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章 羅氏初入王府
十月初九,上吉。
仁孝親王北堂煥與王妃羅文櫻在宮中明華殿,行大禮成婚。
新人先叩拜天地,再叩拜聖人與皇後娘娘。
然後夫妻對拜,飲合歡酒,食百子糕,如意果。
入慈恩宮叩拜老娘娘,再至淑妃宮中謝母恩。
之後內府執全副一等親王妃儀仗,先送王妃鸞駕至王府入正院椒房。
王爺留在宮中與皇室宗親共同飲宴。
王府內外早已處處披紅挂彩,喜氣盈門。
古嬤嬤與王府長史率領府中上下吏員仆婢,分別站立中門,內門靜候王妃鸞駕入府。
天近午時,浩浩蕩蕩的儀仗方吹吹打打來到王府正門,金紅雙色緞七鳳羅傘緊緊護持着八人台黃頂花轎。
羅文櫻青絲高高挽起,頭戴珍珠七寶花釵鳳冠。
身穿正紅綉牡丹孔雀嫁衣、五色霞帔,正紅灑金百花羅裙,綉金絲銀線織錦褙子,端坐在轎內。
王府長史早就率領眾人出迎,鞭炮鼓樂齊鳴,屈身拱手行禮,高聲三呼恭迎王妃。
花轎抬入正門,再過二進門,踩着紅氈一路入三進影壁后內院正門。
古嬤嬤已經帶着碧雲碧芝等人跪迎在內院正門兩側。
換了粗壯有力的婆子上來抬起轎子,往正院新房緩緩而去。
送親儀仗退出內門,只留下羅文櫻的陪嫁僕婦丫頭人等跟隨花轎一同前去。
古嬤嬤打發了其他僕役,帶着碧雲碧芝跟隨花轎入正院安置王妃。
新房就在北堂煥正院內修飾一新的五間上房,內外高懸紅綢綵帶,遍地滿鋪紅氈。
“王妃,新房已到,請王妃下轎。”古嬤嬤上來高聲稟奏。
兩個陪房嬤嬤上來打開轎簾,放下腳凳。
羅文櫻覆著大紅蓋頭,伸出手來搭着兩個嬤嬤的手,尖尖的小腳小心踩在腳凳上,慢慢的下了花轎。
古嬤嬤看了一眼裙下的小腳,尖尖翹翹猶如鳳嘴,穿着大紅緙絲繡花鞋,十分精緻,不由輕輕點頭。
果然不愧是名門閨秀,一雙腳便勝過許多尋常女子。
兩個嬤嬤小心翼翼的扶着羅文櫻過了高高的門檻,穿過門廊進入正房,直送入洞房安坐到精工細琢的千工拔步床上。
古嬤嬤上前輕聲說道。“啟稟王妃,王爺在宮中賜宴過後才回,時候還早,不妨先歇一歇,用些飲食點心。”
羅文櫻知道古嬤嬤的身份,柔聲回答。“就依嬤嬤所言。”
她陪嫁帶過來的兩個丫頭,蒹葭與白露忙上來替她取下蓋頭與沉甸甸的發冠放到一旁,又替她輕輕揉捏酸痛的肩膀。
古嬤嬤打量了一番新進門的王妃,見她面龐小巧精緻,眉目秀麗如畫,雖然頂着厚重的粉黛,也難掩青嫩。
身材纖細柔弱,端坐在床上嫻靜文雅,儀態動人。
心想還是娘娘有眼力,挑了這樣一個風姿相貌俱全的小娘子。
羅文櫻見古嬤嬤看她,羞澀的微垂下頭,鶯聲細語的開口。
“我今初入王府,內外一應不熟,日後還要煩勞嬤嬤多多指教。”
“老奴不敢當王妃煩勞二字,輔助王妃都是老奴的本分。”古嬤嬤恭恭敬敬的屈身行禮。
羅文櫻連忙吩咐蒹葭將古嬤嬤扶住,“嬤嬤切莫行大禮,你是王爺的乳母,就如同我的乳母一樣,以後我和王爺自然為您養老納福。”
她看了看白露道,“去把我給嬤嬤的禮物先拿出來吧。閑來無事給嬤嬤做了一雙鞋,綉工拙劣,還請嬤嬤不要笑話。”
