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麵館
“早晚什麼?”劉爺站在門口,溫暖的陽光被他盡數當在身後,讓人不由地生出寒意。
何彪哪還有剛剛耀武揚威的樣子,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抬頭。
劉爺右手盤着核桃,聲音如同地獄中的審死官,道:“想弄死誰?”
何彪拚命地搖頭,將頭埋得更深了些:“劉爺!小的知錯了!小的知錯了!”
劉爺手中的核桃發出凝實的聲音,宛如地府里碾碎人的磨盤,讓人心驚:“拖出去,處理了。”
沈若輕雖早就猜到這劉爺並非善類,但想着他既然能給張月華寬限租期,應當是個和善敦厚的。
如今看來,是她想得太過簡單。
她自以為是借刀殺人,殊不知自己才是別人殺人的由頭。
“劉爺!小的十二歲就跟了你啊。”何彪緊捏着拳頭,神色微變,手慢慢伸向腰間的匕首。
沈若輕脫口而出的“當心”還沒說完,就見何彪從腰間猛地抽出匕首刺向了劉爺。
只是那匕首還未到劉爺的跟前,就被劉爺身後的跟班先一步奪了下來,然後“咔嚓”一聲,手骨應聲折斷。
“啊!”何彪抱着被折斷的手,發出慘烈地叫喊聲。
“把他剁碎了。”劉爺冷冷地說道,“喂狗。”
何彪被拖出去時的慘叫聲震碎了雲霄,讓人聽着膽戰心驚。
少頃,又徹底沒了動靜,沈若輕第一次覺得這種冷寂遠比慘叫更讓人害怕。
“姑娘很是面生啊。”處理完何彪,劉爺抬眸看向沈若輕。
沈若輕還沒想好怎麼回答,張月華搶先一步答道:“劉爺,剛剛就是這位姑娘救得我,不然我怕是已經死在何彪的手裏了”
劉爺臉上多了分溫和,點點頭道:“說來,她剛剛出聲提醒,也算救了我。”
“小女不敢。”沈若輕低着頭,小心着說話,她不確定這位劉爺有沒有看穿她的小心思。
劉爺仔細打量了番沈若輕,這姑娘看着瘦瘦弱弱的,但眉宇間藏着份他熟悉的隱忍,像極了他的一位舊友。
“月華,我先前同你說的話,你想的如何了?”劉爺停下手上的核桃,緩緩勸說道,“你是個女人,本就是靠着男人過活的。現在男人死了,為何不早些改嫁?還能安穩度日。”
張月華有些激動,跪在地上搖了搖頭:“劉爺,我不嫁,我寧死都不嫁,我要給他守着這家店。”
“你倒也是個痴情的,但這日子總要過下去的。”劉爺頗為殘忍地說道,“你男人在時,這生意多好啊。如今你男人死了,你也試過了,別說租金了,就連自己都快養不活了吧。”
劉爺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這女人啊,終究還是得靠男人的。”
張月華已是滿臉淚水,她哀求着:“劉爺,你就再給我些時日吧,我求你了。”說著,頭重重地朝着地上磕去。
沈若輕眼見着張月華的額頭滲出血來,可劉爺還是沒有鬆口的樣子。
“劉爺,這鋪子一月的租金要多少?”沈若輕盤算了下身上的銀子,逃出來的時候小娘給她塞了點錢,這一路她省吃儉用,還剩下一些。
突然聽到沈若輕開口,劉爺抬頭審視了番沈若輕,說了個數:“不多,就五兩。”
五兩?沈若輕從衣袖將荷包掏出,只有二兩七錢銀。
若是能用它換來半個月的時間就好了,她有九成的把握可以用半個月的時間賺得這五兩銀子。
只是,劉爺肯租嗎?
沈若輕直起身子,恭敬地將荷包奉上:“劉爺,小女這兒只有二兩七錢銀,不知能否租半個月的鋪子?”
劉爺眼神銳利地看向沈若輕:“你是信她能在半個月內里湊起這五兩銀子?”
