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卷蒼虛動許天 第二章一道神通
看向倒於冰冷血泊中,逐漸失去溫度的葉元點,陳轉微微一愣,雖與葉元點並無過多交集,但是白衣女子臨死前還要向一個凡人揮出屠刀,這等行為還是讓他感到厭惡。
可他怕是連自己都忘了,在今夜,他同樣也向白衣女子揮出了屠刀。
而白衣女子望向幾人的目光,仍如萬載寒冰,似乎除了葉元點的出現,今夜無人能夠讓她為之動容。
黑衣人眉頭微皺,白衣女子竟然選擇調動她體內本就不多的靈元,殺害一個凡人,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他倍感疑惑。
然而黑衣之人經驗老到,思索間怕遲生異變,當即帶着身後二人,身形一動,向著白衣女子爆射而去,將其滅殺,省去夜長夢多。
沉寂於無盡的黑暗中,娘親曾經的話語依稀間在葉元點耳畔回蕩。
狂風呼嘯,山河破碎,娘親那本就瘦弱的身軀卻擋在自己身前:“若是守護自己珍視之人都無法做到,這道,不修也罷!”
冰冷的白光摧毀記憶中的一切,娘親將一道道印訣打入自己體內,目中飽含不舍,輕聲囑託:“切記不要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哪怕是為了娘,你也一定要活下去。”
天地倒轉,蒼穹飛鳥間,夕陽日暮時,她拉着年幼的自己,輕聲問着:“我的孩子,你以後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我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嗡”一聲奇異的道音,在這黑寂的世界中回蕩,又如是從歲月長河中穿梭而來,就為了追尋一個答案。
一陣陣虛弱感如潮水般湧來,白衣女子心中暗嘆,今日她傾盡手段,自己的護道者也被拖困,她如今只覺自己猶如風中的浮萍,搖搖欲墜,面對朝她襲來的三人,她甚至連抬手都已極為艱難。
本在天際的那輪圓月,早已不見,似不願直面她的死亡,只有無盡的黑夜為她送行,陰雲閉月,鬼泣風嚎。
“嗡”一聲厚重的嗡鳴,讓在場聽聞之人皆是心神一顫,此音恍如經歷了亘古歲月,帶着無盡滄桑,伴着萬道哀鳴,響徹古今。
“該死!快殺了她!”黑衣男子自是認為,眼下變故乃與白衣女子有關,幾人體內的靈元皆奔涌而出,匯聚為一枚暗紅的符篆,又似從陰冥而來的催命符帖,直奔白衣女子。
此術本就為她準備,幾人先前就是以此招數,讓白衣女子再次重傷,儘管消耗巨大,此時卻顧不得藏掖,再次使出。
“結束了。”白衣女子輕聲自語。
暗紅的符篆在其眼中不斷放大,可她卻突然鬆了一口氣,那本是絕美的容顏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至少也曾為自己的性命掙扎過。”
異變突起,但見白衣女子身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雙手,指尖修長溫潤如玉,它本應常年握筆,此時卻顯得蒼勁有力。
雙手抬起間,狂暴的靈元從他掌心宣洩而出,以一種近乎簡單粗暴的方式,與那符篆蠻橫的碰撞在一起。
巨木倒塌的轟鳴,響徹山野,強大的衝擊帶起塵埃,塵土飛揚,迷了人眼,也亂了人心。
“那為什麼要放棄掙扎。”炙熱的手掌輕輕托住白衣女子香肩,將自己的靈元傾瀉入她體內,平復她的傷勢。
幾次翻越間,葉元點將懷中的白衣女子輕倚於一倒塌的巨木旁,極為熟絡的在她身上幾處大穴輕點幾下,止住了傷口的滲血,不作停留,準備獨自面對身後的三人。
本極度疲憊的白衣女子,此時傷勢在葉元點的略微穩固下,更是昏昏欲睡,她一咬舌尖,強行讓自己清醒幾分,剛欲開口阻止葉元點,卻見葉元點回過頭,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那漆黑的眸子裏,有火光閃動。
葉元點突然衝著白衣女子咧嘴一笑:“一切有我。”
這一笑或如螢火微亮,卻足以成為黑暗中永恆不滅的星光,月光如利劍穿破陰雲,她的面頰在此時多了幾分暖意,驅散了冬夜的冰寒。
陳轉身旁的中年修士,看向從煙霧中走出的身影,瞳孔微縮,道:“他竟然擁有了修為,還是築道境四層!”
陳轉目光一凝,葉元點先前確實沒有半點的修為波動,而此時他身邊的靈元,卻縈繞着他,好似有生命一般歡呼雀躍。
“就算如此,也只是一個築道境四層的小修士而已。”黑衣男子面色微寒,用冷漠的言辭掩飾自己心中的不安。
想來之前白衣女子的舉動,就是幫葉元點貫通修為,可越是如此,越是顯得不合常理,黑衣男子心中的不安愈發濃烈。
任何人第一次貫通修為,能夠感知天地靈元后,一般皆處於築道境二層,少數天驕可達到築道境三層,皆已是前途不可限量,而築道境四層,一旦不隕落,將來近乎註定成為一方巨擘的存在。
可葉元點此刻雙眼微眯,嘴角微動間,看向黑衣男子多了一絲嘲弄:“確實,築道境四層,遠遠不夠!”
