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李令月雖是認為賀蘭敏之並不應該得到寬恕,但見到母后臉上露出鮮有的悵然的表情,到底是沒再反駁。

李弘這一病就病了許多日子,他的身體情況也是時好時壞,饒是有太醫日日問診李弘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了下去,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

李令月對此焦急且不安,她既盼望着母后能夠理解哥哥的心情取消赦免賀蘭敏之的詔書,又盼着哥哥能夠自己想開些先把身體養好再謀其他。她卻不知李弘之所以這般不僅僅是因為賀蘭敏之,也是因為他與武媚娘之間越來越寡淡的母子關係。

李弘在武媚娘的教導下長大,他從來沒有想過要違逆自己的母親。從小到大,為了讓母后能夠開懷他不知道做了多少的努力,他還記得當自己將太傅所講知識一點一點的融合吸收變得越來越像一個合格的儲君時母后眼中所流露出的欣喜之色。然而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母后看他的目光變得越來越冰冷?他們母子之間的關係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越來越淡薄?

想到自己生病到現在足有一個多月,母后卻從未踏進東宮一步,李弘心中越發的難受起來。

李弘的病一日日的不見好,而李治又在多半個月前因身體不適去了洛陽行宮,李令月無法只得再次到武媚娘身邊求情。

武媚娘雖然一向疼寵李令月,但在李弘的事情上卻是任憑她百般作為也絲毫不為之所動,李令月努力無果之下終於忍不住說道:“母后,太子哥哥生病全是因為賀蘭敏之一事而起,母后何不再下一道詔書讓賀蘭敏之再流放些時日,等太子哥哥病好之後在將他召回就是了……”

“你當皇命詔書是兒戲么!”

武媚娘近日在朝堂之上並不順利,原本便心情煩躁,此時聽李令月竟然說出這樣胡鬧的話語便不由出聲怒斥。

李令月鮮少見到母后這般動怒,一時間慌忙跪下說道:“是兒臣錯了,母后不要動氣傷了身子。”

武媚娘揮了揮手,示意李令月離開。

李令月知道此刻母后怒氣重不是好的說話時候,但是想到李弘的身體,她到底沒動。卻不知武媚娘見她如此想到了日前李弘所作所為,怒氣更甚。

眼見半個時辰就這麼過去了,趙氏不由一嘆,這母子幾人竟是一樣的性子,這樣跪又不知道要跪到什麼時候了。她緩緩走到李令月身側,見武媚娘沒抬頭看她便已經知道她的意思,於是開口說道:“皇後娘娘正在氣頭上,小公主今日還是回去罷。”

李令月抬頭見趙氏正背對着母后對自己使眼色知道她有話要私下對自己說,想到她跟隨母后已久最是了解母后的心思,她便沒再堅持。

趙氏見李令月行走間十分艱難便帶着她到偏殿休息上藥。

膝蓋的腫痛之處在抹了藥膏之後稍微有所緩解,李令月顧不得自己,只是問道:“姑姑方才是想說什麼?”

趙氏見她這樣不由心中暗暗讚許,在這深宮冷院之中她見慣了人情冷漠,如今見李令月這般她才恍惚覺得這皇宮之中還有普通百姓家所擁有的兄妹之情。

“公主殿下以為皇後娘娘這段時間為什麼沒有去看望太子殿下?”

李令月斂眸,“母后政務繁忙……”說道這李令月停了下來,她知道因為父皇近日身子不適到洛陽養病,朝中大小事情都由母后做主,她的確忙碌,只是再忙這點時間若是想總還是能抽出來的。

“皇後娘娘這段時間一直沒有去看望太子只是因為她惱火太子不知愛惜自己身體,竟然用生病來要挾她。”

“不是這樣的!”

趙氏笑道:“公主殿下不用急着反駁我,不如想一想自己方才為什麼要跪在殿中,是不是因為覺得跪的時間長了皇後娘娘便會心疼,便會被打動從而改變主意?”

李令月一怔。

見到李令月的表情趙氏笑道:“皇後娘娘性格剛強不喜歡也容不得別人違背她的意思,如果公主一定要做什麼那也不能硬來,不妨試試以柔克剛。”

李令月沉吟,她覺得趙氏說的有道理,但是又隱隱覺得事情不是這樣,而且以柔克剛,她要如何才能改變母后的主意?

趙氏這個時候卻不再往下說了,見到蘭兒已經到了她便行禮退下。

見到李令月雙膝紅腫蘭兒不由一驚,隨即上前小心攙扶。

李令月反覆思量趙氏所言,仍然是沒從她的話中琢磨出解決此事的辦法,不由心中焦躁,片刻之後她忽的說道:“備車去司禮丞住處。”

蘭兒猶疑,“公主的身體……”

“我沒事方才已經上了葯。”

見李令月堅持蘭兒只得作罷,隨即準備車駕,而後使人暗中將此事回報給皇后。

對於李令月的突然到來高戩並不覺得奇怪,他能猜到李令月為何而來,只是朝堂之事他委實不想她牽涉其中太多,於是仍舊是拿出了禮法書卷問她今日想學些什麼。

李令月此時卻是沒有了虛與委蛇的興緻,直接下令讓所有人離開,待到落霜閣只剩下他們二人的時候便問道:“太子哥哥久病不愈,不知司禮丞可有什麼辦法?”

