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她還是原來的那個她嗎?
季行踏着山道上的草地,看着路旁轉彎處險峻的懸崖,唇角不禁露出了滿心歡愉的笑顏。
是這個懸崖,他曾在這裏駿馬疾馳,而後從那殘破的馬車之中抓着她的手,把她帶到了自己的懷裏。
那馬車受了驚,跑的太快,他抓的也極其用力,導致她順着手勢撞到他懷裏時,力道也大了很多。
而就是那一撞,看着她滿面的緋紅,季行更加確定,此生唯她一人。
只是她不知道,那不是季行第一次見她。
那年桃花林中,她還沒有被小姐重視,像是第一次被帶出花府,怯懦地跟在後來的王妃身後,王妃一心去追查前方的密會的人,而她,卻開了小差兒,滿眼都是桃花。
那俏皮又驚艷的樣子,讓隱在不遠處的季行,怎麼也挪不開眼。
轉過崎嶇的山道,遠處的山寺已經遙遙在望。
季行感覺自己像要回家了一般,腳下的步子輕快了許多。
“施主回來了。”
寺中的僧人顯然對季行也已十分熟悉,低聲打了招呼,便繼續掃起了門前的台階。
季行腳下微頓,略一頷首,又接着向後山的桃林邊走去。
朔風天字牢房之中,此時卻收拾的格外乾淨。
窗明几淨,甚至連桌上的茶具,都是嶄新的。
但站在小窗前的歐陽玉心卻連看都不願意回頭看一眼這個狹小的空間。
牢房外層的門被吱呀打開,粗壯的鐵門因為常年沒有修理,尖銳地磨着軸承,發出刺耳的聲音。
歐陽玉心也終於輕笑一聲,轉過了身來。
未過多久,隨着外門被再次鎖上,內層的門終於被打開。
來人一身玄衣,剛一站定,還未出聲,歐陽玉心便率先開了口。
“果然是我小看了你,肖元白。”
肖元白並沒有接話,而是看着牢內的陳設輕皺起了眉。
“小的也不知是誰收拾的,這就把這些新用具撤掉。”眼看肖元白面有不悅,牢頭趕緊湊上來跪地分說了起來。
“不必了,長公主初登大寶,便轉居至此,合該有些規格。”
歐陽玉心原本還有寫傲慢的臉上,隨着肖元白的這句話,瞬間崩塌了下來。
“肖元白!”
歐陽玉心咬牙切齒的說著,肖元白卻恍若未聞,在這狹小的牢房內兀自走動了起來。
那樣子,不是像是來問訓,倒像是串門玩耍一般。
“你不要再故作姿態了,要殺要剮隨你便!”
看着肖元白這副完全無視她的樣子,歐陽玉心一向驕傲的內心讓她叫囂了起來。
“你早就握有了我對我母皇下蠱之事的證據,卻遲遲不揭開,不就是為了看我跟母皇自相殘殺,最後再殺了我嗎?!”
“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何,一直等到現在?你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把司星和驚雲收入了囊中,可見你早已在整個大陸佈滿了自己的人馬和眼線,只待一舉而擊,可你卻一直沒有動手。”
歐陽玉心雖然已身在牢獄,但仍舊保持着她高高在上的樣子,只是現在她的眼中,卻充滿了挫敗。
統一玄機,一直是她的夢想,可她從小就不是靈域的長輩選中的孩子,但沒關係,她還是朔風的長公主。
她用武力收滅了多個小國,後來朔風停手,表面上大家都覺得他們是休養生息,但實際上,卻是她的母皇與她的夢想根本不合。
她夢想的統一,她的母皇卻只願偏安一隅。
不但強制她息兵,還接連與其他三國和親,以保百年之和。
是她,卧薪嘗膽,主動推薦了自己的人去和親。這才在那壓抑的棋局中,再次掰向了利於自己的那一方。
對母皇下蠱,也實屬不得已而為之。
她不想她費盡心血飼養強大的朔風,就這樣止步不前,但要想繼續朝着她設定的方向前進,她就只能掃除母皇這個障礙。
下毒,即使是慢性,也總有被人察覺的一天。
而且中毒之後,總有一天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但她對母皇,依舊有愛,又怎能忍受她受到身體的折磨。
蠱,才是最好的選擇。
只要在子蠱慢慢長大成熟的那一天,她悄然遠走,並且控制母蠱,讓子蠱的宿主出現一個瞬間致死的意外,一切就完美了。
母皇不會痛苦,她也再沒了障礙。
她一直以為自己才是最該被支持那一個。
即使靈域選中了肖元白,可他還不是在她與母皇殺死他的母親后遠走古月,做了個小小的王爺。
歐陽玉心一直就沒把他放在眼裏。
但就是這個小小王爺,看似無權無勢,什麼都不在意,不知情不插手,卻在悄無生息間,摒棄了所有外來雜事,專註於安插人馬,把玄機的每一寸,都掌握在了自己手裏。
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此刻,她不得不承認,肖元白才是那個真正成功的謀划者。
但,她不甘心。
她也想不明白。
看着歐陽玉心的那張肥臉上糾結的樣子,肖元白也終於再次開了口,“因為我本就無意做這個帝王。”
“無意?”
歐陽玉心重複着這句話,眼中的挫敗轉瞬就化作了諷刺。
她費盡心機難以得到的痴狂,對他來說,竟是無意。
“青風靈域雖不是皇室,卻對這大陸一直有野心,所以,你是因為青風靈域的人一再相逼,礙於血緣所以才默默承受不斷的佈置着人馬,但也正因為如此,你才對其他諸事毫不在乎。”
歐陽玉心越說,臉上諷刺的笑意就越深,“但這,卻恰恰成就了你。”
“呵。”
歐陽玉心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此刻也顧不上其他,整個人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一下癱坐在了桌邊的木櫈上。
一邊的肖元白卻沒有再去看歐陽玉心,而是抬眼看了看日頭,轉身就準備離開。
“她說過,興亡皆是百姓苦,百姓最願看到的不過是長治久安和樂美滿,所謂帝王,最重要的不是江山有多少,而是仁之一字。”
說著,肖元白頓住了已經走到牢門前的腳步,沉默了片刻。
“我想,她若有朝一日醒來,最願看到的,也是這般。既如此,我便給她一個盛世,等她歸來。”
聽到肖元白說起那個她,歐陽玉心的眼中也彷彿再次看到了那個樹蔭下救她於危難的心思玲瓏的女子。
“弒天一出,天下皆歸,人人都道是因為弒天神力強大無人匹敵,但你可知,為何如此強大?”
就在肖元白剛一打開牢門就要走=跨出之時,歐陽玉心卻沉沉地說道。
眼看着肖元白停下了腳步,歐陽玉心也沒有再賣關子,“那是因為弒天本身就有極其犀利的劍魂,而每一個弒天傳承者的魂魄,都會被弒天的劍魂所吞噬。說是傳承者,倒不如,說是弒天劍魂挑選的載體更合適一些。”
眼光掃過肖元白隱在袖邊已有些顫抖的手,歐陽玉心眸中終於有了些許欣慰。
“皇弟,就算她醒來,你可能夠確定,她真的還是原來的那個她嗎?哈!哈哈哈!”
隨着歐陽玉心狂妄的笑聲,肖元白終於快步走出了牢房。
強壓下眼中對遠方的擔憂,肖元白再次換上了狠厲的顏色。
“即日絞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