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極人臣7
郁桂舟在昏迷了數日後醒了過來。
很快,整個郁家人便圍在了他身邊,噓寒問暖,面色擔憂,郁桂舟躺在床上,朝他們輕輕扯了扯嘴角,安撫起來:“我沒事,你們別擔心。”
“這就好這就好,你快別說話了,好好存着些力氣,”龐氏謝天謝地的朝四方拜了拜,突然關切的問着:“你都昏迷這好些日子了,餓了沒,祖母讓廚房那邊一直偎着小米粥和湯,就等着你醒呢?”
說著說著,龐氏倒自己哭了起來。
這幾日,被大夫們診斷只是失血過多的郁桂舟偏生一直昏睡,怎麼都不醒一下,可把他們給嚇壞了,郁家人正準備出門尋個大夫再仔細瞧瞧,沒成想,他便自己醒過來了。
只這期間,着實把他們給嚇壞了,尤其謝榮這孩子,更是好幾日都不敢合眼了。
“祖母莫哭,我已經沒事了,”郁桂舟這些日子其實並不是半點反應也感覺不到的,他能感覺到有人在他身邊哭,也能感覺有人在輕柔的翻動他的身子,他還聽見了細微的說話聲,只是他太困了,又彷彿眼皮一直被遮掩着,怎麼也掙脫不開,直到今兒......
他下意識朝他最近的人看過去,謝榮這幾日沒休息好,臉色蒼白得不像話,那大眼裏也滿是通紅的血絲,定定的看着他,眼也不眨。
就是這種一直被人關注,被人期盼的眼神,讓他在昏迷的時候都無法忘懷。
他嘴角輕笑,抬手費力的拉住了人,不顧在場眾多人在,便滿臉心疼的說了起來:“你怎麼廋了這麼多,到底是我生病了還是你生病了,快去好生歇一歇,你放心,我一點事兒也沒有的。”
謝榮乾枯的雙眼裏已經流不出淚了,只用力的點點頭。
郁老祖和郁當家稍稍有些不好意思,龐氏就沒這麼多顧慮了,含笑點頭:“可不是,小榮整日的守着你,我們誰的話都不聽,你可得好生說說她才是。”
“對對對,哥,你得說說嫂子了。”郁桑大大的鬆口氣,這幾日家裏的氣氛實在是太靜謐了,讓他都彷彿覺得這一棟房子是棟空房了,除了在闔一居里看着他小侄兒、小侄女天真可愛的笑聲能讓人覺得鮮活外,外頭的每一寸土地都彷彿在悶着一般。
郁老祖老兩口到底是年紀大了,精力也有限,看顧兩個孩子根本就照顧不來,這不,郁桑和丁小秋便被抓了壯丁,陪着小小年紀就精力無限的小糯米玩,還陪着那乖巧的不像話的小圓子玩,只圓子嬌氣,實在是難得才能逗得她展顏一笑。
得了郁桂舟醒來的消息后,丁小秋便留在了闔一居里哄着人,其實若是他哥再不醒,郁桑都不知道如何面對每日問好幾回的小侄兒了。
郁桂舟真心實意的朝郁桑道:“這回多謝你了桑兒。”
這回若非郁桑,他只怕是凶多吉少。
“不,不用。”郁桑一下紅了臉。在他眼裏,自家哥哥頂天立地,聰慧得無人能及,向來是他心裏不可逾越的人,這會突然彎腰跟他道謝,還真是讓郁桑頗有些不好意思。
以及...還有一些原來自己也能做大事的激動。
突然他正了正臉,一本正經的說道:“大哥,你以後千萬別再受傷了。”
郁桂舟笑着跟他保證,說了會話,他的精力消耗得很快,身子也開始乏了,龐氏便主動把人都帶了下去,讓他好生休息休息,連謝榮在他醒來了后也不在倔得聽不進勸,只也不肯離他太遠,龐氏等人拗不過她,只得聽她的,讓丫頭們把外間那塌上給鋪得軟和了些,又交代了兩句,這才紛紛離開了安榮院。
外頭也得了郁桂舟醒來的消息。
柳大人、施家族兄,以及向來中立的凌辰大儒都派了人上門送了禮品,其後,大理寺下的各路官員和文武百官也俱備了薄禮送了過來。
謝榮清點好了這些禮品,又把賬冊擱好,便帶着翠荷回了安榮院。院子裏,郁桂舟身着常服,靠在軟椅上,身前,小糯米撅着屁股不知道給他說了什麼,逗得他清雋的臉上滿是笑意。
陽光明媚之時,耀眼的金光照在那父子倆身上,竟然柔和得讓人心軟得一塌糊塗。
謝榮走了過去,那頭小糯米看着她,眼前一亮,歡呼的扒着她的腿叫了起來:“娘。”
謝榮挑了挑眉,看着這個突然對他親近的兒子,又看了看悶着笑看他們的郁桂舟,在兒子頭上抓扒了兩下,沒好氣的道:“說吧,什麼事?”