古嬤嬤連聲推辭不敢,白露已經捧了一雙青色緞面綉壽桃的百納鞋上來。
古嬤嬤只好誠惶誠恐的接了,蹲身道謝,只說生受王妃。
羅文櫻笑容滿面,語聲婉轉請古嬤嬤坐下略微敘一敘話。
古嬤嬤便謹慎的在綉墩上側坐了半個身子,將府里晚宴的準備與下帖赴宴的客人大概說了一些給王妃聽。
羅文櫻都輕輕點頭說好,誇讚古嬤嬤與王府的長史辦的周到。
又隨意說了幾句話,恰好外頭有事來尋古嬤嬤,古嬤嬤這才起身告退出去。
新房裏只留下蒹葭與白露兩個自己身邊的丫頭,兩個陪房的嬤嬤已經出去在正房裏四處裡外察看。
羅文櫻這才松垮下來,扭了扭僵硬的脖頸,吩咐蒹葭給自己脫了鞋子,盤膝坐到床上,端着桌上溫熱的燕窩湯小口喝起來。
從雞鳴起來,到入宮行大禮,再到王府足足折騰了大半天,自己身子嬌弱,早就又累又餓,
北堂煥倒是一早在宮裏便吃飽了,自己是要面聖的新嫁娘,既不敢吃又不敢喝,只能一直強撐着。
他也想不着命人在身上帶些點心或者放在轎里,就這樣扔下自己去應酬宮宴,聽任儀仗將自己送回王府。
他的心思都只用在了那個賤奴身上。
羅文櫻喝完了燕窩湯,又吃了兩塊軟糯些的點心,叫蒹葭和白露也吃一些。
既然跟隨自己嫁到王府,日後就是自己最貼心可靠的心腹,自然要好生對待,正房若不抱團,那對付賤奴就更不易了。
母親給自己選的兩個嬤嬤,一個是自幼的乳娘韓嬤嬤,一個是母親身邊的燕嬤嬤。
韓嬤嬤掌管內宅是一把好手,燕嬤嬤更是善用各種內宅手段。
羅大人先前的三個姨娘,都在燕嬤嬤手裏吃過大虧。
羅夫人瞧着面軟心慈,年輕時也是極厲害的主母。
要不然羅大人除了嫡子和兩個嫡女,就只得一個庶女,連個庶子都沒出來。
外頭一陣簾瓏叮鈴輕響,韓嬤嬤和燕嬤嬤穿着一式一樣的棗紅對襟長衣走了進來,向羅文櫻道。
“二娘子,內外我等都查看了,並沒有陰私腌臢的東西在正房,只有這新房奴等還未查過。”
看來那賤奴並沒有買通什麼人下手在正房內外做手腳。
羅文櫻伸腳穿鞋下地,坐到花梨木玫瑰椅上吩咐。“那就勞煩嬤嬤把這椒房看一遍,咱們新來乍到仔細些好,免得吃了暗算。”
兩個嬤嬤一點頭,細細的翻查起來。
順着被褥邊沿一寸一寸的摸索,又細細揉捏棉絮夾層,床下的墊褥。
房中的花瓶,箱櫃,懸吊的香球錦囊,一樣一樣的看過來,都安然無恙。
向羅文櫻微微點頭,這王府里姬妾少,古嬤嬤管束得也不錯,內外還算乾淨。
羅文櫻這才放下心。
當初嫡姐嫁到柱國府去的時候,婆婆已經給姐夫收了兩三個通房,還有四個侍妾。
要不是陪房的嬤嬤謹慎,正院內外都被那些賤人買通仆婢做了各種手腳,麝香的香袋都至少尋出來三四個。
她疲倦的打了個哈欠,叫蒹葭她們小心留神着外頭的動靜,自己回到床上歪着。
闔上眼先小睡一陣,晚上兩府的親眷都要來,還有得鬧騰。
北堂煥在宮中忙得不可開交,除了有孕的陳妃不曾入宮,其他皇室宗親都進宮來赴宴道賀,一片杯觥交錯熱鬧非常。
聖人與皇後娘娘主持了開宴,略坐了一回便回宮去歇息了,留下太子等招呼。
