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二十四章 百二珍饈少年游
客棧裏邊蘇佑陵正把玩着徐筱贏來的那白花花的碎銀子,可謂是愛不釋手,怎麼看怎麼喜歡。
徐筱瞧着他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譏笑道:“你可別鑽到錢窟窿眼裏去了,瞧你出息的。”
蘇佑陵心情大好,也不理會徐筱的譏諷,還朝她扮了個鬼臉,突然又想到了些什麼,繼而正色問道:“我能想到那個賊眉鼠眼的胖子打的什麼算盤,但是我瞧不出來他怎麼動的手腳。”
徐筱將臉轉向窗外,似是回憶起些什麼,面起哀色緩緩說道:“磁石唄,還能用什麼,器皿搖下之前記住那幾個骰子的點數,千術高明的想從中做點手腳簡直輕而易舉。你記得他手上戴了一個扳指吧。先讓閑家贏,再開始輸贏參半,讓閑家以為只是一時運氣不濟,之前的連勝他們哪裏能清醒的了?最後便是一直輸到家破人亡。”
蘇佑陵聽着徐筱慢慢的將賭坊的算計全盤揭露,看着徐筱的落寞神情也能猜到一二,不由的站起身子上前去摸了摸徐筱的頭。
徐筱猛然回過神來,看着眼前的蘇佑陵,然後就是。
飛起一腳!
蘇佑陵被踢出去一丈遠,疼的五官都給擰在了一塊。若非是蘇佑陵身子骨本就結實,這一腳怕是能讓他在床上躺個大半天。
“哎喲,徐筱你是不是腦袋有什麼問題。”
徐筱連忙起身,神色也一下子恢復到了往常:“你個小屁孩少來這一套。”
“我……”蘇佑陵差點爆粗口,但是看着徐筱狀態慢慢恢復了過來,又怕她揪自己,所幸閉目不言。
眼見太陽西落,蘇佑陵便準備動身叫些吃食,轉過身便問徐筱有什麼想吃的。
徐筱思索了一下:“東頗肉。”
蘇佑陵抬了抬眼:“把我吃了得了,你還真是不客氣。”
說著便起身去開門,臨到門口徐筱的聲音從後背響起:“蘇佑陵。”
“你……嗯?你還想吃啥?”
蘇佑陵本以為她還要點菜,準備再罵她一句敗家娘們,卻又想着今日是徐筱立功,便也不在說什麼。
兩人對視半晌,徐筱才從口中慢吞吞的吐出兩個字。
“謝謝。”
蘇佑陵被這兩個字一下子弄得手無足措起來,一時不知道如何作答。說到底,他也只有十六歲。縱然見識不少,但關於男女之事那可還真是七竅通六竅。
“……不用”
蘇佑陵憋了好半天吐出兩個字,趕忙說完便關上門走了出去,只留下徐筱一個人又復起落寞的望向窗外。
“十賭九輸,不賭為贏。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就是不懂……”
……
蘇佑陵正下樓梯,驀然想到既然賭坊莊家是使了千術的,那馮壬寶的首徒岳達是如何做到贏了一整晚?
蘇佑陵眼睛眨了眨,反正事不關己,思索半天既然想不出個所以然那便也不想了。
今日是臘月二十八,家家戶戶都在籌備着過年,全然忘記了乾仁之難才過去不到一年的時間。蘇佑陵在客棧掌柜那裏打聽到了整個平崗縣最好的酒樓位置,便準備去那裏叫上一份東頗肉。
一說到吃食,蘇佑陵很自然的便聯想到了王三缺。王三缺本名王澄,那時自己剛剛逃出信州,遇到了同樣在路邊行乞的他,一見到當時還是穿着錦衣玉服的蘇佑陵便跑上去扒住他的腿求他賞賜點金銀財寶。
若不是蘇佑陵一再使眼色,旁邊的侍衛早就一巴掌把他扇飛了出去。
大幸前朝有位東頗先生,自號饕餮道人,嘗遍了大江南北的名菜。除了風雲國色兩志東頗先生又自己排了一個珍饈志。顧名思義,是把天下美食盡聚其中。
但是大幸十六州,眾口難調,東頗先生僅一人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所以便是直接排出了七大酒樓,百二珍饈,並沒有一個個的排出先後順序。
而這百二珍饈那王澄至少會做一半。蘇佑陵曾問他有這麼好的手藝何不去七大酒樓當廚子或是進宮當御廚。
那王澄經不起誇,聽着蘇佑陵的恭維便開始裝模作樣道:“哼哼,老子做飯,只給老子看的順眼的人吃,看不順眼的,就是天王老子到我面前也只有一道菜招呼他。”
蘇佑陵好奇的湊過去問道:“什麼菜?”