旋即他右手向著漆黑的天穹,狠狠地一握,皓月如水撒於其身,這一刻的他好似成為了一方天地的中心,那亘古的道音再次響徹眾人心間。
“這是什麼?”中年修士驚駭道,他於宗門多年,從沒見過任何一個築道境的修士,可以引動如此龐大的天地靈元。
此時龐大的天地靈元,匯聚在一起,猶如一個漩渦,以葉元點為核心,朝着他衝擊而去,在他體內化作澎湃的潮水,不斷地向著他體內每一處發起衝擊。
而葉元點體內的經脈,又似乾涸的湖海,瘋狂的吸收着每一滴甘霖,他的修為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攀升起來。
“見鬼,此人是誰!”這一聲話語乃是出自那黑衣男子之口,只是眼前發生的這一幕太過匪夷所思。
他們從未聽聞過,有人在第一次貫通修為後,還能這般瘋狂地進行攀升。
此時這天地靈元中,隱隱存在一股浩蕩之威,似對世間眾生的漠視,這懾服天地的威壓,讓人不由心生敬畏。
黑衣男子的直覺告訴自己,若是強行中斷眼前的一幕,自己將會於這龐大的靈元中湮滅,天地間將不再有絲毫自己存在的痕迹。
幾個呼吸間,本是活躍的靈元逐漸平復,葉元點看向自己的右掌,輕輕握了握拳,又鬆開,目內除了獲得強大修為的激動,更多了幾分複雜難明的感慨與唏噓。
“築道境大圓滿。”陳轉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面露苦澀。
他當初在宗門經歷了無比漫長的修鍊,不知過了多少歲月,方才達到築道境大圓滿,又歷經了九死一生方才到達下一境界。
而眼前只是今日偶然結緣,看似平平無奇的青年,只在幾個呼吸間,就將行近自己如今修道的盡頭。
自己窮盡一生的努力,僅僅只是別人的起點,想到這,陳轉心中不免多了幾分嫉妒,望向葉元點時,戾光閃動。
聽聞陳轉的話語,葉元點卻是輕輕一嘆,以微不可查的聲音,自語道:“我若是真有這等天賦。”
張狂的笑聲,打斷了葉元點的思緒,這笑,是黑衣男子的嘲笑,是他作為築道境的下一境界——凈靈境,對於葉元點的藐視,只要沒有突破築道境,哪怕葉元點是個天才,他們之間的差距依舊猶如鴻溝,天地之隔,難以跨越。
他搖了搖頭,看向葉元點的目光多了幾分惋惜與痛心,之前將斬殺白衣女子的快意再次湧上心頭,他今夜不止能親手殺那白衣女子,他還能親手毀滅一個,說是震爍古今都不為過的天才!
“你知道那白衣女子為何不能逃脫嗎?”黑衣男子微笑看着葉元點。
葉元點輕捻指尖,上面還有淡淡的血跡,沒有應答黑衣男子的話語。
黑衣男子笑意更濃,眉宇間多了幾分殘忍:“凈靈境修士,可以使用出‘道律’,而我的‘道律’是——一旦交手,無法回頭。”
淡淡的金光,好似黑夜中璀璨的星點,隨着黑衣男子的話語,化作一道道光幕,將幾人身軀包裹,光芒流轉間,似琉璃般迷離,讓人為之沉醉。
越是美麗的事物,越是致命。
葉元點雙目寒芒一閃,身形有了一絲僵硬,冥冥之中他的靈魂好似被繩索纏繞,若是有絲毫不遵守這“道律”的舉動,自己的魂魄就將被這鎖鏈繳的粉碎。
“為你今夜的舉動,懺悔吧。”黑衣男子雖言辭猖狂,可之前葉元點能夠擋下他們三人的合力神通,實際上黑衣男子依舊心有餘悸,不敢冒進。
沒有理會黑衣男子的言語,葉元點好似又被勾起了回憶,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聽聞他喃喃道:“‘道律’,是用來束縛自己的。”
葉元點聲音不大,卻如隆冬密雲中的一道驚雷,讓陳轉內心劇震,此話!他聽宗門內的長老說起過!
“裝神弄鬼,該死的東西。”黑衣男子心中煩躁,冷哼一聲,“你一個神通都沒有的小修士,今日必死。”
“神通嗎?”葉元點好似想起了什麼,輕輕地抬手摸了摸脖頸間。
一道三角形的印記緩緩浮現,在三角形的中心處,又是一個三角形的圖案浮現,循環往複,任何直視它的人好似都將於這圖案中沉淪。
“我只有一道神通,”葉元點合上雙目,眼眸中的悲涼自是無人知曉,“其名為——星噬。”
那三角形的印記,卻瘋狂地轉動起來,它好似從睡夢中蘇醒過來般,張開了它的獠牙,想將世間的一切納為己有。
大地皸裂,草木枯黃,一雙無形的手,似要將它能觸碰到的一切,全部吞噬殆盡,化為塵埃。
本就漆黑的天空在此時,驟然下起大雨,這雨水,竟然漆黑如墨,瘮人心脈。
伴隨着黑色雨滴,滾滾黑氣從其中升騰而出,化作一個個鬼影飄蕩於天地間,頓時鬼嘯之音不絕於耳!
這鬼嘯之音,嘶鳴刺耳,恍如生命最後一刻的輓歌,歌頌着萬物的消逝,世間沒有生命可以從它手中逃脫。
子夜的風寒意漸濃,夢魘中驚醒的白衣女子,茫然間一時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邊界,恍惚間似有人在自己耳邊輕聲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