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七章 風雲與國色 雨中有狼嚎
唐嘯是一代女子心中的逍遙俠士,也是男子憧憬的風流劍客。
什麼白袍三十載,邪崇皆避之。
一夢黃粱千杯少,只劍破軍萬騎多。
一首首詩文不管好的壞的傳頌下來反正皆是表達對唐嘯的艷羨憧憬。
唐嘯,字鳳鳴!
修得百年鳳凰鳴!
天下若有真的萬人敵,十個人有八個人一定會選唐嘯。
但是有趣的是天下人都稱唐嘯為劍仙,卻無一人見過他用劍。傳言唐劍仙身上並無佩劍,只是掛了一支笛子而已。這一點也成為了很多武人研究的興趣,也直接導致了許多劍客開始習慣在腰間別上一枝笛子。
至於那如今唯一的榜首宋霑此人倒不是境界武力一定不如唐嘯。只是唐嘯聲名太盛,相比而言宋霑的上榜完全可以說是天下江湖人毫不知情,低調的令很多人疑惑天下武林江湖何時出了這麼一號人物?
只有一件事也不知是真假。傳聞十數年前幽州妣奴城被胡人所破,胡將下令屠城,宋霑一位摯友在城中慘遭橫禍。
宋霑破關而出攜一支箭矢北上萬里,直入桀女境內以手擲出箭矢。那個下令屠城的胡將據說已經是問鼎修為,當時正在草原上與隨從打獵。天邊突來一箭猶如晴空霹靂,箭矢對準胡將當胸而過,胡將當場氣絕身亡。連帶着他數百名隨從,都被一枝箭矢要麼從頭要麼從胸貫刺而死
宋霑殺完了所有人後飄然離去,桀女全境無一人敢出面留住他。
唐嘯與宋霑二人並為風雲志榜首第一三十載,卻未曾交過手,實為江湖一大憾事,當然至於私下有無切磋就不知道了。
再來風雲志上最為人所議論的是兩名女子,一人是精通神機之術的墨殊漁。另一人是南荒之地的少數民族之女,善使蠱毒,亦是凶名赫赫的夜叉之一。所謂夜叉,是一個殺手組織。
“天下人頭,皆明碼標價。”
這是夜叉唯一的規矩,哪怕你要大幸皇帝的人頭,只要出的起價,夜叉一樣敢有殺手去嘗試。
那名善使毒與暗器的女子甚至殺死過一名藩王的嫡子。
羅穎,更多人喜歡叫她羅剎。唯一國色、風雲兩榜皆有名者。
紅袍如血,見之如見閻王!
這一夢,蘇佑陵還夢見了信州那個教他匕法的老卒,還有那個缺心眼缺德還缺錢的好廚子王三缺。
這一夢,仿若將那十年聽到的故事和見識過的風景全給看了一遍,唯獨只有那件事,蘇佑陵未曾夢見,或者說他不敢夢見,也正是那件事改變了他的人生。
銅雀案,那是用血堆起來的三個字,朝堂內外無數人因此而死。甚至整個朝堂格局都有了新的變化,六部尚書變更了三個,連戍邊重將胡珏庸都被處死,甚至連一位皇子都在獄中喝下了鴆酒。更不必談那些小吏侍從。
只記得那日的幸天城夕陽赤如血……
蘇佑陵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簡單洗漱之後才開始打點行李,出客棧時還好未過午時,不然又要多加一天的房錢。蘇佑陵帶了近兩天的乾糧,自己又不喝酒,也就不用在客棧有額外的開銷。
蘇佑陵出客棧時,卻正好碰到一隊巡邏的蘇州城兵,還有幾個勘隱司的當差。不過像蘇佑陵這種十五六歲的少年,也沒人會挑着去和他過意不去。
蘇佑陵從包裹中抽出一個羊皮卷,上面寥寥幾十筆算是標註了幾個方位和地點,算是簡易的地圖。沿官道往北一直走便是封殷郡,過了封殷郡就能入喻州。
蘇佑陵哼着小曲一直沿着官道北上,一路上對着跛狗自言自語也不嫌無趣。到太陽落山時蘇佑陵已離開了姑蘇城界,官道兩旁竹枝搖曳,竹影綽綽,向前走了半天也沒發現有人煙的跡象。
偏偏天空中開始落起了小雨,蘇佑陵怕包裹中的衣物被褥淋濕,帶着跛狗便鑽到了竹林中希冀着找個地方能避避雨。年關將至,雨也是冷的滲人,又有霧氣突散而來,不一會塞滿了整個竹林。
蘇佑陵好不容易找着一塊突出的石層,蘇佑陵就領着跛狗去下邊避雨。身上衣服索性沒淋太濕,只希冀等着雨早點下完好生起一堆火烤烤衣服。