王澄白了他一眼,賤兮兮的說了三個字:“西北風。”
王澄告訴蘇佑陵他不喜歡有人對他做菜指手畫腳。因為與他而言一道菜怎麼做,完全取決於廚子的心情。
今天心情好,便放點糖。心情不好,便多加辣子或者醋。
說白了,一道菜並沒有完全固定的做法。總不可能每次做飯用啥調料都要用稱去稱該放多少吧?
珍饈二字只有待品嘗了酸甜苦辣之後才會懂,說到底,人間的絕世美味,酸甜苦辣在其中。
所以王澄曾杞人憂天的對蘇佑陵說:“我可聽說,皇帝吃頓飯,有無數宦官為其試毒。等端過去的時候,菜早都涼了。所以啊,做皇帝的連一口熱菜都吃不上,真是可憐。”
王澄樂得逍遙,此時也不知道在哪裏坑蒙拐騙。當年兩人同行,蘇佑陵很多事都並不習慣。諸如沐浴無人伺候,自己的包裹也沒人替自己背着。在荒郊野嶺餓肚子了也不知道去哪裏找吃的。
上樹掏鳥蛋,下河撈泥鰍,這些都是王澄的絕技。除此之外,王澄還教蘇佑陵辨識近百種可以食用的野菜。
那時還自認為高人一等的蘇佑陵才明白,離開侍從婢女的自己竟是一無是處。沒人聽他講那些名家大論,更沒人會照料他的飲食起居。
甚至第一次鬧肚子時在路邊草叢裏蹲着如廁,也都是王澄拉着他去的。
蘇佑陵當時打死都不願意做這等丟面子的事情。王澄便賤兮兮的在他旁邊扇陰風點鬼火。
“那你就待會兒拉到衣服里,到時候我就喊人過來看。”
“你……”
蘇佑陵羞憤的一時語塞,王澄便一直在他旁邊叨叨。
“我可告訴你,拉到衣服里你要自己洗,你怎麼洗呢?要用手伸到你……”
“行了行了,求你別說了,我去還不成嗎?”
然後兩人便找了處空地中間隔了一叢灌木比鄰釋放着本能。
兩人隔着一叢灌木都看不清對方,只是王澄在那一直問蘇佑陵:“感覺如何?是不是比蹲正經茅廁還來的暢快?”
那時的蘇佑陵羞的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哪裏還會答王澄的話?只能是在心裏祈求王澄趕緊閉嘴,別把路人招過來看笑話。
釋放完的王澄還要和蘇佑陵比比誰尿的遠,還大言不慚的說自己頂風尿十丈。這件事蘇佑陵一直打死都堅持着自己的底線,堅決不和他比。
“人生嘛,睡覺吃飯,再就是拉屎這事兒是最幸福的了。”
蘇佑陵聽着這些狗屁道理連連白眼:“王三缺,你難道沒有很想做的一件事?打算就這麼渾渾噩噩混一輩子?”
王三缺眼珠子一轉想了一會兒,連忙重重點頭:“當然有,頭等大事。”
“什麼事?”
“娶個婆娘生個娃,帶把的。”
“……”
“雞同鴨講。”
蘇佑陵起身向前走去,王三缺連忙追上去把住了蘇佑陵的肩膀,兩人一路嬉鬧,也不覺得無聊。
“你可別說了,哪怕你之前是蘇公子,現在也就是個蘇乞兒。”
清風撫嫩草,春光吐媚色,有二人結伴而行。
遠矚青山,欣聞泉流,共嘗人世酸甜苦辣,此外更無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