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心機,心計,心跡
“陛下有沒有想過,其實我與陛下相交,還有另外一種可能。”紫薇帝君按照一開始的計劃,和准提道君虛以委蛇,相交數百萬載,和天庭其他的神聖們,亦是漸行漸遠,而有一日,准提道君例行來到紫機宮中以後,正相談甚歡的時候,准提道君的話鋒,便是突然一變。
“道君此言何意?”紫薇帝君笑着,給面前的准提道君添上一杯瓊漿。
這數百萬年來,他和准提道君之間的溝通,只能是用相談甚歡來形容。
無論什麼話題,上至天地之變幻,大勢之運轉,下至草木之枯榮,生靈之春秋,准提道君都是有所涉獵,而且其意見看法,每每都是和紫薇帝君不謀而合。
再加上准提道君功行深厚,早早的就登臨了掌之境,乃是天地之間僅有的幾位掌之境的大神通者之一,紫薇帝君與之論道,更是受益匪淺,至如今,在准提道君的指點下,紫薇帝君的修為,已經是隱隱觸及了緣之境的巔峰,論及修為,在這天庭當中也稱得上是站在最頂端的幾人之一。
“天地之間,天庭鎮壓一切,但天庭之下,卻是暗流洶湧,雲波詭譎,如我這般,對天庭另有謀算着,不知几几。”准提道君出聲道,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天庭目前幾位掌權者的不滿。
“而天庭當中的那幾位,無論是眼界,還是智謀,都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准提道君低頭看着面前的瓊漿,臉上的神色似笑非笑。
“對他們而言,如我這般的人,自然便是最大的敵人,當想盡一切辦法給尋覓出來,然後加以針對——奈何,所有人都藏在煌煌大日之下,不漏痕迹,就算是他們想要動手,也完全尋不到目標,如此,該怎麼辦?”
“若換成是我的話,最好便是以引蛇出洞之計,灑下香餌,等着藏在暗流之下的不軌之徒自己冒頭,帝君以為如何?”准提道君放下手中的瓊漿。
聽得此言,紫薇帝君登時便是咯噔一跳,背後也不由得有冷汗滲了出來——准提道君說的,豈不就是自己?
“莫非,他已經有所察覺了雲道君他們的謀划,察覺到了我與之相交的用意不成?”
“可他若是察覺到了這一點的話,那他這數百萬年來,又怎會與我傾心相交,又怎會對我的道途,悉心指點?”紫薇帝君強壓住內心的駭然和不解。
雖然准提道君的修為強橫,遠超於他,但這數萬年以來,在和准提道君的溝通之間,紫薇帝君對於准提道君而言,其實一直都是抱着些許‘可憐’的心態的——修為再高又如何,智慧再高又如何?不過只是個自以為得計,但實質上卻是被他們天庭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可憐蟲而已。
但在這一刻,紫薇帝君才是陡然間驚覺,被玩弄在鼓掌之間的,似乎只是自己而已。
“道君此言何意?莫不是以為,我便是天庭垂下的香餌?”紫薇帝君強笑道。
“帝君莫急,且聽我繼續道來。”准提道君不慌不忙的,目光依舊是落在面前的瓊漿當中,似乎在他看來,那瓊漿當中蕩漾出來的光芒當中,蘊藏了不可言說的道韻一般。
“但事實上,這引蛇出洞之計,其實有一個致命的破綻!”准提道君重重的將手中的杯子放下。
“那就是魚餌的本身。”
“魚餌本身?”紫薇帝君此時,也是對準提道君的言語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此話怎講?還請道君詳說。”
“不錯,正是魚餌本身。”准提道君的瞳孔當中,有異樣的光芒浮現出來。“作為這引蛇出洞的計劃當中,最為關鍵的一環,那魚餌的本身,必然便是雲道君他們最為信任的人。”
“而這也即是意味着,對於這魚餌的存在,雲道君他們是不設防的——甚至於說,這魚餌有一些出格的舉動,又或者說是表現出了不應該有的野心,都能夠解釋為那是為了完成計劃,為了不令那些狡猾的魚兒生疑而必須付出的代價。”
“帝君知曉,這意味着什麼嗎?”
“這意味着,被他們選為魚餌的人,便是最有可能篡奪這天庭權柄的人。”
“一方面,他能夠取信於天庭,從天庭當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而另一方面,那些被釣上來的魚兒,也必然會支持此人,如此一來,此人便已經是成為了調和天庭和那些反對之輩的關鍵——只要此人接掌天帝之位,那麼不管是天庭內部,還是天庭外部,都必然是心服口服!”
“而這,也即是意味着天庭更加不朽的輝煌,會在此人的手中鑄就——那輝煌,乃是在太一天帝的手中,都不曾鑄就的輝煌!”
“太一天帝能夠以無上之功而登大羅至尊,那紫薇帝君以為,雲道君他們所選中的魚餌,能否以比太一天地更高的功勛爾等大羅至尊之位呢?”
