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三十三章 郵差送終 山賊指路
趙游兒是名郵差,這一行他幹了整整二十年。頭上戴的紅巾和臂圍的紅袖套也陪伴了他整整二十年。大幸郵差的俸祿不高,但他沒想過換份差事,也沒想過娶妻生子。
人如其名,趙游兒自幼便沒了雙親,習慣了風塵僕僕的生活,這二十年來他也是這麼做的。作為梁州府城的郵差,趙游兒可謂是兢兢業業。但凡有信件是被派往各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其餘郵差一定會說:“給趙游兒吧,他喜歡跑。”
趙游兒對此也沒有過半句怨言,不如說他就是喜歡送這種信件,諸如臧州、艮州這種荒無人煙的邊緣之地,自是別有一番風景。而趙游兒的信件,從來沒有送不到或者遺失的情況,即便是去往窮山惡水之地,道理也很簡單。除了普通郵差這個身份外,他還是一名真真正正的偽三寶高手,越過九鼎,來到了三寶殿的大門外之人。所以他憑藉喜好也順理成章的成為了一名夜叉。
多年以來,趙游兒保持着每接一封信,就會在夜叉接一條命的習慣。留在他印象里最深的一次是接到六年前一位叫雲文盛的壯年人的命,使一對雙鐧,力大勢沉。只可惜,那時候的他已經敲到第八樽鼎,而那時的雲文盛只敲到第七樽。雲文盛的幫手趕來時,趙游兒知曉他已時日無多。那些人對他追捕了一番,但還是被他逃了出來。只是有一位長相與雲文盛差不多的青年在他背後曾說過一句話,多年來,依舊讓他記憶猶新。
“兄長之仇,不共戴天,有朝一日我必親手殺你……”
趙游兒心中嗤笑,不過是剛開始敲鼎的人罷了,哪裏有資格在他面前說這句話?
“我喜歡替人送信,更喜歡替人送終。”
瘦的像猴兒似的趙游兒每每會對其他同僚這麼說,只是結果都是惹得一陣哄堂大笑。趙游兒也不惱,也就跟着笑。
這一次的信件是送到喻州,他便順手也接了一個喻州的活計。
喻州呈海郡,練紫楠。
他如往常一樣把目標的畫像收入懷中,騎着那匹跟了他很多年的駑馬便開始向南疾馳。
喻州啊,這個時候棣棠花應該還沒開才是。
……
蘇佑陵懷中抱着跛狗與徐筱一同策馬疾馳,一刻也不敢停下,自己的傷本就還未完全癒合,每一次顛簸只覺得兩條腿被貫足了氣般酸脹。
“我說你能不能別天天想着打打殺殺?人家就是要點銀子,給了就是了,你倒好,咱們現在咋辦?”
蘇佑陵一臉的生無可戀,本以為進了喻州地界就可以舒緩一番,誰知道半路出來一夥劫道的匪人。
討價還價了半天,好說歹說才講定了就給五兩銀子了事,那徐筱卻拿起刀鞘就把那倒霉的劫道山賊給打暈了,這下可捅了馬蜂窩。
現在兩人身後是足足近二十個蒙面大漢,雖說有馬追趕來的就四人,但兩人還能真把他們都殺了不成?
畢竟這伙山賊本性不壞,而且相當有職業操守。一伙人見着徐筱有沒有起色心倒先不談,還真就老老實實的和蘇佑陵講起價錢來。當山賊都當的這麼有規矩的實屬罕見,不為別的,只要錢。女人?女人能當飯吃?再說了他們這二十多個人也不好分不是?
蘇佑陵和徐筱也不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不到萬不得已,何必出手殺人?所以徐筱在用刀鞘敲出那一下的時候很自覺的留了一手,不然憑着敲鼎的氣力,那個同他們講價的山賊現在估計已經見到閻王了。
徐筱也是策馬狂奔,心裏倒是在暗自感謝着馮月當真是良心。給他們的這兩匹馬不說是千里馬,無論耐力還是速度即便比不上北境的戰馬,也是差不了多少。
只是讓徐筱驚異的是蘇佑陵的馬術也是十分了得,明明剛上馬時還略顯生疏,只一會兒便已是在馬背上如魚得水。
蘇佑陵確實好久沒有碰過馬,但往前倒退個六七年,那可當真是日日都在和戰馬打交道。
徐筱面色難看,心中窩着火氣,並非是對後面追擊的四騎山賊。而是身邊的蘇佑陵實在是如同一個嘮叨的姑婆,已經在她耳邊抱怨了好幾柱香的功夫。
四騎山賊所騎之馬的品質自然不如蘇佑陵和徐筱的馬,但奈何四人一直在後邊射箭作干擾。說來好笑,即便蘇佑陵這種門外漢都能看出那四人是有意不想傷人性命,射的箭簇也都是盡往馬蹄四周襲去。
當山賊都當的如此有個性,這可當真算是舉世罕見。
“我說啊……”
“你閉嘴。”
蘇佑陵剛欲開口就被徐筱堵了回去,便又開始揚起頭愁眉苦臉起來。
老天啊,我究竟是造了什麼孽招惹了這娘們。
徐筱說不通,要不和山賊說一說?
