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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桃華居之中,送走了大夫之後,紀延生便坐在床邊,陪着衛姨娘。此時衛姨娘正一臉溫柔地撫摸着自己的小腹,她抬頭看向身邊的男人,眼眶微微泛紅,險些落下淚來。

“這是怎麼了?怎麼好端端的,反倒是要哭了,”紀延生見她這般,便立時伸手摸她的臉。

衛姨娘一臉嬌羞,露出溫柔地笑容說:“老爺,妾身這是開心的,能為老爺生兒育女是妾身的福分。”

不知為何,紀延生臉色的欣喜突然消失了,只安靜地看着她。

此時一旁的紀寶芙,看着爹娘這般恩愛,心中又得意又歡喜。現在娘親又懷孕了,如果能生下小弟弟的話,那就是爹爹唯一的兒子。到時候不僅是娘,就是她的地位也都會跟着水漲船高。

日後若是姨娘被扶正,那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啊。到底是小孩子,想事情就是天真。不過此時她心中是真的開心,日後的好日子顯然就是唾手可得了。

外頭天色也有些暗了,紀延生見衛姨娘心情不錯,便開口道:“我已經讓廚房的人給你燉了參雞湯,待會用晚膳的時候,多喝些補補。大夫說了你就是身子太弱,這才會昏倒的。”

衛姨娘聽着紀延生這關切的話,心頭如同飲盡了蜂蜜般甜,當即便柔聲又說:“謝老爺關心,我都知道的。那這就讓人上膳吧,老爺您也該餓了。”

“你和寶芙用過晚膳后,就早些休息,別太累了。”紀延生伸手給她拉了拉身上的錦被,面帶笑容地說道。

可是衛姨娘一聽這話,剋制住心中的失落,裝似不經意地詢問,“都這個時辰了?你不留在這裏用膳嗎?”

紀延生嘆了口氣,“我今日剛回來,到現在還沒去看過沅沅呢。她自小身體就不好,今次又遭了這樣的事情,只怕是嚇壞了。”

雖然有時候也有些惱火紀清晨的刁蠻任性,可是一想到她性子之所以會這般,也皆是因為年幼失母,所以紀延生心底對她也難免多了幾分寬容。他雖然也緊張衛姨娘,可是一想到紀清晨,便在這也坐不住了。

“爹爹,祖母那邊用膳一向都早,您這會過去,只怕祖母和大姐姐她們都用過晚膳了。不如你留在桃華居,等用過晚膳再去看七妹妹也不遲啊。”

一旁的紀寶芙瞧出了衛姨娘的不舍,立即幫着說話。

只是紀延生心裏頭一直挂念着紀清晨,又見衛姨娘已經沒有大礙了,還是起身準備離開。一旁的紀寶芙心裏為她娘覺得委屈,如今姨娘肚子懷着孩子,爹爹居然還要丟下姨娘,去看七妹。

“爹爹……”紀寶芙還想說話,卻不想被衛姨娘打斷了。

此時衛姨娘已經收拾好了臉上的表情,原本有點泛紅的眼眶,此時已經變得溫柔如水,一張柔弱的臉盤上掛着體貼的微笑,“老爺說的是,都怪妾身這身子骨不爭氣。老爺快些去,只怕七姑娘這會正盼着老爺呢。”

紀延生原本就有些歉疚,聽她這麼溫柔體貼的話,便更覺感動,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說:“你好生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明日?那就是今晚不會再來了,衛氏心中失落,卻還是微笑着目送紀延生離開。

紀寶芙親自將紀延生送到門口,待要出去,紀延生便攔住了她,說道:“外面有些涼,你便不要送爹爹了。早些進去陪你姨娘。”

等紀延生離開后,紀寶芙趕緊回內室,就瞧見衛姨娘正靠在大迎枕上失神,她立即問道:“姨娘方才為何不將爹爹留下,如今姨娘肚子裏也懷着孩子呢,正是需要爹爹陪伴的時候。”

“你這傻丫頭,”衛姨娘見她替自己打抱不平,笑着拉她的笑。

見她這麼一臉憤慨的模樣,衛姨娘輕聲問道:“你說說你們三姐妹之中,你爹爹最喜歡誰,又最不喜歡哪個?”

“爹爹自然是最喜歡大姐姐了,”紀寶璟畢竟是紀延生第一個孩子,而且她出生之後,二房一直過了七八年才有第二個孩子降生,所以紀延生把她捧着手心裏,都不為過。

衛姨娘看着她委屈的模樣,輕輕一笑,又問說:“那你和七姑娘呢,你覺得你爹爹喜歡誰?”

