天這才醒來。站起身來一看,原來眾人都已散去,文嘯天衣衫破爛,獃獃地望着高山,此時一隻山雀飛了過來,落在劉豪設置的捕鳥陷阱里,文嘯天當即走上前去,把鳥救出,低聲道:“走吧!再也不要回來了!”說著隨手把鳥兒放向遠方,鳥兒一聲揪鳴,似是表達謝意。之後拍拍翅膀,向遠處飛去了。

他自己被人欺侮,自然對每一個被人欺侮的人都有了同情。文嘯天痴痴地望着它遠去的身影,不由得心想自己還沒有一隻鳥兒自在,隱隱有自傷之感,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可說什麼也落不下來。是啊,鳥兒可以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翱翔。可他呢,身處虎**之中,舉目無親,悲從中來,竟有一種衝著高山呼喊的**。正在此時,掌印處卻又疼痛起來。

自由自在……

不自由,毋寧死!

他心中心緒激烈,疼痛也是愈加強烈。

此時,他只聽見遠處傳來“天兒”、“天兒”的呼喚聲,原來是姜婉兒在叫他來吃飯。他心想:到這時候還假仁假義,索性躺在了地上,裝作一番抽搐的模樣。

那一聲聲輕聲地呼喚,穿過山間,輕輕地回蕩着。

那輕柔的呼喚啊,不是媽媽在叫我吃飯么?

娘……他心裏大聲呼喚着。

他的嘴張大着,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傷口處本身就隱隱作痛,如今裝作疼痛不止,更是形象。他小時候有時和母親賭氣,就是如此在地上打滾,滾得衣衫都滿是塵土。他這樣慣了,自然是輕車熟路。

這時姜婉兒尋了過來,見文嘯天躺在地上,衣衫爛了個大洞,黃玉梅留下的掌印清晰可辨,心想:是誰把他打成這樣?想到這裏,伸手在掌印處撫摸。只覺一股寒氣籠罩了全身,急忙收手,這才是寒氣不再上升。她見識廣博,心想:這定是黃玉梅的“靈蛇掌”的掌印。黃玉梅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到雁盪山來撒野?那日與黃玉梅一戰,知道這女魔頭武功實不在自己之下,恐怕只有丈夫劉公道才能勝過了她。

她暗暗運力,想把寒氣驅除文嘯天體外。她內力不弱,又得到名師指點,原本不在黃玉梅之下,不過此時黃玉梅的陰毒內力在文嘯天體內已久,盤根錯雜,姜婉兒頭上頓時升起了一抹水汽。她內力深厚,水汽凝成一條線,直插向天穹。文嘯天見她不惜損耗內力,為自己療傷,不由得感動萬分,眼淚險些就流了下來。不過仍然被他硬生生地止住。姜婉兒運功沖了數次,心想:黃玉梅的掌力毫不陰毒,如今已經侵入了天兒的各處要**,若是強行除去,恐怕會落下一身內傷。

不行,我得和丈夫商量一下,天兒這孩子是文劍和大俠的唯一骨血,可不能讓他出半點差錯。想到這裏,急忙低聲道:“天兒,別怕。”急忙奔回廳堂,和丈夫商量。

不一會兒,劉公道也趕了過來,他伸出右手,略微運功,文嘯天只覺身上一股熱氣上升,瞬時間就壓住了寒氣。他牙齒咯咯作響,凍得不成樣子,但仍是一聲不吭。

劉公道眉頭一皺,道:“婉兒,這孩子上的不輕,他脈象虛弱,想來受傷已久,不是最近幾天所傷。你我都不通醫道,應該找一個武功高強又精通醫術的高人來診治一下。”文嘯天心中卻是湧上一股感動,心想:看來他們好像當真對我甚好,不似作偽。

姜婉兒道:“天兒,先把飯吃了,”說著端來一碗香噴噴的米飯,她精通廚藝,做的飯可口極了。文嘯天又是餓極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心中竟充滿了感激之情。姜婉兒甚是欣慰,微微一笑道:“天兒,豪兒打你是不對,他已經知道錯了,你就不要賭氣了。”文嘯天抬頭一看,只見姜婉兒臉上滿是真誠,他的心也漸漸安定下來。

夜,深沉如墨。文嘯天在榻上輾轉難眠,思索着今後的路,不由想起自己的傷,覺得太過麻煩劉夫婦二人,想讓他們指個方向,就披上衣服,悄悄走向劉夫婦二人的房間,又忽覺深夜打擾不妥。

正在門外躊躇之際,只聽見屋裏劉公道緩緩說道:“要說名醫,杭州城中就有一位,不知他肯不肯醫治,要是他肯醫治,那就是天兒之孩子的大幸。”姜婉兒一拍手道:“你是說‘十絕隱士’岳金經嗎?只是他這人脾氣怪得很,找他看病的多半都碰了一鼻子灰。”

劉公道道:“那岳金經號稱‘十絕隱士’,那‘十絕’是琴、棋、書、畫、劍、醫、土木、建築、雄辯、裝狐狸,他狐狸派有一門‘裝狐狸’的絕技,可謂武林中的‘一絕’。”

文嘯天聽到這裏,不由得對這位‘十絕隱士’充滿了敬意,心想:一個人精通一項絕技,就已經十分了不起,這位“十絕先生”竟然是精通十項絕技,也不知是不是自吹自擂。若是真有這樣一個人,他為什麼不行走江湖,非要做隱士呢?更加覺得這個人深不可測,猶如黑黑的潭水一般,不可丈量。

姜婉兒道:“明日你就帶着天兒動身吧!我在家照顧豪兒。”劉公道道:“婉兒,你累了一晚上了,早些歇息吧!”他夫婦多年來相互恩愛,心意相通,愛惜對方更勝過自己。姜婉兒搖頭道:“天兒的衣服破了,我得趕快給他補上。”文嘯天心中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就那麼忘了殺父的深仇大恨。

一絲絲黑暗交織成一片靜謐的夜,可文嘯天的心卻怎麼也靜不下來,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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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之天下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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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狐狸歲月 第三章 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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