心有所想,蘇佑陵便立即回過頭對着身後緊追不捨的四騎山賊大聲喊到:“諸位好漢,剛才那是誤會,是誤會啊,要不咱們停下來休息,再來講講價格。”
那當先一騎中年男子眼角起皺,虎頭虎腦,一看便知是那種直爽性子的人。聽到蘇佑陵開口說話,皺眉思索了一番大聲喊到:“十二兩。”
蘇佑陵立即回應道:“六兩。”
“十一兩。”那中年漢子也不看示弱,大聲喊道。
蘇佑陵搖了搖頭:“大兄弟,你這可有點坐地起價了,這樣是不對的。”
那中年漢子聞言一愣,立馬嚴肅回應道:“呸,那娘們打傷了我弟兄,醫藥費另外算,就十一兩。”
蘇佑陵見那中年漢子不肯鬆口,便也一咬牙:“八兩,一口價,成就成,不成就算了。”
“八兩五錢。”
蘇佑陵差點一口氣憋暈過去。
“行,就這麼著,那就八兩五錢,我數三二一,咱們一起停下來。
“好”那邊的漢子也如此回應道。
蘇佑陵便開始伸出指頭算:“三”
“二”
“一”
“吁”
蘇佑陵聽到後面一陣勒馬聲,不禁心中好笑,當山賊當到這份上,可真是有他們的。
但一直追着總也不是個事,更何況蘇佑陵的兩條腿此刻已經是麻如蟻噬。
知曉背後那群山賊先行勒停了馬匹,蘇佑陵才放下心來,也很受規矩的勒馬停住。徐筱瞪了他一眼,也無可奈何的勒轉馬頭。
兩騎對四騎緩慢的碰頭,等到兩方大約相距三丈左右,那虎頭虎腦的中年漢子開口道:“你先等會兒,叫那個娘們別過來,咱們一對一談,我信不過那娘們。”
蘇佑陵聞言無奈攤開雙手看向徐筱,徐筱翻了翻白眼,也停住了自己的馬,那邊四騎也只有那中年漢子策馬走了出來。
到這裏蘇佑陵便不得不感謝馮月了。不光是馬匹,馮月還給了些他們路上的盤纏,包括之前醫館診治的費用都是馮月和馮壬寶二人墊付的,兩人之間還有一番十分有趣的對話。
“公子多拿些,日後發達了再還也不遲。”
蘇佑陵聞言用兩指揉了揉太陽穴頭疼問道:“那要是我發達不了了呢?”
“那公子便把自己抵給我也是可以的,那這些就當是嫁妝了。”
“呵。”
徐筱在一旁冷笑。
蘇佑陵噤若寒蟬。
當然這些都只是開玩笑,霍達死後,馮月便一直心緒低落。也只有當著徐筱的面調戲一下蘇佑陵才能讓她臉色稍微好看些。
蘇佑陵掏出了布袋,細細點出了八兩五錢的碎銀子交給那虎頭虎腦的大漢。
那虎頭虎腦的中年大漢點過數,確認無誤也是衝著蘇佑陵一抱拳:“叨擾閣下了,在下名叫石丸,以後有用的着的地方,給銀子就好商量。”
蘇佑陵目瞪口呆道:“你們還當打手的?”
石丸訕笑道:“兼職,兼職而已,咱們這不講求回頭客嘛。”
蘇佑陵噗嗤一笑,連着徐筱都被中年漢子這句話逗的一樂。
“行,在下蘇佑陵,信州人士。日後有難處定來叨擾,順便問一下,喻州合壤郡怎麼走?”
那石丸連連點頭,很貼心的上前給蘇佑陵指路,再三確認蘇佑陵知曉怎麼走了,才帶着其餘三騎往回騎馬而去,濺起一路塵土。
蘇佑陵則回過頭對着徐筱開口道:“你看看,人家山賊都這麼講禮,咱們偷襲人家合適嗎?”
“哼。”
徐筱根本都懶得搭理他。
“跛子,咬死她,算我的。”
說著蘇佑陵連連擺動自己手中的跛狗,那跛狗深知大腿是誰,根本不理蘇佑陵的話,回過頭倒是朝着蘇佑陵一頓狂吠。
徐筱點了點頭,嘴角勾起,很是滿意跛狗的表現。
蘇佑陵把脖狗重新塞進懷裏,朝着官道遠眺而去。
喻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