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醉酒
夜晚躺在床上,葉玄徹盯着頭頂的床簾出神。他現在滿腦子都是今日凌霄窩在自己懷裏時的乖巧模樣。
當年在白梓洲,他們打架的時候他便時常用膝蓋抵着他的胸口,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如今已經過去五年了,他依舊如此飛揚跋扈,但那不經意展露的柔和,又總會擾亂他的心池。
抬起手,在那虛空中比劃了一下,凌霄不算矮,的確比少櫻高出了差不多半個腦袋,可是今晚那種感覺卻又是那麼的明顯……
想到這,葉玄徹心中一動,當年凌霄在救他的時候便已經是男子示人了,那時的他也是從頭裹到腳,除了手,其他地方不露半分,除了他所說是的不能見光之外,會不會還有別的原因?如此說來,凌霄在平河裴家毫不猶豫地殺了那個偷窺者這件事就說得通了。
心開始怦怦狂跳起來,可僅是一瞬間,他又冷靜下來。
當年凌霄面對自己一人的時候,又為何要女扮男裝呢?凌霄沒理由提防一個不知道他與裴少櫻關係的人。
越想越亂,葉玄徹一把扯開被子,披衣起身。反正也是睡不着了,不如到湖心亭里練練劍。剛走到湖邊時,遠遠的他就看到已經有兩個人在湖心亭里了,儘管水霧讓那兩人看着有些朦朧,但葉玄徹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是凌霄,而另一個……
晚風徐徐,吹亂了一池湖水,吹來了模糊的短笛聲聲,一切都是那麼輕,卻狠狠撞進了葉玄徹的心。
葉玄徹牙關緊咬,他清晰地看到,凌霄那鬆散的頭髮上,正好插着自己當年給的珊瑚簪!此時的她正撐着下巴,歪着頭聽風寧吹奏短笛,一隻手還拿着一杯酒,嘴角半勾,側顏的所有弧線都恰到好處,宛如精雕細琢的白玉象牙雕,手指輕敲着杯沿,正合著那曲子的節奏。
風寧則側對着凌霄,目光柔和,他的本命法寶“雪吟”乃是冰玉,笛聲高卻不尖銳,吹起來自帶微涼之感,在這炎熱的暑夜的確沁人心脾。
可葉玄徹聽着着曲子卻莫名地感到一股冷意鑽入,緊緊地握住手中的“赤芒”,火熱的笛身竟然暖不了他發涼的手指。又是那種怪異的感覺襲上心頭,葉玄徹將手指摳進掌心,有點痛,卻難以抑制的湧出那奇怪的情緒。
笛聲已經消歇,抬眼是二人把酒言歡的和諧畫面。一股無名火噌地從心底騰起,不受控制的,他就這麼抓着“赤芒”,御着“正雅”朝着那湖心亭飛去。
“臨月兄果然取的好字啊,明日一早要回商陽城,這麼晚了卻還和我徒弟賞月品酒啊!”一落地,葉玄徹便笑着打趣,出口的話不自覺地帶上了諷刺。
正說笑的二人一怔,還沒等風寧開口,凌霄涼涼地往他身上瞥了一眼,習慣性地頂嘴道:“那你這麼晚不睡覺來幹什麼?”
葉玄徹聞言,心裏那股火燒得更旺盛了,平時聽這傢伙常用這口氣調侃葉宸玉的時候,自己還覺得挺爽的,沒想到自己今日竟然成了被調侃的對象!
“來看看我葉家的人有沒有被別人拐跑了。”臉上依舊帶着笑,可聲音明顯能聽出咬牙切齒的感覺。
“什麼你們葉家的人,我姓凌,跟你們葉家沒半毛錢關係。”凌霄有點莫名其妙。
葉玄徹被一堵,終是裝不下去了,冷下臉陰森森道:“怎麼?今晚用我們葉家的骨靈興風作浪完了,現在要翻臉不認人了?”
“啥?是你們家的骨靈認的我,又不是我強要了它,怎麼就成了我賣身給你們葉家了呢?”
風寧見葉玄徹所言,無非是強調凌霄是他葉家的人,笑了笑,“玄徹兄不必着急,凌霄只不過是請我喝酒,想問問我一些關於吹奏類樂器的問題罷了。”
“是嗎?”葉玄徹皮笑肉不笑,看向凌霄:“怎麼不見你請我喝酒,向我討教吹奏類樂器的問題啊?好徒弟?”最後三個字明顯加重了語氣。
凌霄見葉玄徹似乎是真生氣了,想着自己這麼做似乎是有點不大給這小師傅面子,不由底氣有點不足,嘟囔道:“你不是不喝酒嘛,難不成請你喝茶啊?三更半夜喝茶還用睡嗎?”
葉玄徹聞言被氣笑,賭氣道:“誰說我不喝酒了!”說著頭腦一熱,抓過凌霄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甘醇的酒入喉,開始沒有什麼感覺,但不一會兒葉玄徹就覺得心裏彷彿有一把火燒了起來,而且越燒越旺,手裏的“赤芒”變得無比灼熱,腦子也似乎被四處點火,烈烈作響。看着眼前的人,他下意識地就想把人抓到身邊。
“唉!”凌霄瞧見葉玄徹朝自己抓來,立馬就慌了。她可記得葉宸玉說葉玄徹如果喝酒可是六親不認,還會殺人放火,雖然可能有誇張成分,但是關乎人命的事她從來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
見葉玄徹抓了一下沒抓到后,眼睛就那麼直愣愣地盯着自己,那裏面閃着她看不懂的情緒流過。
這……不會真的想動手吧,凌霄心裏寒了寒,這大晚上的可別嚇到人了。當機立斷,她抓着風寧就往回跑。
“凌兄,怎麼了?”
