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想說的
“嘖,來到這個世界十八年了,沒想到還是會想到那些事么?”
人來人往的繁華街道上,夕陽照耀下,少年望着車水馬龍的城市和人群,苦笑着揉了揉自己的頭。
放眼望去,這裏的人群如同數條長龍一般,附近兩邊的道路上,也到處都是小販的攤位和遍地林立的商店。
這些商業區鱗次櫛比,足有五六層樓高的房屋,顯示着這座城市在當今天下中,非同凡響的地位。
也不奇怪,少年剛才把這片街道恍惚之中看成了數千年後的現代社會。
微微地笑着搖了搖頭,少年為自己的想法而自嘲了一番,都已經用這個身份活了十幾年了,還眷戀以前做什麼呢?
雙手插在褲兜里,少年漫不經心地在這條城內最繁華的主幹道上漫步着。
雖然道路上馬車和來往商隊也不少,但是這座城的道路顯然不是一般的寬,少年在這慢悠悠地晃着,也全然沒有遇到任何情況需要讓路。
抬起頭看了看遠處那座足有七層高的酒樓,這座標誌性建築的餘暉倒映在水中,少年微微抬起了頭,一時間想起了許多。
自己這一世的,人生經歷。
少年自然清楚,這座城市在整個山東,甚至是整個中原的地位。
京東西路,齊州城,全路首屈一指的經濟大城。
實際上,在整個山東地區,即使是青州和登州這種富庶州郡,齊州也足以與其相提並論。
城內大部分的人口,依靠着海鹽生意,官府靠稅收和往來大量商人的高額稅收所給予百姓的商業補助政策,人人經商盈利,過着算得上溫飽不愁的生活,如果說生活質量,那無疑是還不錯的。
少年一路上打量着兩旁的街景,走着走着,已經來到了全城最核心的地區。
只是隨便一掃,這少年的打扮就有着些許與眾不同,黑色的長褲居然有着褲兜,和這個時代街上的其他行人顯得格格不入,寬大而典雅的一頂帽子遮住了他大部分樣貌,只有長發微微探出帽檐下遮住了他的些許目光,卻更彰顯那雙清澈的眼睛,雖然不知長相如何,整個人望過去也是氣質非凡,精神奕奕。
“老兄,今年的收成敢問如何啊?”
“哈哈,多虧那董都監與登州太守談好的交易,我們齊州能獲得他們足足五成的海鹽專賣權,我這鹽販子當然是日子舒暢,據說是抓住了那廝的把柄,才讓他們願意這麼大出血。”
“是啊,說起來,那個董都監,不過十七八歲年紀,就能有如此本事,我看他真是天神下凡,要不如何能無所不能?”
“是啊,據說他能飛天遁地,和一般人完全不一樣,想必他不是個凡人那。”
周圍商人的議論聲紛紛嚷嚷,少年轉眼間已經走過了這裏,這些話在他耳邊一閃而過,只不過讓嘴角帶起了一絲微微的弧度,僅此而已。
這個時候,前方一些百姓的爭論,卻讓少年的眉頭皺了皺。
“我說那歐陽老鬼怎麼不敢拿董都監怎麼樣呢,原來他是神仙啊,也是,要不以這狗官的脾氣,董都監出身低微毫無勢力的,還敢屢次跟他唱反調,恐怕早就被他暗中除掉了吧!”
年輕屠夫說著,把手上的羊肉給掛在了不遠處,開始吆喝着吸引晚上的人。
“注意些,都別說了,當心被狗官爪牙得知,到時也對都監大人聲譽影響!”一個看上去鬚髮皆白的老者壓低了聲音,沉聲說道:“我們老百姓平日裏多虧都監照顧,若是因此害了他,老漢這良心也難熬了。”
眾人七嘴八舌地爭論了起來,少年壓低了頭上的帽檐,從一旁默然不語地穿行而過,始終沒有開口。
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眉頭,已經徹底皺了起來。
但是,他的目標,城中心的商會,這條路卻自始至終也沒有改變。
抬起頭看了看遠處的商會門牌,少年微笑着,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與此同時,太守府內。
大堂之上,到處都是陳列着的書畫古玩,而此時兩群人早已經佔據了這間屋子的大部分空間,幾乎沒有一個人臉上的情緒算得上好看。
遠遠地,就能聽見大聲爭論的聲音,似乎,這裏隨時都能動刀槍打起來一般。
然而,爭吵聲,很快平靜了。
“歐陽大人,你確定,還要堅持你的意見?”