沈若輕搖搖頭。
若是能湊到,就不止於到如今的地步。
劉爺頗為不解:“那你這是?”
“我是信她能在這半個月內,賺到這五兩銀子。”沈若輕將“賺”字咬得極重,讓跪坐在地上的張月華也不由地抬起了頭。
劉爺彷彿聽到了個天大的笑話,大笑了起來:“憑她?一個女人?”
“是兩個。”沈若輕糾正道,她這一路逃亡,本不該再多管閑事,橫生枝節。
但事到如今,她早已沒辦法置身事外了:“何況,以小女子的愚見,女人也並非要靠男人過活。”
沈若輕眼神堅定地看向劉爺,她小娘曾告訴她,這世道女子本就不易,若想順當地過完此生,決不能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旁人身上,更不能寄托在男人身上。
“這租店就沒有租半月的道理。”劉爺轉着手中的核桃,瞧着面前的沈若輕,這小丫頭太有意思了,她不僅算準了時間,借他這把刀殺了何彪,如今她是想要讓這店死灰復燃?有意思。
劉爺眯着眼,停下手中的核桃:“也罷,我給你這個機會。但這二兩七錢銀,我最多算你五日租金。”
只有五日時間啊,沈若輕不自覺地拽緊了自己的衣角,五日,應該也夠了。
她打定主意,微笑着抬起頭:“那我們就一言為定。”
“好!”劉爺看着眼前的沈若輕,這篤定的模樣,是越發像他的那個故友了,“我們,五日後見分曉。”
劉爺說完,便帶着眾人離開了食肆。
張月華也終於松下一口氣,跌坐在地上,望着沈若輕:“姑娘,真不知該怎麼謝你了。”
沈若輕蹲下身來,陪她一道坐在地上:“月華姐,可別這麼客氣,以後你就喚我若輕吧。”
“好,若輕妹子。”張月華溫柔地牽着沈若輕的手應道。
可下一瞬,她皺着眉頭環顧四周,嘆了口氣,道:“只是,要在五日內賺得五兩銀子,真是難於登天啊。”
“為何?”沈若輕問道。
“當初我男人在的時候,這生意真是不錯,可自打他去了后,這一切就變了。”說著,張月華的眼淚便滾落了下來,苦笑着看向沈若輕,“等我辦好他的身後事,再回來,街前頭已經開了家新店,掌勺的是從宮裏出來的。我這手藝,自然也就不夠瞧了。”
“可你的面做得很好吃啊。”沈若輕回味了那個面的味道,還是頗為留戀,“他家也賣面嗎?”
張月華瞬間破涕為笑,抬手抹了把眼淚:“人家鮑參翅肚的,哪看得上這樣簡陋的面啊。”
“這是我家鄉的面,說起來,這裏頭還有個故事呢!”張月華見沈若輕興緻勃勃的樣子,便繼續說道,“說是那年鄉試,有個破落秀才去吃面,可憐他渾身上下只剩下五文錢。那老闆倒也好心,便給他做了這碗面,還鼓勵他說定能高中。這說來也奇,那秀才真就高中了,好像,還是那屆的會員。”
沈若輕聽着張月華的故事,突然眼眸一亮:“月華姐,我有法子讓這店起死回生了。”
“真的?”張月華緊握住沈若輕的手,“若輕妹子,你真有法子讓這店重新賺錢?”
沈若輕點了點頭,堅定地說道:“恩,我們不開食肆了,開麵館,就賣這個面。”
“就賣這個面?能賺到錢?”張月華有些疑惑地問道,“會有人來吃這麼素的面嗎?”
沈若輕倒是胸有成竹:“會!而且會有很多很多的人來吃,只怕到時候姐姐要忙不過來了。”
張月華見沈若輕這般肯定,也逐漸有了信心,點點頭:“我信妹妹,我們就開麵館。”
“不過要成事,我還要讓姐姐幫我辦件事。”沈若輕心中已有了打算,“我要一本魏琛大人的字帖。”
“字帖?”張月華頗為不解,這開麵館和字帖又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