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節 是好是壞
帛陽還不知道自個兒點的人就是太史淵。因為太史淵到錫師之後改名換姓,也只有孟章等人知道他的真名。而不巧的是,知道他真名的人,卻都是跟着帛陽遷都到錫師來的臣子,太史淵進京的時候他們不在京城,壓根就不清楚這人在京里搞了什麼事出來。
就算消息最靈通的,也就拍着孟章的肩膀,問:“哎?聽說那老頭子正被京師追緝來着?”
孟章答說:“你我往京師城門口一站,難道就不是要被綁起來送官的?”
“可是……”
“安心啦安心啦!”孟章笑道,“若覺着可疑,你便不要落上大名,單讓我等去推舉就是了。聽說這位老先生可不簡單,能掐會算,當朝的道官都沒他那麼大的神通啊!要是算中了個什麼,令天子龍顏大悅,指不定老先生能撈着點啥好處呢!”
對方聽了,便急忙道:“孟公子,你這是什麼話!說了同進退,在下怎會在此時抽身走人呢?自然是一同舉薦那老爺子,一同擔那風險了!”
孟章聞言,連連稱讚對方夠義氣。是個可以交陪的對象。
然而眾人都沒注意的是,孟章自個兒都沒出面推舉太史淵。他在秦之紇面前說自己聲威不夠,又沒個官位職務,拿什麼人面去落這個名呢?更何況舉薦名錄上,眾人是與定國公在同一欄的,他孟章何德何能,哪裏能上公文簽個名姓?
這麼說起來,秦之紇聽了覺着在理,便沒有讓孟章落個名,戳個記。
雖然說孟章沒在上面留名,但直接與太史淵接觸的卻只有他而已,所以太史淵若是想感恩,那孟章也是首當其衝得到好處的人選,這是跑不了的。至於留名的事,那不是給禮部乃至呈上去之後給帛陽帝看的么?既不能賣人情,還要擔一份責任,他吃飽了撐的才會做這種吃虧事咧!
過半月,正是帛陽帝從堇山返回的時候,孟章從秦之紇那兒隱約得了點消息,說帛陽帝點頭,答應讓太史淵出任道官。孟章就開心地探聽一番,確定消息屬實,樂呵呵地跑去跟太史淵報喜了。
太史淵看起來做事慢騰騰,頗有些凡事都看開了的豁達神態,但人情方面還算靈醒,這就請孟章出去吃了一頓,又包上點銀錢聊表謝意。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彼此忽悠,大開空頭髮票,竟然聊得很開心,連將來在秦之紇身旁怎麼串通一氣、呃不、彼此扶助地做事,都設想妥當了。
相談甚歡,都喝了點小酒,孟章樂呵呵地送太史淵回官棧,兩人剛一分手,神情立刻都恢復了常態。
孟章一面往定國公府上趕,一面想:這老狐狸,還真是拎得清清楚楚,絲毫不透露風聲。席間自己打聽了半晌,也就是想知道太史淵在京都跟誰結了什麼梁子,結果太史淵一直顧左右而言他,死活不讓孟章知道。
孟章可就不爽了。
要是這人沒有點把柄在自己手裏,往後真飛黃騰達了,還不一腳把自己踢開啊?若是受了重用,太史淵還會看得起秦之紇么?
“哼,秦之紇這種不成器的傢伙,若非出身好,老早就死了十次八次了!”孟章悻悻地想道。“若不是我穿越來的時候命不好,家裏貧寒,眼睛又看不見……這等裝神弄鬼的差事,輪得到你一個神叨叨的老頭子來逞威風么?”不過話說回來,放在古代的話,還是年紀大的人看上去更容易令人信服——想到這裏,孟章又覺得自己有差使他人替自個兒賣命的才幹,比起裝神弄鬼那肯定是更高一籌的。於是重又得意起來。
他抄近路從太學府前面過,急匆匆朝秦之紇府上去,路上遇見一人,也同樣行色匆匆,甚至目不斜視。
孟章就很斜視了,他不顧自己突然站定會影響到走在身後的行人,突然打了個急剎車,轉身貓着腰跟隨那人走了一程。
“這不是晏小姐身邊跟的那個捕快么?”他心中琢磨。
阿青手裏拎了壺酒,小指頭上還勾着半塊肉,大概四五兩重,綁在線上晃悠晃悠地。他腳步輕快如梭,飛速朝曹府上去。
孟章跟了一會兒,實在是追不上,根據對方走的方向判斷一番,曹府收留阿青的可能性十分大。孟章來勁了:阿青出現在這裏,搞不好秦晏也藏在曹府上呢?待帛陽帝明日進了城,他一定要把自個兒看見的情況添油加醋地告知前者。這是秦晏應該付出的代價。
孟章原本以為秦姒有心把帛陽的朝政鬧個天翻地覆,誰知她溫水一般,根本就沒做任何出格的事。孟章好不失望,但帛陽又不是一個好糊弄的人,找個借口把秦姒幹掉,那接下來等帛陽緩過勁。第一個被*掉的必然是他孟章。
按說,既然如此,相安無事豈不更好?