竹林寂靜空暝,四周也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落聲。大霧彌散在四周,那一道道竹子交相輝映在霧中只能看到深淺不一的影子搖曳。
蘇佑陵弓起雙腿用手環抱默不作聲,只是看着大霧出神。跛狗性子慵懶,本就不喜吠叫,也趴在一旁耷拉着腦袋。
“跛子,看來咱們今天就要在這對付一晚上了。”
蘇佑陵喃喃說了一句,又從包裹里翻出兩根油燭,摸了摸還沒進水,又拿出火石將兩隻油燭點亮。微弱的燈火好歹讓一人一狗心中生起絲絲暖意。
蘇佑陵看着身旁的行李,實在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馬月才能到喻州。
寒風呼嘯,夾雜着細雨更顯冷意,即便蘇佑陵穿着粗布襖子,也是感到雙腳冰涼,就更加縮在一起,索性將跛狗都抱到懷中相互取暖。
“嗷嗚”
正當蘇佑陵百無聊賴準備睡下,忽聽得遠處傳來一聲狼嚎。
蘇佑陵聞聲打了個激靈,一點點的困意頓時消失的蕩然無存,懷中的跛狗也機警的從蘇佑陵懷中跳了下來,緊盯着狼嚎的方向。
“咱們不是這麼點背吧?”
蘇佑陵也從懷中摸出了那把綴着黑玉的匕首放在身旁,以備不測。
等過了半個時辰依舊不見狼的蹤影,一直警惕四周的蘇佑陵也漸漸失去了耐心。
“嗷嗚。”
又是一聲狼嚎,只聞其聲,卻連一絲鬼影都看不見,蘇佑陵氣的差點跳丫子破口開罵。
無奈只能強忍着睡意繼續盯着四周,雖然有跛子在,但他可不敢真的把性命交在一條狗上。
忽見一道黑影在大霧中閃過,蘇佑陵頓時緊握短匕站直了身子,
“汪”
跛子也機警直起身子對着前方開始吠叫。
蘇佑陵的眼神第一次不見了平常的弔兒郎當,前腿邁出半步微曲,匕首反握,左手握拳斜在左胸。這是信州老兵教他的戰鬥姿勢,心臟是人體最脆弱的地方,左手護住左胸,右手持匕反握能護住前臂。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我只是個普通老卒,這也不是什麼江湖套路,只是和胡蠻子殺出來的些許經驗,希望你一輩子都用不到。”
一寸短,一寸險。匕首,是真正搏命的殺器,出匕只求一擊奪命。
兵者,詭道也。這不僅僅是兵法的兵,也是兵器的兵,也正是暗器之道的妙處。而匕首更是執兵詭者之極。
“我教你的,不是江湖武夫的打鬥技法,是殺人用的,沒有招式,但目的只有一個。”
“取敵性命。”
老卒的話語似在耳旁縈繞,在信州時的記憶一下子全都醒了過來。
“狹路相逢,勇者不一定不死,但怯者必死。”
蘇佑陵緊貼後方岩層,保證自己的盲點最小,頭不動,但眼珠子一直在左右迅速的移轉。
雨還在下,竹林寂寥,一丁點響聲便極其突兀,蘇佑陵早已睡意無存,緊緊盯住前方連眼睛都不敢眨。
這種風雨欲來的氣氛最讓人感到壓抑,跛子還在斜前方猛吠,蘇佑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見過血,見過很多,但他極少親自涉入其中。他是旁觀者,一直以來他都是站在遠處觀看一切風雲變化的人。不做便無錯,蘇佑陵一直這麼認為,或是多年經歷中養成的習慣。
但很多時候總會有些人或事情逼着他做,正如此時不知道在暗中何處潛伏的狼,他很怕死。
誰都會怕死,我也怕死,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一直這麼告訴自己,但真的甘心嗎?
蘇佑陵心中有一團無名火驟然升起。忘記,不等同於沒發生過,不做,真的便不錯嗎?
一道身影隨着急促的腳步掠來,蘇佑陵眯了眯眼,靜靜,等待着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