這小子,難道不知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嗎?
小糯米屁股甩了兩下,臉頰微微羞怯起來,糯糯的說道:“娘,我能讓小叔和小秋叔叔帶我出去玩一會嗎?”
謝榮下意識蹙眉。
因為郁桂舟被刺的事兒,府中大門緊閉,只留了個小門供婆子們每日出門採辦,這種時候,出門對謝榮來說,那就是非常危險的事,這上淮皇都,天子腳下,明目張胆的就敢行刺,可見是十分不安全的。
她正要一口回拒,就聽見郁桂舟先開了口:“你就讓他出門玩上一會吧。”
謝榮一貫聽他的話,只是這回郁桂舟被刺給了她很大的觸動,讓她下意識的覺得外頭有危險,自然是不敢讓兒子去冒險的。
見她沒有鬆口,郁桂舟接着道:“你瞧我都休息好些日子了,身子也快大好了,再過上幾日就能去大理寺上任了,兒子年紀也到了,總不能日日被關在家裏頭吧,再者,如今既然我沒死,那這行刺想來就不會再有第二回,你相公我難不成是那種白白站着挨打的嗎?”
“可,”他說得頭頭是道,謝榮不知道怎麼反駁,只微微有些惱怒:“你看着辦吧?”
郁桂舟見她側着臉,臉頰有些鼓,唇角勾起來,讓翠荷把小糯米帶出去,帶上幾個護衛一塊出去,等小糯米屁顛顛的跟着翠荷走了,這才笑出了聲,逗着人:“好了好了,別生氣了,下回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好嗎?”
“哼!”謝榮沒繃著,自個反倒笑了起來,又想起他方才說的,扭頭問道:“你方才說過幾日就要去上任了?”
說起這個話題,郁桂舟目光頓時沉了沉。
他這回行刺,便是跟他立馬要接任大理寺卿有關,確切的說是跟大理寺目前關押的一位犯人有關。
在他之前,大理寺卿這個位置已經換了三茬人了,每一個正要接手的人都或明或暗的被人給陰了或者暗害,到他這兒,已經是第四任,想來那邊也是坐不住了,便派出了人直接來行刺,以此來給正要接任大理寺卿的官員一個下馬威。
可惜的是,他沒死!
“是啊,待身體好了便要去上任了,陛下如此信任我,作為臣下也定然不能辜負陛下的一番皇恩浩蕩才是。”官場上的事兒郁桂舟向來不愛同她說,只挑了些好聽的揭過。
但謝榮也不知怎的,或許是被嚇怕了,非但沒有揭過,反而追問了起來:“這回的事兒是不是很棘手?”
對上她關心的眼,郁桂舟輕輕搖頭,笑道:“不會比在亡山時更棘手。”
其實非也,早在郁桂舟接到了密旨時便知道事情不會這般容易,而後回了上淮,與柳大人一番閑聊后更是肯定了下來。
此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
若是讓人繼續翻湧,那此事大得足以顛覆這個王朝,若是當今能狠得下心,那此事便也很小,根本不用犧牲如此多的官員來平白的枉送性命。
包括他,也差點成了這裏頭犧牲的那一個。
大理寺里關押了一位犯人,這個人身居高位,卻被扯出與販賣官位、私賣官田、收受賄賂、通敵賣國有關。
只是有關,卻並無實證,所以只能把他收押在大理寺,還得好生生的供着。
魏國數年四海太平,河清海晏,但是,當整個王朝開始欣欣向榮、一帆風順之時,也最是底下那些骯髒的東西最快的滋生的時候,他們體系龐大,在無形中早就站穩了腳跟,等被人爆出來時,卻依然成了氣候。
魏君也在顧忌...
他甚至不知道外頭還有多少爪牙,還有多少同夥,在百官中,在宮裏,在後宮裏,甚至他的妃子、兒子、大臣,又有多少被牽扯在裏邊,身邊又有那些人還能可信?
他通通不知道...
就好比那一位龐大的對手在無形中一步步的吞噬着他的勢力,一步步的把他變成瞎子、聾子,讓他看不清,道不明,他只知道對方於他,十分危險,若是一個不慎,很可能坐下那把龍椅就得換一個人坐上去。
他絕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