這個紀寶芙倒是不好說了,她覺得爹爹是疼愛她多些的,可是有時候又覺得爹爹又更看重七妹妹。

見她答不出來,衛姨娘也不着急,慢條斯理地說:“尋常人家,庶出的如何能和嫡出的相提並論。可是在咱們家裏,你瞧瞧你爹爹何曾虧待過你,便是七姑娘有的,你必然也是不少的。可見你爹爹在心底疼愛你,只是礙着嫡庶的名分而已。”

聽了這話衛姨娘這話,紀寶芙仔細一想,便是心花怒放。

“都是娘拖累了你,你處處都比那個強,不過就是身份上矮她一頭罷了。若是娘是個正室……”說到這裏,衛氏不禁想起那些前塵往事,又悲又苦,眼眶一下子又潤了。

紀寶芙聽着衛姨娘的話,心裏也是不甘心,可是又能如何,如今說什麼都是無用的。她只得安慰衛姨娘道:“娘別傷心了,大夫都說讓你要開開心心的,這樣對小弟弟才好呢。”

雖然這會不過才兩月而已,可是紀寶芙已經一口咬定是小弟弟,她這麼說,反倒是寬慰了衛氏。

不過她還是拉着紀寶芙的手,重新說道:“娘與你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自怨自艾。而是告訴你,你爹爹就是喜歡不爭不搶,柔和乖巧的女子。你七妹妹那樣的性子,若不是因為她年幼失母,你爹爹早就想教訓她了。所以你可切不能學了她那模樣去。”

紀寶芙點了點頭,可是心底卻又有些哀怨。

七妹妹能那麼肆意妄為,還不就是因為祖母寵她寵地厲害,連爹爹都不敢說上一句呢。

自己又哪裏能和她比了。

***

紀寶璟親自看着紀清晨用膳,好在她身體好了不少,不用再頓頓喝粥了。桌子上的一道香酥雞,可是把她的饞蟲勾了上來,雞塊外頭裹着一層粉,炸地酥脆金黃,那誘人的味兒真是直往鼻子裏頭竄。

說來紀清晨都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吃飯是什麼時候,之前就算見到再美味的東西,也只能幹看着。

她也是死後才知,原來活着竟是那麼地幸福。

“慢點吃,瞧瞧這滿手油,”紀寶璟見她吃的這麼香,也是開心,一邊給她擦手,一邊又讓丫鬟給她夾菜。

姐妹兩人正說話的時候,紀延生便進來了,瞧着紀寶璟正哄着妹妹,立即便露出和藹的笑容,過來瞧着她們,喊了一聲,“沅沅。”

紀清晨抬頭看着面前的男子,身材修長削瘦,面容英俊,身上帶着一股儒雅俊秀的氣韻,一瞧便是飽讀詩書之人。果真是與她前世那個胖乎乎的爹不一樣,只是她腦海中紀清晨原有的記憶,卻對他是又尊重又疏遠。

在小姑娘的記憶中,其實對於這個爹爹是格外喜歡的,畢竟她對於親娘的記憶是沒有的,只能從大姐姐寶璟那裏才能聽到關於娘親的事情。可紀延生卻是不同的,他活生生的存在着,又那樣的英俊儒雅,小姑娘打心底是喜歡這個爹爹的。

可是她卻不喜歡紀延生也寵愛紀寶芙,於是她便想盡辦法地欺負紀寶芙。但是她越欺負紀寶芙,紀延生心中就不喜她這行為,反而越發地憐惜紀寶芙。

這麼循環往複,父女兩人的感情卻是越來越疏遠。

“沅沅,爹爹來看你了,怎麼都不叫爹爹,可是高興壞了?”紀寶璟摸了摸她細軟的頭髮,又轉頭對紀延生笑道:“爹爹,你別怪沅沅,其實方才她都跟我念叨了好久爹爹呢,誰知爹爹來了,她反倒是害羞的不好意思說話了。”

紀延生哪會不知這是寶璟再替她圓話呢,估摸着是小傢伙見自己這麼久沒來看她,又不開心了。他心底也覺得有些對不起紀清晨,是以說起話來,格外的柔和:“沅沅身體可好些了?爹爹這才從京城可給你帶了好些東西。”

此時紀清晨才回過神,露出一點兒委屈的表情,卻偏偏低下頭,不想讓別人瞧見一般,“謝謝爹爹,我身體已經好了。讓您和祖母都擔心了。”

聽着小女兒突然這麼懂事的話,紀延生心裏頭也不知怎麼回事,就是說不出來的酸澀。

明明之前他一直盼着小女兒能懂事,盼着她能像兩個姐姐那樣聽話,可是她真的說不出這樣的話了,他的心裏去反而比之前還要難受。

“沅沅,”他上前兩步,走到床邊,看着小女兒垂着個小腦袋,烏黑的頭髮披散在肩上,他看見她臉上的表情,只能看着她頭頂的兩個漩兒,當初她剛出生的時候,都說以後肯定是個聰明的孩子。

可不就是小機靈鬼兒,每次犯了錯,被他捉住了,眼睛一邊滴溜溜地轉,一邊露出認錯的表情。

紀寶璟倒是站了起來,說道:“爹爹可用過晚膳了?若是沒吃的話,女兒讓她們再上副碗筷過來,說來您都好久沒陪我和沅沅吃過晚膳呢。”

