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李治對武媚娘的突然到來心中甚是不喜，有種自己一行一動都在她掌控之中的感覺，他心中清楚武媚娘此時帶着這麼多人來怕不只是為了關心他的病情，但他此時聽言卻也覺得自己未免有些魯莽了。他久病纏身，是以聽聞明崇儼所言便是心情激動難耐，竟是連一貫的試藥都忘在了腦後，歷來使毒行刺之人便是不少，這明崇儼若是真的想要對自己不利……
李治看向明崇儼，片刻后道：“李扇試毒。”
李扇試毒之後對李治微微點頭，示意藥物無恙。
武媚娘目光掃過下面跪着的明崇儼，只見他一身淺藍色道袍裹在身上顯得身材修長而挺拔，明崇儼原本便長相俊朗，此時又表情肅穆，倒着實有幾分修道者的孤傲風姿。武媚娘忽的就想到了當年的郭行真，這人倒是比郭行真要出挑的多了，當初送郭行真的那套淺藍色織金長袍穿在這人身上不知又會是何等的風采？
武媚娘忽然笑道：“皇上還未讓他起身呢？”
李治一路給武媚娘打岔已然忘了此事，此時方才道：“先生請起。”
先生乃是對修道之人的敬稱，明崇儼聽李治如此稱他嘴角微微泛起一絲的笑意，李唐王室一貫尊崇道教，自稱乃是太上老君的後人，他故意不穿朝服就是為了引起皇上的重視，此刻看來效果着實不錯。
“謝皇上、皇后。”明崇儼起身站在一側。
武媚娘開口道：“不知先生這葯是用何種藥材熬制而成？不妨說出來讓這些御醫們也跟着學學。”
明崇儼並不避諱，將之前所用的藥材全部說了出來。這些葯都只是幌子，這藥方是他根據一個養身的藥方修改而來，其中放了幾味不常見的藥物混淆視聽，就是為了防着別人探查他的底細。這葯吃了有好處，但也只是滋補罷了，真正能緩解頭痛的是他懷中那小玉瓶之中的東西，沒了那東西，這藥方誰得了都沒用。而那葯他特地做的無色無味，混進水裏任誰也發覺不了什麼。
御醫聽了他的藥方果然有些疑惑，但誰也說不出什麼錯處，李治等的不耐，見眾人都沒說什麼便直接將那碗葯飲盡。
武媚娘揮手讓那些御醫都下去了，而後親手端了茶盞讓李治漱口，又拿了蜜棗餵給李治。
李治原本的幾分不滿隨着武媚娘的這番動作消了大半。
“不知先生師從何人？”武媚娘目光流轉淡笑着問道。
武媚娘雖然已經年過五十但一貫保養得當，此時看上去也不過是三十餘歲的摸樣。她本就生得美艷動人，兼之久居高位身上有着一種攝人之威，這兩種氣質糅合在一起便越發鼓動人心，讓人移不開眼。
明崇儼看着武媚娘的笑顏只覺得心口砰砰的跳，一時間竟然有些神情恍惚了起來，“臣……”，明崇儼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才道：“臣年幼之時隨父任職，當時任上便有一個高人十分擅長捉鬼請神，臣便是隨此人學的道術。”
“原是這般，那不知道先生都學了些什麼呢？”武媚娘繼續問道。
李治想起之前明崇儼所言笑道：“朕記得你能測凶吉，觀天象，驅鬼神？”
“正是。”
“那可當真是本領高強。”武媚娘誇讚道。
明崇儼見皇后對自己的法術似是有些好奇，由是特意詳細講述，更將自己之前在外‘降妖除魔’所遇的新奇之事一一道來，足足講了許久，李治和武媚娘都聽得新奇倒也不曾將他打斷。
李治飲下那葯之後已經有一段時間，此時感覺自己的頭疼已然緩解了不少，當下道：“先生果真法術高強、藥到病除，朕此刻覺得好多了。”
武媚娘驚訝道：“當真如此管用？那皇上可要重賞先生才是。”
“那是自然。”李治看向明崇儼，“先生可有想要之物？”
“臣未皇上儘力乃是本分，不敢邀功。”
