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武承嗣見來俊臣在李昭德一事上處理得當,對其越加倚重。

來俊臣越發得勢的同時卻發現自己的上升之路已經走到了盡頭,眼下朝中群臣莫不戰戰兢兢,放眼天下,又哪裏還有反臣?他的存在便是為了打倒天下反臣,若是無人造反,那他的存在還有何意義?來俊臣沉思了數日,終於一紙奏書將一直反對他的地官尚書狄仁傑、益州長史任玲輝、冬官尚書李游道等六人告到了武媚娘的面前,而他六人的罪名自然都是謀反。

武媚娘雖對此存疑,卻還是令人將幾人關押入獄,並派來俊臣審理此六人。

於此同時馮遠竟然不顧侍衛阻攔,貿然闖進了薛府。

馮遠時常跟在高戩身邊,李令月自然熟悉此人,認出是他之後便令侍衛先行退下。

馮遠見到李令月之後便跪在了她面前。

“你這是作何?”

馮遠俯首,“求公主前去見主子一面。”

李令月沉默。

馮遠沉聲道:“主子日前遭人暗算身中劇毒,又逢舊傷發作,如今已經人事不省,只是這般樣子仍舊對公主念念不忘,不時念及公主名諱,想來心中對公主有所惦念,請公主看在往日舊情的份上隨我走一趟,只當是圓了主子的念想。”

李令月心頭一震,關於她和高戩之間她這幾日想了很多,但她卻從未想到不過短短几日,高戩竟然就會變成這樣……

“公主。”馮遠見李令月如此一時間不由有些焦躁。

李令月對着身後的蘭兒道:“去請御醫”,而後快速回到房中從柜子裏翻出了一個玉盒拿在手上,對馮遠道:“你對蘭兒講明地點,我們先行過去。”

眼下為高戩醫治的便是原太醫署醫博士陳道河,他也算是御醫出身,這些年他的醫術了得不知救了多少的性命,此時連他都救不了,馮遠便覺得此時再請御醫也是無濟於事,但是因為心中仍舊抱着一絲念想,馮遠倒也未曾阻攔。

馬車一路急行,過了小半個時辰方才到了高戩的府上,李令月踏入府中,只見庭院衰敗,和高戩當年在長安的府邸完全不能同日而語,她從未想過一向從容安定便是泰山壓頂也能面不改色的高戩竟然也會有連庭院都無心修葺的時候。

李令月跟着馮遠到了高戩的卧房,卧房內倒是一貫的古樸素凈,和當年並無二致,不同的是平日裏高戩都是神情從容淡定,幾時見他這般面色蒼白神情萎靡的躺在榻上?

陳道河原本候在高戩身側服侍,這個時候見到李令月匆忙行禮。

李令月方才走到高戩身側便聞到了從他身上散發而出的一股股血腥氣味,而高戩露在棉被之外的褻衣已透出多處血跡。

李令月收回視線,看向陳道河的方向,只見他鬚髮皆白,比之當年初見已衰老了不少。

“起來吧。”

陳道河聞言起身。

“司禮丞眼下如何?”李令月雖然在此之前已經從馮遠處聞得了大概,這個時候還是忍不住再次出言確認。

陳道河低嘆了一聲,“他屢次受傷多年來身體早已不堪重負,而此毒又十分猛烈多變,司禮丞怕是已經回天乏力……”

李令月打開手中的玉盒,對着陳道河問道:“你看此物可能救他一命?”

只見玉盒之中靜靜躺着一枚黑色丹藥,丹藥渾圓,葯香隱約可聞。

陳道河詫異問道:“這是?”

李令月斂眸道:“此物是藥王生前所煉‘還魂丹’,傳聞關鍵之時可救人一命。”

藥王孫思邈乃是一代醫術大家,咸亨年間李治因頭疼加重曾經請孫思邈到宮廷為之診治,只可惜他不喜呆在宮廷,對於李治所賜官職故此不受,而後留下一張藥房便翩然離去。李治初時按照藥方服藥病情有所好轉,但到後來此葯便失去了效用,待到李治在想尋求此人之時他卻已經隱入深山,再不聞蹤跡,由此方才作罷。

陳道河比之孫思邈遠不能及,此時聽聞自然不敢貿然斷言,於是道:“司禮丞眼下身體太過虛弱,用藥需得十分謹慎才是,這還魂丹藥效不明,尚不能確定是否能解此毒,請公主准臣在弄清此物藥效之後再給司禮丞服下。”