被長女這麼一說,紀延生驀然發現,他似乎從來沒有單獨和兩個女兒吃過飯。

沅沅出生后,琳琅的身子骨就開始不好了,日日躺在床上。等她病逝了,每回都是他過來陪母親用膳,才會跟兩個女兒一起。

於是他點了點頭,說道:“正好我也沒吃呢,再去吩咐廚房用弄些菜過來。”

紀寶璟親自出去吩咐丫鬟,房中留下紀延生和紀清晨兩人,紀延生瞧着小女兒一直垂着頭,就偏頭看了她先前的小碗,裏面放着涼快香酥雞,他笑着問道:“沅沅喜歡吃這個?”

“姐姐給我夾的,”紀清晨自然不好意思說是自己喜歡的。

紀延生不動聲色,也沒戳破小傢伙的話,又說:“這次爹爹去京城,給沅沅帶了不少玩意兒,明個讓高全給你送來。”

“謝謝爹爹,”紀清晨又說了句,大概又覺得太疏離了,又問道:“爹爹,京城好玩嗎?”

紀延生這才想起來,小女兒出生至今,還未去過京城呢。於是便笑着給她講京城的趣聞,他雖飽讀詩書,可也不是那等迂腐的人,他父親還任太傅之時,他也是京城鮮衣怒馬的官家少爺。

說著說著,父女兩人之間的生疏倒是一下子減少了,等紀寶璟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妹妹一臉歡喜地抬頭盯着父親。

沅沅,其實一直都是最孺慕父親的吧。

***

第二天一大清早,高全就把禮物送了過來,紀清晨坐在床上,從錦盒裏頭拿出靶鏡,銀色背面雕刻着精緻繁複的花紋,還鑲嵌着不同色的珠寶,最重要的是鏡面不是尋常見到的銅鏡面,而是玻璃鏡面,把人照地異常清楚。

“這可是稀罕東西,”旁邊的大丫鬟葡萄瞧着,立即歡喜地說道。

這樣的玻璃鏡確實難得見到,況且這個靶鏡又做的這般精緻,看來其實紀家這個爹爹還是很疼紀清晨的嘛。

紀清晨看着旁邊桌子上擺着的滿滿盒子,都是她的。

“六姑娘,”就在此時,外面站着的丫鬟聲音響起,是紀寶芙過來了。

紀寶芙一進來,就看見紀清晨手上拿着一面小巧精緻的靶鏡,再看旁邊,桌子上全是擺着大大小小的錦盒,看起來甚是壯觀。

紀清晨放下手中的靶鏡,招呼道:“六姐,你來了啊。”

“七妹妹,你身體好些了嗎?”

一旁的葡萄立即讓小丫鬟給紀寶芙,端了錦凳過來,紀寶芙坐下后,便瞧了一眼她手中的靶鏡,輕笑道:“七妹妹,你這鏡子可真好看,別緻地很呢。”

待她看見鏡子的鏡面還是玻璃鏡時,還是露出了羨慕的表情。

“好看吧,這是爹爹從京城給我帶回來的,”紀清晨笑着將鏡子遞給葡萄,讓她收好。

紀寶芙面色一僵,卻還是違心地說:“爹爹待七妹妹你真好。”

紀延生自然也給她帶了禮物,只是和面前這個靶鏡比起來,卻是差地遠了。

紀寶芙想起衛姨娘安慰自己的那些,又心有不敢,便嬌嬌地說道:“七妹妹,想來你已經聽到家裏的好消息了吧。”

“什麼好消息?”

紀清晨一臉迷茫,有什麼好消息嗎?

“以後咱們家裏又該多個弟弟或者妹妹了,爹爹昨個可是開心極了,七妹妹你開心嗎?”

紀清晨瞧着她高興的模樣,撅了下嘴巴,隨後真誠地點了點頭,由衷地說:“當然開心了,真想再有個小妹妹呢。”

紀寶芙終於是一臉得意,她就是專程來告訴紀清晨的。以後這家裏她可就不是最小的孩子了,到時候姨娘生了兒子,瞧她還怎麼得意。

瞧着對面紀寶芙的模樣,紀清晨眼皮垂了垂,隨後又抬起眼角瞧着她,甜甜地說:“正巧我也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六姐姐你呢。”

紀寶芙嘴角一翹,等着她的好消息,不過心底卻是不以為意。如今家裏還有什麼,比她姨娘懷孕更重要的事情。

“咱們家裏要多一位新太太了。”

“新太太?什麼新太太啊。”紀寶芙一臉不解,有些奇怪地反問。

“自是爹爹的新太太啊,爹爹很快就要娶新太太了,這可不就是咱們家裏的好事。”

既然你要噁心我,那來吧,互相傷害啊。

紀清晨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紀寶芙,以及她一下子煞白的小臉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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