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兩人半年不見卻在這樣倉皇狼狽的狀況下重逢，李沁陽到此時才發現，謝晏行的樣子比當初有了一些變化，少了少年稚嫩，那越發清晰的臉部線條證明着他正在成長為和薛宣、陸淵渟他們一樣的男人。
心頭有些異樣，李沁陽先收回目光，垂下眼，將在池邊發生的事簡單說了。
聽李沁陽說得越多，謝晏行的臉色越難看，那眼眸里無甚光彩，深邃沉冷。
待李沁陽說完，謝晏行坐在她身邊，道：“你一聲不吭就離開鄞都，陸淵渟從來也沒說過你的情況，我只能從陸若儀那裏打聽一些。”
聽來很是無奈的樣子。
李沁陽卻笑了一聲，道：“是你從來沒有在陸淵渟面前打聽過我的事吧。”
少年眸中精光一閃，別開視線，便是默認了。
“謝晏行，陸淵渟是個好人，他也是以誠待你，你最好不要傷害他和若儀。”
陸淵渟和陸若儀對她而言雖然沒有李瀾成重要，但也是她在意的人。
“我救了你，你就這樣對我？是在記恨我沒有幫你去把扇子找回來？”
謝晏行就是聽不得李沁陽那麼在乎陸淵渟，本想着調侃一句以示反擊，可見她在眨眼間就換了神色，怒色並着愁緒在眼底涌動，他當即知道不妥，毫不猶豫地認了錯：“我一時口快，你別跟我一般見識。我……還是個孩子。”
說得心虛又不服氣，可一時間謝晏行居然發現自己找不出其他理由來讓李沁陽消氣，便只能這樣將就着先認了錯，畢竟瞧她不高興，他也會跟着不舒坦。
人生至今十七年，還未有過這樣的情況，當真奇怪。
李沁陽盯着謝晏行還半濕的眉發，神情倒是柔和了下來，只是嘴上不饒人，睨了那少年一眼便轉過目光，不願意理他似的，道：“有你這麼大個的孩子嗎？”
謝晏行知她消了三分氣，但還不能好好說話，氣性又起來了，乾脆起身道：“行，我去幫你把扇子找回來。”
走了幾步，不見李沁陽叫自己，謝晏行轉身去看，只見她好端端地坐着，長發挽在一邊肩上，看來有幾分慵懶隨性，垂着的眼睫隱去了她此時真正的神情，但看來還算放鬆的姿態比平日好親近一些的樣子。
但李沁陽這樣卻讓謝晏行以為她根本不在乎，不在乎他說的話，不在乎他在這件事上的態度。
一時間，謝晏行只覺得心口那團火燒得更旺，惱得他切齒道：“你等着，我定把扇子……”
“離若儀遠一點。”李沁陽打斷他的話，抬眼去看他時比方才更堅定，也更嚴肅，“這世上，我最討厭不守承諾、言而無信的人。”
有些話興許只是旁人隨口說的，可她卻當真了，固執着到現在還沒能完全放下，說出去可是跟她在眾口流傳中的形象完全不符。
被她這神情看得有些失神，待謝晏行再回神時，他輕輕嘆了一聲，隨後坐去李沁陽身邊，道：“我能答應你，可你拿什麼做交換？我雖是個身無長物、沒權沒勢的質子，但要我做事總得給點回報吧。”
“你想要什麼？”
謝晏行見李沁陽又將視線從自己身上挪開了，他乾脆站去她跟前，遮了好大一片光，在她頭頂投下一片陰影。
李沁陽下意識往後縮了縮，抬頭質問道：“你幹什麼？”
她此時露出的防備倒是將她自己置於下風，謝晏行俯身挨近她，聞見她身上的幽幽的香氣，看着她不甚高興也頗為戒備的的樣子，他嘴角微揚，道：“想要一道出入長公主府的手令。”
李沁陽下意識要去摸小金扇卻什麼都沒摸着，她索性收起雙腿，整個人蜷上床，拉開和謝晏行的距離，道：“你要這個做什麼？”
“長公主府總比匯風館有意思，我有別的地方去，陸若儀想找我都沒有那麼容易了。”謝晏行抱臂看着李沁陽道。
“我若不給呢？”
謝晏行沒做聲，又背對着李沁陽坐下。
兩人就這樣陷入了僵持。
李沁陽抱膝坐在床上，回想着今日在水池邊她和謝晏行的接觸，那少年捂住她眼睛的那隻手似是蘊含著無限溫柔，將她從那時的驚慌和對蘇未道的怨怪痛恨中拉了出來，伴着那一聲“別看了”，確實在當時就安撫住了她的情緒。
他知道如何撫慰她，在那樣混亂的情境中給與她片刻的安寧和鎮定，免於陷入更深的痛苦中。
李沁陽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不是謝晏行當時的舉動，她可能還要出更多的丑。
這樣想着，李沁陽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挪到了謝晏行的背影上，他清雋英挺，有着超越年齡的沉穩，可到底還是因為年紀小，多少帶着少年氣，時而看來圓滑，時而稜角分明。
譬如他能一句話氣着她，又能幾個字安撫住她。
這樣的謝晏行是危險的，也是有趣的，這或許才是她不禁去關注他的原因，他和她身邊的人都不一樣。
“謝晏行。”李沁陽叫他。
“做什麼？”他坐着沒動。
“離若儀遠一點。”
他轉身，正對上她認真的目光，他也同樣認真，道：“我以後都不會違背答應你的事。”
謝晏行說得信誓旦旦，視線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她身上，那鄭重的樣子讓她想要立刻回應他的誓言，但她終究忍住了，沉默片刻后道：“你要的東西我會差人給你送去的。”
他瞬間笑了出來，毫不掩飾此時的高興，道：“我還想跟你做個交換。”
“不要得寸進尺。”
強烈的挫敗感爬上謝晏行眉眼間，他意識到自己一時間有些收不住，如今看着李沁陽已沒那麼生氣的樣子，只得見好就收，道：“那我等着。”
李沁陽看着謝晏行離開，對眼前的局面也是有些摸不着頭腦，好似是她被謝晏行牽着鼻子走了一回，但謝晏行也不見得完全贏了。
他要自由出入公主府，還得先能從匯風館出來再說。
忽然之間，蘇未道曾經說過的話浮現在李沁陽腦海中。
蘇未道，她究竟要怎樣才能完全擺脫那個人給自己帶來的影響？
她的小金扇弄丟了，以後再面對蘇未道時，她還要怎樣保持冷靜，怎樣讓自己輸得不那麼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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