“是以,帝君當謹記,若是想要一窺天帝之位,那麼天庭所選出來的那魚餌,才是帝君最大的競爭對手,對於此人,帝君當多多留意才是。”
“罷了,此番縱論局勢,余已然盡興,未免被察覺,我就不在這紫機宮中多留了,日後帝君若是有什麼見益的話,不妨往須彌山一行。”准提道君一席言語之後,也不管面前紫薇帝君到底是個什麼反應,便是自顧自的離開了這紫機宮,離開了這天庭。
……
“比太一天帝更加輝煌的功業!”
“一窺大羅妙諦!”准提道君的言語之後,紫薇帝君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他的腦海當中,准提道君的言語,便如同是洪鐘大呂一般,不停的回蕩着,幾乎是令他連思考的能力,都徹底的喪失掉。
對於天地之間的任何一個修行者而言,這都可以說是無法抗拒的誘惑。
“當真可以嗎?”紫薇帝君的神色劇烈的變幻起來。
這一刻,深藏於他心頭不知道多久的野望,終於是在這一刻,徹底的生根發芽,在他的心中蔓延起來。
良久之後,紫薇帝君終於是起身踏出這紫機宮,然後往師北海所在的方向而去。
“道君,對於准提等人之事,我突然便有了一個新的想法。”簡單的與師北海說了一番這數百萬年的進度,在師北海發完怒之後,紫薇帝君的聲音才是隨之響起。
“准提道君看似與我交好,但實則對我防範甚深,每每我問及他背後的力量之時,他都是顧左右而言他。”
“這數百萬年以來,為了摸清他背後到底有哪些人,我向他求助了無數的難題,想要藉著他指使其他神聖們辦事的時候,藉機摸清他和其他神聖們之間的聯繫,奈何這位準提道君似乎也是對我的用心知之甚深,寧願是放下身段親自往來於天地之間,也絕對不令其他神聖行事。”
“我想,這會不會是這位準提道君對我窺伺天帝之位的用心還有些懷疑,故而刻意防備?”
“爾之揣測,未必也就沒有道理,那你打算如何應對?”師北海壓住心頭湧現出來的躁動。
魚餌灑下,大魚也已經咬鉤,但數百萬年來,天庭為此付出了無數的人力物力,那大魚卻依舊是沒有絲毫的動靜,師北海的耐性,早已是快要消磨殆盡。
若不是因為論及實力,他還不是執掌大羅之機的准提道君的對手,說不得他便是已經直接殺上了須彌山——至於說理由,嘿,在師北海看來,光是准提道君鼓動紫薇帝君窺視那天帝至尊的寶座,就已經是取死之道了。
“可惜雲道友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出關,若不管的話,請動雲道君兵圍須彌山,再有我率天庭眾神於一旁協助的話,就算是須彌山中有兩位大羅之機的執掌者,我天庭也未必沒有將之踏平的可能。”師北海的目光從天河之上掃過,那此刻正平靜無比的流淌着的天河之水,令師北海此時的躁動心緒稍稍的平復了些許。“不能急,陛下在湯谷閉關,白澤以遠在湯谷難以脫身,加之雲中君同樣在天河養傷,若是沒有他主持戰局的話,我天庭當前的實力,未必是能夠協調如一,以鎮壓整個天地。”
“而今之時,並非大動干戈之際,且在忍上一忍。”
“這數百萬年以來,皆是我端坐於紫機宮中等着准提道君上門,我想着,為了更加取信於他,是不是讓我隱匿行跡,悄然去須彌山一行?”
