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君入瓮

第十四章 君入瓮

“夠了!”

那馬婆子本欲還要逼問些什麼,驟然被趙爾容一聲打斷了話,回過身去,老婆子臉上不忘重新掛上浮誇的笑:“二姑娘,老奴若不這般逼問,這小蹄子又怎會把事情如實說來。”

看着她那虛偽的笑容,趙爾容也涼涼地笑了。

這位馬婆子,從前在爹固守一方疆土、權力在握時可從不敢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就連帶着馬婆子的主子——她那蠻橫似潑婦的大伯母,在趙爾容面前是氣焰盡消的。

可如今,爹一失勢,這些豺狼虎豹就按捺不住了蠢蠢欲動的心,馬上就要把爪牙揮舞過來。

她們不知道的是,淪落平陽的獅虎,即便再怎麼落魄,也絕不允許區區一介下賤的走狗來侮辱她!

趙爾容站起身來,她冷沉下臉色,眉眼間的冷艷依舊逼人,迎着她這般憤然的目光,馬婆子表現出來的卻是絲毫的不在意,二房有權有勢的爺,皆已倒了台不入流,唯二的女眷一個被她趕出了府,一個被夫人拿捏在掌心裏。

犯下謀逆的大罪,這世上,有誰能救得了永寧侯和他們二房一脈?怕是連老天爺都看不過眼,二房這些人仗着侯爺的爵位,拿捏着趙家囂張跋扈這麼些年。

馬婆子心裏得意,如今侯爺失勢,把趙家緊緊攥在手裏的的人是她家大爺和夫人,就連帶着她這麼些時日在府上的地位,也跟着船高水漲。

趙爾容看着馬婆子表露無遺的得意洋洋,她唇角微彎,抬起手,隨即重重揚了下去。

清脆的巴掌聲迴響,把一屋子的聲音都打沒了,眾人皆呆住了。

她們怎麼也沒料到,被大夫人下了葯軟禁的二姑娘,居然還能在深知自己身後沒有倚靠的情況下,敢給大夫人臉子看。

馬婆子更是不曾想到,趙爾容居然真的敢當著這麼多下人的面兒,生生打掉她的顏面!馬婆子氣得登時臉皮都抖了起來,言語間都不大利索了:“你、你……”

“你一個低賤的家奴,哪來的膽子這麼對主子言語?”

趙爾容冷眼看去,她隨手端起身旁小柜上的茶盞,抬蓋撥了兩撥,又興緻缺缺地哐當一下合上了茶蓋。

微偏過頭來,趙爾容輕嗤一聲:“綠柚是我救下的,她是阿幼的婢子,如今阿幼不知所蹤,要打要罰合該是我這個長姐來處置,何時輪到大伯母來插手沉香閣的事?竟還派來這麼個言語粗鄙的老僕過來,這不是叫我這個做侄女的心裏頭要不快了么?”

“二姑娘這般打了夫人的臉面,竟也還知道自個兒是夫人的侄女!”

被這麼駁了臉子,馬婆子面上是青一陣紅一陣的,忍着氣聽到最後,她便再也忍不了了地一吐為快。

話音剛落,馬婆子還未來得及再想一些諸加在趙爾容頭上的罪名,倏地便覺得自己頭上一疼,眼前接着一黑,她顫巍巍地伸出手來往額邊探去,除了摸出一手黏糊糊的腥血,還夾雜着星星點點的碎瓷。

在她身後,瞧見馬婆子驟然沒了力,軟趴趴地仰頭倒下去,那些下人們都嚇壞了,一時間尖叫聲、吵嚷聲不絕於耳。

趙爾容捻捻剛才甩出茶盞時濺落在指腹上的水珠,耳旁的嘈雜令她覺得十分頭疼:“都趕出去。”

一旁的令一看了她一眼,領着其餘的人,把這些氣勢洶洶的下人們都轟出了院外去。

令一再折身回來時,身邊的眾人皆已被屏退,她望望輕靠在床邊的趙爾容,沉聲道:“剛才趁亂我探了那婆子的脈搏,沒死。”

趙爾容聞言,卻沒有什麼意料之外的神色展露,令一有些不理解地上前了兩步,她頓了頓,像是忽然反應了過來似的:“這些人會過來,早就在你的料想之中了?”

“包括……包括那婆子會帶人押着你妹妹的婢子前來問罪,都是在你掌握之中……既然你早便救出了那婢子,又為何要讓她守在院子門口被婆子逮住?”

令一思來想去,既覺得自己忽然懂了趙爾容的意圖,可在一瞬間后她又覺得自己仍舊是一頭霧水。

“我若沒有一點誠意,閣下焉能與我聯手,為我所用?”趙爾容迎上她的目光,唇角微動,扯出一絲弧度。

鏢局,乃是江湖中人,重的可不止是信義二字,都說良禽擇木而棲,先前她出高於喬氏三倍的酬勞便已引得她們心動,又拋出鏢局和喬氏合作的利害得失,便讓她們先前堅持的搖搖欲墜了。

可這些都還不夠,銀子她如今拿不出那麼多,空口白牙乃是一張空頭支票,弊害關係縱然能讓她們心中搖擺,卻不足以令這些人真的為她所用。

所以,趙爾容給出了一些叫人信服的甜頭——乾脆利落地把府中今日的變故,盡皆攬在了自己身上,她是為救綠柚才葯暈的眾人,就連鏢局的人都是受害者,大房又有什麼緣由再來責怪這些受雇者。

沒讓救出來的綠柚隨阿幼一齊離開,而是安排她在院子門口故意被馬婆子等人捉住,為的就是更有理由讓馬婆子相信,是她救了綠柚,給所有人下藥的人亦是她。

“請君入甕……”

令一看着趙爾容的神色有點兒複雜,這一切她似乎有點兒明白了:“你繞了這麼大的圈子,又是下藥,又是救了人故意讓她被抓,還把大夫人身邊的親信打得這般凄慘……最後應當不止是要與我等聯手吧?”

“我所求的……”

趙爾容微微一怔,她把視線投向窗外,從這兒看過去,能瞧見院子外面的那棵蒼天榕樹,樹榦黝黑粗壯,仍舊是當年她爬上樹,捉下知了歡喜地遞給阿幼看的時候的模樣。

“不過是想要侯府安泰,至親至愛之人能順遂喜樂一生。”

但她所求所願的,相較眼下形勢而言,可能太過於奢望。

如今,她尚且能知道的,最後的結果是喬氏要將她賣了,那她總該知曉,那買家究竟是京城怎樣的浪蕩子罷?好讓她能思量清楚,這樁親事能否助遠在邊關的兄長一臂之力。

瞧着她依舊冷然淡薄的神情,令一想着被銬上謀逆枷鎖的永寧侯、一旨旨意被禁軍包圍的侯府府邸,她心裏對這位一朝沒落的世家小姐,突然有了絲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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