李令月點頭,此物乃是她臨產之時薛紹為她搜集養身的藥材的時候無意中得到的,原本想着關鍵時刻或許可以救她一命,但她生產還算順利,便也未曾用到,而後薛紹身死之時她便是連面也未曾見過,更就沒有機會用了,於是便保存到了如今。

陳道河起身離開,屋內只剩下馮遠、李令月與高戩三人。

李令月伸手掀開高戩的褻衣,只見他精瘦的上身佈滿了刀傷箭痕,傷痕交錯,有些已經成了棕黑色的舊疤,有些則仍舊在淌血,血水浸透了繃帶,染濕了褻衣。

“日相見他還未曾這般,是誰傷了他?”李令月問道。

馮遠沉默片刻道:“公主可知凌煙閣?”

李令月自然不會不知,只是一時間沒明白凌煙閣和高戩受傷有何關聯。

馮遠繼續道:“當年太宗有意讓位高宗,又擔心高宗過於軟弱,時值宮中又有異姓之人即將替代李唐王室之流言,太宗便在凌煙閣功臣的後人之中挑選了數人精心培養,而後為他們選擇隱居之地使他們銷聲匿跡生活於此,並為其準備了富可敵國的金銀、武器,而這些人的使命就是維護李唐的統治。若無國難,他們便繼續隱居在此度過餘生,若當真遭遇謀朝篡位之事,便傾巢出動阻止此事,維護李唐王室統治。主子便是其中申國公高士廉的後人。”

李令月想到當初高戩所言他被母后忌諱一事,如今終於明白了為何會是如此。想到高戩的使命再想到母親的登基,李令月心中驟然有了幾分猜想,只是其中之時她還需要些時間去證實,李令月轉移話題道:“這些年,他過得如何?”

“公主大婚後不久主子便被派去前往雲州——”

“被派去?”

“是……”馮遠凝視了李令月片刻,終於忍不住道:“公主一心怪罪於主子,但公主可知主子用情至深?當時武皇后一直以來對主子多加警惕並嚴加防備,她讓公主前往府上學習禮儀不過也是為了方便監視主子罷了,主子雖然知曉此事卻對公主仍舊傾心相待,用心教導不說,公主每次有所求主子都定然全力相助。當年那《十二事》主子分明已經早作好決定準備獻與六皇子的,卻因公主一句請求便放了出來,公主可知此事造成了多大的影響,讓主子為此遭受了閣內多少指責?主子與先皇之間原本有約在先,主子身負使命根本不應離開宮廷,若不是公主執意請求主子幫助六皇子,主子又何至被罰派往雲州?”

李令月斂眸,高戩一貫心思深沉,她從未聽他說及這些事情。她當初請高戩教導她禮儀原本只是心血來潮,在此之後隨着她漸漸長大她知曉武媚娘對於高戩的戒備之後已然小心了很多,而後她前往高戩府上之時也時常只獨身於其相處,便是蘭兒也被她抵擋在外,他從未對此表現過什麼,因而她隱隱希望他並未察覺此事。此時想來也是自欺欺人,以高戩之才怎會不知?而關於那《十二事》,當時高戩給她之時也並未多言,她知道《十二事》非同小可,卻沒想到高戩竟然會為了自己而將原本的計劃打亂。至於李賢一事……當初正是高戩那一封勸她獨善其身的書信使得她就此生出了徹底斷絕的想法。而高戩前往雲州之事,武媚娘曾經告訴過她高戩是自己請命如此的……她以為他是想要遠離她……

“六皇兄之事……”李令月有心想問當年高戩是否真的應她所求替她前往查證,然而想到李賢之死她不由心中黯然,人死燈滅,當初再是如此便又如何?

“主子在六皇子臨死前將其救出,如今六皇子與趙道生已經隱姓埋名以庶民身份生活市井之中。”

李令月猛地站了起來,“六皇兄還活着?”

“是,當日丘神績意圖逼迫六皇子自盡,主子命人提前守候在外,待到丘神績離開之際便前往營救,只是六皇子的命雖然被保住了卻傷了嗓子不能再言。”

“六皇兄現在何處?”

“屬下不知,六皇子自獲救之後便再未同任何人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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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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