太子喝了幾杯酒紅光滿面地拍打着北堂煥肩膀。
“三弟今日娶妻,日後可就成人了,孤替你高興!好生與三弟媳過日子,早日給孤添個小侄兒。”
北堂煥只好笑着應是,顧仲遠和靖安世子一齊擠上來敬酒。
“晚上是你宴請朝臣親家,咱們還要來攪擾。你若是現在喝倒了咱們,晚上就可以早早的去洞房。”說罷嘻嘻哈哈笑成一團。
明陽郡王陪着北堂煥挨桌敬酒,抬腿輕輕踢了一腳他們兩個。
“今兒三表弟的好日子,你兩個都是自己兄弟,不幫忙喝些酒就罷了,還來起鬨。”
五皇子年紀還小,跟在北堂昭身後一起過來,北堂昭嘴角含笑,舉起杯向北堂煥道。
“三弟成婚可喜可賀,你王嫂身子沉重來不得,叫我代她多敬你幾杯。”
他舉起杯中酒一飲而盡,笑吟吟的盯着北堂煥心想。以後你的內宅,就不像現在這般消停了,我倒要看你能護那撲婦多久。
酒宴直到申初方散,北堂煥帶着幾分酒意出宮趕回王府。
晚宴酉時開始,歇上一個多時辰便要預備王府迎客了。
他快馬回到王府外院,先聽長史稟報了晚宴的安排,聽得一切妥當便回到后宅。
也不去正房,直接趕到綺梨居。
祝麗華正在房裏悶坐,今日王府里忙碌異常,連小廚房的菜蔬也忘了送來。
還是蘭萱姑姑打發了小喜子去大廚房的買辦那裏好容易才領來。
主僕上下剛吃了飯不久,見北堂煥一身吉服走進綺梨居,都嚇了一跳。
祝麗華倉促起身迎上去問道,“今天是王爺的好日子,王妃在正房坐床,怎麼跑到我這裏來了。”
北堂煥臉色泛紅,身上酒氣薰然,上來拉着她的手道。
“就是想你了,來瞧瞧你,今天府里忙亂,你可受了委屈沒有?”
祝麗華哭笑不得,“忙亂又忙不到我這裏來,哪有什麼委屈。你這時候跑了來,王妃才是委屈。”
“可我就是想見見你,在宮裏忙得很,心裏總想着你。”北堂煥把她攬在懷裏,颳得青青的下巴磨蹭着祝麗華光潔的額頭。
“你今兒吃了什麼?夜裏讓小廚房做些可口的,不能餓着。”他口齒有些纏綿,顯然醉意不輕。
祝麗華只好把他扶到羅漢榻上脫了吉服與靴子躺下,在腦後墊了軟枕,靠着他坐下。
北堂煥睡意朦朧,嘟嘟囔囔的說道。“迎你進府那日太簡陋了些,等日後我給你補上,也這般熱鬧。”
真是酒話,只有娶正妃才有這般盛大隆重,哪裏又輪得到自己。
祝麗華看着北堂煥粗豪的臉龐,心裏一陣酸疼。只怕他是疼我疼到了骨里,到這時候都不忘說這些。
她伸手輕輕拍撫着北堂煥,柔聲道。“王爺好生歇一歇,晚上還要宴請,不知忙到何時呢。”
蘭萱姑姑上來輕輕貼着耳朵說道。“王妃就在正院,王爺今日來綺梨居的事萬不能傳到王妃那裏。待王爺睡實了,奴讓何伴伴將人挪到外院去。”
祝麗華也知道利害,北堂煥今天想着自己這樣冒冒失失跑過來,王妃知道必然傷心難過。
她輕輕撫着北堂煥,點頭吩咐,“叫小喜子快些去,遲了不好。”
過不多久,何伴伴便領着兩個年輕力壯的小內侍抬了春凳過來,把熟睡的北堂煥輕輕挪到春凳上,送往外院。
祝麗華痴痴望着北堂煥的身影,長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