“古時醫禮雖有不分家一說,但發展到如今二者之間已經沒有多少聯繫,若是公主想問醫,只怕臣要使公主失望了。”

“宮中太醫皆是醫術上的佼佼者,我若當真問醫便不會來尋你了。”

高戩凝視李令月問道:“這麼說公主方已經清楚太子之所以久病不愈是因事而非因病?”

李令月點頭,賀蘭敏之一事的確才是促成李弘生病的主要原因。

“太子一貫示弱,眼下監國不久卻驟然變得如此強勢自然難免受到皇后猜忌。”

李令月聽言一愣,她萬萬沒有想到高戩所說的竟不是賀蘭敏之之事,而是自己的母后。

“太子哥哥一貫聽從母后吩咐,母后怎麼會……”李令月面色發白。

高戩見李令月如此不由心頭一軟,當下和緩了語氣慢慢說道:“太子性格弱懦恐不能堪當大任,公主若是想要母兄二人恢復以往關係,不如勸殿下放棄太子之位。”

李令月未曾想到高戩竟然說此大逆不道的話,當即怒道:“你此言是何用意?”

高戩起身,他不想將宮廷之中那些伴隨着血腥和殺戮的權力之爭放到李令月的面前。眼下皇后對權力經營多年絕無回頭的可能,而太子想要登基為帝早晚需要將大權握在手中,這是一個殺局,除非有一方全勝否則便無結束之日。他有心扶持,奈何太子卻根本沒有爭奪之心,此刻若想保住太子全然而退,除了放棄儲君之位已然別無他法。

自知李令月難以接受自己所言,高戩心中微嘆,“若公主不願聽臣所言不若早些回宮罷。”

李令月一貫與李弘交好,李弘一貫嚴於律己兢兢業業對於朝政不曾有過絲毫倦怠,他一直以來的努力和辛勞李令月全都看在眼裏,這個時候聽到高戩這類似詆毀一般的話語她哪裏受得了,當下猛地起身便要離開,只是她尚有腿傷這麼一動之下便整個身子向地面倒去。

高戩伸手將李令月扶正,看向她膝蓋的位置,轉眼間便已經猜到事情的始末,當下開口道:“臣這裏有些傷葯或可緩解一二,不妨先叫人來上藥后公主再行離去。”

李令月心中怒氣未消,但是轉念想到她今日若真就這般離去太子哥哥那裏又當如何是好?於是便沒有叫人進來服侍而是沉着臉問道:“不知司禮丞可願代勞?”

高戩看着李令月半晌道:“公主當知男女授受不親。”

“看來在司禮丞的心中本宮的身體遠不如那些所謂的禮節重要。”

高戩躬身,“公主是主,臣是奴,既然公主一定要臣代勞臣自然無可推脫。”

李令月見高戩竟說出這番話也知自己之前所言不妥。

高戩沉默着將李令月衣服挽上,露出她受傷的膝蓋,之前抹在膝蓋上得那些葯霜因她這一路行走已然不存,是以高戩直接將玉瓶中的藥液均勻的塗在了她的傷處。

此物清涼舒適,隨着高戩的動作李令月覺得疼痛逐漸消散,感覺到高戩手上的溫度,再念及二人這般親昵的姿態,李令月不由面色微紅。

“晚間再用一次,此後一日兩次,想來三五日內就當痊癒。”高戩說完將玉瓶放在了桌上便轉身向外走去。

李令月見此匆忙問道,“太子哥哥的事情你當真無法?”

高戩停住步伐說道:“臣聽聞北門學士才智高絕,時常能解皇后之愁,公主或可到此處一試。”

說罷,他又從袖中取出一本書交給李令月。

李令月接過,見上書《十二事》,字體飄逸靈動,正是高戩親筆。

“公主可將其交給北門學士,勿言微臣之名即可。”

說罷,高戩便已起身離開。

回到宮中李令月便將自己關在了房中不許人打擾,隨即翻開了《十二事》。

李令月知道高戩心繫百姓對於民間之事所知甚多,也知道他頗有才華,但直到她看完《十二事》之後方才在恍惚之中明白,高戩之才遠遠超過她的想像。即使她對書中內容並不能完全了解,卻也能夠知曉這本書中所提之事對於穩定朝堂、對於百姓而言會帶來多大的好處,她從不曾想到高戩僅憑個人之力竟然就能如此。

李令月將書拿在手上,指尖輕輕從在文字上拂過,她現在已經明白了高戩的意思,北門學士一貫替母後排憂解難,若是她將母后不喜賀蘭敏之但因夢所擾卻不得不重用他的事告訴北門學士,想必他們定然會想出辦法解決此事。而這本書便是高戩贈與她用來與北門學士交好用的,只是不言他名,這樣的功勞……他竟然都不願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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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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