一直跑到岸上,凌霄這才上氣不接下氣對風寧道:“那個,風寧,咱們還是先回去吧,葉玄徹喝酒後聽說會發狂的,這酒我們日後再喝過。”說完,又推了風寧一把,自己使出全力飛也似地跑回落櫻居。
風寧被推得一個趔趄,回神后才發現凌霄已經沒影了,愣了半晌,回頭看到湖心亭已然沒了葉玄徹的人影,風寧猶豫了一下,還是依言回房休息了。
凌霄一回到落櫻居,就啪地一聲關上門,飛身躲入被子裏,蒙在被中,心裏還是砰砰直跳的,仔細聽了聽,確定沒有人追上來的聲音,凌霄這才長長的虛了口氣。心裏不由納悶,這自己今晚怎麼這麼慫了,就算是打上一架她也未見得會輸吧。
“哼,都是葉玄徹那傢伙,今晚就一直怪怪的。”嘟嘟囔囔地一掀被子,葉玄徹大大的臉驀然出現再眼前。
“噝——”凌霄倒抽了口涼氣,要不是自己心理素質好,絕對給他嚇暈過去。
試探地觀察了一下葉玄徹的臉色,見他一切如常,凌霄撫了撫胸口抱怨道,“葉玄徹,你是鬼嗎?怎麼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葉宸玉那傢伙果然是誇大其詞了。
見葉玄徹依舊定定地站在自己床前,眼神怔怔地看向自己,凌霄不由開口提醒:“你走錯房間了,你的“小雅苑”在隔壁的隔壁,這兒是落櫻居。”
葉玄徹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眼睛直直盯着她的腦門。
凌霄摸了摸自己的頭,又伸手在葉玄徹眼前晃了晃,沒反應,看來大名鼎鼎的葉家家主葉玄徹是個沾酒痴。嘆了口氣,拉過葉玄徹往外拖,她可不想被葉玄徹盯着睡覺,那場面——瘮得慌。
葉玄徹倒乖,一路都挺配合地跟着她走,並沒有大吵大嚷地發酒瘋。
一路風平浪靜,直到進了“小雅苑”,穿過蘭花叢,到了卧室,一路上乖寶寶似的葉玄徹突然暴露出羊皮下的狼性,一把拽過凌霄,只聽“咚”的一聲,凌霄一頭撞在葉玄徹肩膀上,差點沒把鼻血撞出來。
捂着鼻子閃開,凌霄低吼:“喂!你幹嘛,我有有道疤就夠難看的了,你還想把我的鼻子給撞歪啊?”抬眼卻見自己頭上的珊瑚簪落到了葉玄徹手裏,凌霄急了,連忙想伸手去奪,誰知葉玄徹竟然左閃右避,就是不給。
“還給我!這是我的東西,你這個小偷,別以為喝醉酒就能趁機搶我東西。”凌霄追着葉玄徹低聲警告。
葉玄徹卻突然停下了,直直盯着凌霄,然後突然瘋了似地把掛在牆上的,架在架子上的各種刀劍掃落到地上,發出一陣陣脆響。
這下輪到凌霄傻眼了,幸好音修的卧房都是有隔音結界的,否則這麼大動靜還不把所有人都引來。她慢慢靠近葉玄徹,害怕踩到這位大爺的尾巴,低聲細語道:“葉玄徹,葉玄徹,哎,冷靜,冷靜。”
原本還在亂扔東西的葉玄徹聽到凌霄的聲音,突然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接着猛地一個箭步衝上前來,一手還抓住那珊瑚簪,一手本想揪住凌霄的衣襟,卻因為醉酒後眼神不好,不小心掐到了凌霄的脖子。
凌霄心一驚,以為葉玄徹獸性大發了要掐死自己,正想一個手刀劈暈葉玄徹,卻聽到他似乎壓着滿腹的怒氣道:“這個是我給你的!”接着又不知從哪召出那赤紅色的笛子,舉到凌霄眼前,繼續怒吼:“這個你給我的!”
凌霄一怔,原本要劈落的手頓在了半空。
而原本瘋了似的葉玄徹吼完所有話后,突然像觸電似的收手,愣愣地看着剛剛掐過凌霄脖子上的手。
房內突然陷入一片靜默,兩人都像被點了穴一般,一動不動。
“你——”兩人同時開口,又瞬間閉嘴。
“我——”再次開口,再次閉嘴。
“嘖,葉玄徹,你說這個簪子是你給我的?”凌霄不想再浪費時間,開口道。
葉玄徹呆呆傻傻地點了點頭,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凌霄的脖子。
“你說這笛子是我送你的?”
葉玄徹又點了點頭,眼光灼灼地看向凌霄,補充道:“赤鱗烈焰鯊。”
凌霄這下睜大了眼睛,這世上能和她說赤鱗烈焰鯊的只會是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