武媚娘笑道：“先生乃是物外之人，凡物想來是看不上眼的，只是以先生之才卻屈居於一方縣令未免過於大材小用。”
這人既然能治他的頭疾那他定然是要留在身邊的，李治覺得武媚娘所言正中自己心意，於是笑着問道：“那媚娘覺得給先生何官職好？”
“先生既然能測凶吉何不封了正諫大夫？如此一來可將自己本領用到朝堂之上。”
李治看向明崇儼，“先生以為如何？”
如此一步青雲明崇儼自是想都沒想過的，當下跪地道：“臣定不負皇上、皇后重望。”
李治頭疼被緩解困意便有些上涌，頭疼攪得他日夜不得安寧，已經好些時日都未曾睡過一個好覺了。
武媚娘見此便起身告辭，明崇儼跟着退下。
李扇小心的服侍李治睡下，心中卻是有些想不明白皇后對於明崇儼的態度了，她不僅沒有露出半點不悅甚至還主動提拔於他，這可真是讓人費解了……
武媚娘在前面走着，明崇儼小心的跟在她的身後。
武媚娘淡淡道：“你可知本宮今日為何抬舉你？”
“臣愚鈍。”
武媚娘轉身，“可真愚鈍？”
“臣——”
武媚娘打斷明崇儼的話，“先生雖是物外之人但這身道袍也未免過於寒酸，晚些本宮另外賞你一套。”
武媚娘說完這句話便直接離開了。
明崇儼站在原地，看着武媚娘的背影一時間有些怔然。
武媚娘回到宮中心情仍舊不錯，當下對着趙氏道：“我方才所言你聽到了。”
“是。”
“回頭遣人做好之後給他送過去。”
趙氏點頭，“奴婢稍後就去辦。”
武媚娘應了一聲，而後問道：“看你神情遲疑，可是想說什麼？”
“奴婢覺得……”趙氏心中覺得此舉不妥，有些擔心會落人口實。
“嗯？”武媚娘直直的看向趙氏，目光犀利。
趙氏斂眸，不敢再多加置喙，隨即轉移話題道：“小公主倒是許久不來請安了。”
“太平這是在和本宮置氣。”
武媚娘知道李令月還在為李弘去世一事傷心，連帶着因賀蘭敏之一事對自己心生不滿。武媚娘想到此事不由覺得鬧心的很，一個賀蘭敏之生生的使得李弘和李令月接連和自己失心。想到已經逝去的李弘，武媚娘不由低嘆了一口氣，母子一場，她與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卻是那般狠厲。若是當年沒有因為太子妃一事離心，她和自己的這個兒子是不是就不會走到如今的這一步？
想到這些年來姐姐、母親、兒子的接連離世，武媚娘越發覺得心中沉悶。
“本宮去看看太平。”武媚娘說道。
武媚娘到達之時李令月正倚在軟榻上讀史，武媚娘特地不讓人通報，是以直到她走到面前李令月方才發現，當下急忙起身行禮道：“兒臣見過母后。”
武媚娘將李令月扶了起來，而後拿起書翻了幾頁，“不錯，讀史使人心胸開闊。”
李令月低垂眼眸，高戩也是這般說的，可是她看到歷史上的那些血雨腥風，看到一條又一條鮮活的生命逝去，心中卻只覺得淡淡的哀涼。
武媚娘坐在踏上，讓李令月坐在自己身側，而後將女兒擁進自己懷中，一隻手輕輕拍着她的背，輕聲念着書上的文字。
李令月靠在武媚娘身上，聞着母後身上熟悉的熏香氣息，感受着她溫柔的動作，驟然間感覺自己好像是回到了小時候無所顧忌的在母後身邊撒嬌耍痴的日子，她們已經有多久不曾這般的親昵了？
李令月紅了眼角，多日來的委屈和難過好像忽然找到了宣洩口一般的涌了出來。
“母后……”李令月輕聲喚着，心中有無數話語想說，一時間卻是不知該說什麼。
武媚娘輕輕撫着李令月的後背任她在自己懷中哭着。
趙氏看着母子二人這般不禁露出幾分欣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