“須彌山和我天庭,勢同水火,我悄然離開天庭而至須彌山,應該能夠向准提道君證明我的心跡,令他更加的接納我,如此一來,我或許是能夠逐步的靠近須彌山所掌控的那一股力量。”紫薇帝君目光閃爍着。
准提道君乃是天地之間七位執掌大羅之機的至強者之一,絕對不可能屈居人下,是以,既然准提道君出現在了對天庭心懷叵測的那些神聖們當中,那准提道君在那些修行者之間,必然便是首領一般的存在。
“但以准提道君的心機,我很是擔心,一旦我出現在了須彌山中,他很有可能便會故意暴露我的行跡,以此逼迫我向須彌山靠攏。”紫薇帝君的言語當中,滿滿的都是擔憂。
以須彌山和天庭的關係而言,一旦紫薇帝君出現在須彌山中,便有極大的可能會被天庭的這些神聖們給視為背叛者,到了那個地步,紫薇帝君在這天庭當中,絕對不會有什麼容身之地,就算是因為天帝不在,以至於五人能夠黜落他的權柄,但他也必然會被天庭的神聖們共同排斥,最後從天庭核心的存在,淪為最邊緣化的存在,可有可無。
“你儘管放心。”師北海念頭一轉,立刻便是明白了紫薇帝君的顧慮,“就算是你被迫往須彌山靠攏,但只要你還心向天庭,那待得你大功告成歸返天庭之時,我必親踏須彌,將你迎回天庭,同時向諸神闡明原委。”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片刻,紫薇帝君再次提出了一個要求。“要取信准提道君,令他下定支持我的決心,那我向須彌山靠攏的時候,必然不可能會是孑然一身,孤家寡人——這樣的我,是毫無支持價值的。”
“天庭一應神聖,你自行勾連,能夠說動多少人的支持,都算是你的本事,靠近西極的幾處寶庫,同樣向你開放,歸你執掌,除此之外,我的令牌同樣也能夠交給你,以示我對你的支持。”師北海略一沉吟,當場就有了決定。
“道君?”聽着師北海的話,紫薇帝君也不由得瞪大了雙眼,師北海對他的兩個支持,前者並不出他的預料,但後者,卻是實實在在的超出了他的想像。
——對於天庭當中的神聖們而言,令牌的存在,便和他們本人的存在沒有任何的區別,而得到了師北海的令牌,便意味着紫薇帝君得到了師北海不遺餘力的支持,得到了師北海毫無保留的信任,便如同是雲中君得到了天帝太一的令牌一般。
如此一來,就算是紫薇帝君此刻便召集眾神闡明心跡,言及他要對天地至尊的寶座發起挑戰,其他的神聖們,也同樣會是認為,他的這個決定,已經是得到了師北海的支持——或者說,就當前的情況而言,師北海將自己的令牌交給了紫薇帝君,便在某種意義上等同於師北海認可了紫薇帝君未來角逐天帝之位的資格。
“很意外?”師北海的目光當中,是無與倫比的冷靜和清明,“覺得我不應該會支持你對天帝之位的角逐?”
師北海一邊說,一邊示意紫薇帝君坐下來。
“當前的情況,你我都看的分明——縱觀天地,除了那七位大羅執掌以外,最有可能登臨大羅至尊的人,便是天帝陛下。”
“而已陛下的心胸氣魄,在登臨大羅至尊之後,他必然會舍下這天帝之位,如同鴻鈞道祖一般,往混沌而去,追溯盤古氏的腳步。”
“而天庭當中,在天帝陛下之後,有資格角逐天帝之位的人並不多——無非便是我,白澤,雲道友,以及諸位帝君。”
“除開諸位帝君於外,不管是我,還是白澤,都只是因為天帝陛下而歸於天庭,對權柄並無什麼眷念,對那天帝之位,更不會有什麼念想,更大的可能,是在天帝歸后,我們亦是卸下一身的束縛,清清白白的重歸天地,安心潛修,以求有朝一日登臨大羅,追尋陛下的腳步而去。”
“至於說雲道友,雖說他還有着星辰一脈的眷念,但他對於權柄同樣沒有什麼執着,是以,他也絕對不會試圖去角逐那天帝的權柄——如此一來,下一位的天帝,無非便是會在諸位帝君當中產生。”
“既如此,我支持你,又有何妨?”師北海的言語誠摯。
當心頭的焦躁被他壓下來之後,應該有的智慧,便是再度的回到了他的身上——紫薇帝君和准提道君相交,最大的隱患是什麼?自然便是紫薇帝君真的是被准提道君給說動,為了爭奪權柄,為了角逐那天帝之位而投向了准提道君這一方,以尋求他們的支持。
而現在,師北海所表現出來的對紫薇帝君的支持,無疑便等同於是釜底抽薪,徹底的絕了這一個隱患——只要准提道君他們一日不登臨大羅至尊之位,那對於眾神角逐天帝之位的話語權上,他們就永遠不可能超過師北海這位天庭最大的元老,他們對紫薇帝君的支持,也永遠不可能比得過師北海對紫薇帝君的支持。
“道君信任之恩,紫薇銘記於心。”紫薇帝君起身朝着師北海一禮,“道君放心,就算是為了我自己執掌天庭之時,能夠更加的安心,我也必然會是將以須彌山為核心的那些心懷叵測之輩,逐一的給揪出來!”
……
“紫薇異動,看來這位紫薇帝君已經有了決定,既然如此的話,我也該動身了。”須彌山中,接引道君抬起頭望着穹天上明滅的星辰——在他的目光當中,星空之上紫薇星,陡然之間大放光華,而在紫微星的周遭,無數的星辰也都是綻放出了自己的光華,與紫微星的光輝相互勾連,而在這燦爛的關輝明滅之間,灑落於整個洪荒天地的星辰精華,都是濃郁了不少,而灑落於西極的星辰光華,較之於洪荒其他的地方,還要更加的濃郁。
“那就勞煩道兄了。”接引道君起身的時候,准提道君同樣也是起身,然後朝着接引道君一禮。“道兄離去之後,我會安坐須彌山中,待得道兄歸來,必然會有一個好消息!”
“善!”接引道君出聲,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准提道君他們所籌謀的,對於天帝之位的角逐,以這天帝之位為誘餌,挑動天庭的人心,而這個計劃當中,還有一個最大的破綻和缺漏,此刻接引道君出發,便是要彌補這一個破綻和缺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