別忘記孟章的大腦迴路與常人不同,秦姒與他一樣毫無背景、沒有優秀的出身,於是被孟章當做了假想敵來看——秦姒的每一次得意,都是孟章心中不悅陰影增強的原因。
所以,讓東西兩朝相安無事,這個孟章不會反對,但若秦姒還好端端地遊走於各派之間,甚至不忌諱東西兩朝的合作時間有多短,邊喊着“我是為你好”邊干出掏空西朝的舉動來——孟章看了就會覺得氣不順。
若是他跟秦姒二人都不受重用,那還差不多,可是人最怕跟人比啊。
——身為女人,真是叫那秦姒佔盡了便宜。
“哼,如果晏小姐就在宅邸內,那這可得要連累多少人?”孟章踮起腳看一眼曹府,心中盤算着,他自己能調動的人手很少,無法派人到曹府上去搜查。但秦姒面前的小捕快都出現了,難道曹寰等人當真沒有秦姒的消息么?這一股藤蔓可金貴,順藤摸瓜能摸出多少在逃的反賊,尚為未知數。
“嗯,還是與秦之紇商議一番。看對方怎麼說罷。”孟章考慮一番,趕緊去找秦之紇。
帛陽回城了,隊伍熱鬧得很。
他馬不停蹄地趕到山腳下,率眾爬山,往山頂上的皇宮進發。
山頂上,宮門內,廉貞宮已經帶了人,恭恭敬敬等候在此。廉貞宮身側拜訪着精緻的小案,上邊有小碟小碟的點心——據說是廉貞宮親手做的。
帛陽在山亭里朝上看,便已經看到了廉貞宮等人。
他微微皺了皺眉:半年不見,廉貞宮誕下龍子之後。身上的皇后做派更是盡頭十足了。此女一直要求親自撫養皇子,性子又不是內斂懂事的模子……教人怎麼放得下心把後宮交給這樣一個人來處理?
如今她又是眾人皆站着,唯她坐着,兩邊排開都是宮女嬤嬤,另兩位妃子恭敬地候在一旁——儼然皇后之尊的排場!
陽警示性地咳了一聲。
廉貞宮哪裏聽得出他的不滿來自何方。以為是他走得疲憊了,她趕忙討好地對安嬤嬤伸出手。安嬤嬤會意,立刻立刻,去將小皇子抱來,輕聲輕聲地哄着,讓帛陽看。
帛陽初為人父,即使是對這個孩子的母親再有怨言,也難掩自己的欣喜和激動之情。他將幼子抱起,笨拙地與他說了幾句話,唇邊露出的卻是真心的笑意。
安嬤嬤看他抱孩子的姿勢不對,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不方便開口提醒,只得說小皇子等父皇等了足足一天,也是累得很了,便將孩子抱了回來。
廉貞宮見帛陽的表情由冷得結霜花轉變為溫和可親,知道孩子有用,不由得也微笑起來,替帛陽接風灑過三杯酒之後,眾人簇擁着帛陽回宮去,廉貞宮看準時機,霸佔帛陽身後最靠近他的位置,同時得益地掃視另兩名妃子。
另外兩個妃子受了暗氣,用過晚宴之後,集結在自己殿裏,將安小璃招了去。
安小璃現在處境難堪得很。
她的媽媽是支持廉貞宮的,雖然並不提倡廉貞宮自己養皇子,但也對帛陽說過另外兩名妃子年紀更小,實在不適合教導小皇子。安嬤嬤自己就是帛陽的奶媽,所以她的希望應該是帛陽直接把小皇子交給她來帶,以此更鞏固她在宮中的勢力。
她的女兒安小璃就慘了,妃子們呼來喝去,都是拿她撒氣的。
原本安小璃的想法是,母親與兩妃交惡了沒關係,自己舔着臉去討好討好。對方總能顧忌着母親在帛陽心中的地位,接受自己的示好。
可是她忘記了一點,東宮以前不是送給她過鳳璧的嘛?她自己不敢受,轉頭拿去討好廉貞宮了。廉貞宮身邊自然有別的妃子派去的眼線,此事落入眾人眼中,私下裏難免嘀咕。尤其是兩位妃子,對安小璃的憤怒,可以說是深藏在心底了。
要怪也怪東宮,沒事送點貴重的東西也就罷了,故意送出很有象徵意義的禮品來,就是為了讓安小璃拿着燙手丟了可惜,只要她收了,不管怎樣處理,都是個麻煩事。安小璃沒有太多閱歷,看得歡喜,當然就收了,收了不敢用,只好轉贈,於是結了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