說話的,是一個全身披掛,面容威嚴,濃眉大眼的青年將軍,他眼神尖銳地看着正前方的那個中年人,語氣不卑不亢。
在大部分人視線聚集的地方,是那個坐在上位的中年人,只見他約莫三四十歲年紀,面色雖然尋常,眸子裏卻透着一股陰寒,從眾人的語氣和他所處的位置來看,此人必然是這裏地位最高之人。
然而,那個中年人並沒有急於回話,他只是緩緩地端起了一杯清茶,送到嘴邊茗了一小口,隨後便閉上眼慢慢地品了起來。
青年將軍和身旁的數員副將眼神陰沉,顯然情緒不怎麼好。
“扈成,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希望你不要得寸進尺了。”中年人身邊的一個高個軍官怒目圓睜,右手按劍看着對面的幾人低喝道:“無論如何,太守乃是一郡最高之官,你們和董雙莫非不知曉么?”
“我們自然知曉,所以才來找大人談不是么?”被叫作扈成的那個青年將軍眉頭一皺,面不改色說道:“按大宋律法,上奏商貿與民生一事原為縣一級御史之本職,只是……”
扈成頓了頓,又冷笑着似笑非笑地看向那個中年人,語氣低沉地開口了:“御史大人可是歐陽大人的小舅子,這麼多年壓根連穀子芝麻的小事也沒提過,我作為都監副將,來與諸位大人商量報告,想必沒有越俎代庖吧?”
“倒是你,劉儀!”
扈成眉頭一皺,看向了剛才那個高個軍官,語氣也越發沉重且大聲了:“董都監馬上就到,你一個營指揮使,有何資格來阻止我等?”
“你……”
劉儀咬牙切齒,一時都快要氣瘋了,沒想到這個扈成腦袋還挺靈活,這麼兜了一大圈,反而被他給繞進圈子了!
“夠了!”
主座上中年人的一聲低喝,打斷了劉儀的話,他看了看扈成,才語氣淡然地說道:“扈將軍之言並非無理,只是,你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想要本官改口,恐怕不僅下面的人心中不服,對本官的權威也是影響巨大。”
然而,扈成卻是突然仰天大笑了起來。
中年人眉頭緊蹙,一張臉徹底沉了下去,顯然,他在極力壓抑着憤怒。
“難道說,你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想讓我們打道回府嗎?”扈成站起來直着身子,語氣漸漸平靜了下來:“你的話原句送回,我們從來就不是在求你,而是在為公平公正找回他們原本的位置!”
“小子,別囂張!”
猛地把椅子給踹飛了過來,劉儀拔出了劍指着他罵道:“說的什麼狗屁,你不就是仗着有董雙撐腰嗎,老子告訴你,今天就是董雙來了,我劉儀也能把他給按在地上像狗一樣打服了,讓他知道這裏到底是誰說了算!”
扈成等人雙眼冒火,胸中只覺得一口氣在亂沖,猛地便抽出了配劍在手,看着對面的劉儀等人怒目而視。
劉儀身邊的人顯然要更多,他們紛紛拔出了刀劍,凶神惡煞地圍在主位的中年人身邊,似乎隨時都能把對面的人給撕成碎片。
中年人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他只是用平靜的眼神,就那麼一直盯着扈成,一動不動。
原本還火冒三丈的扈成,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沒了戰心。
緩緩地垂下了手臂,他的眼神中,開始了劇烈的掙扎。
“哈哈,你這小子還不是慫了!”
劉儀狂笑着,伸着劍指向對面嘲諷不停:“沒膽子的話,趁早回家喝奶去,還敢來和程大人對着干,簡直是找死!”
“大哥,打吧,兄弟們都忍不下去了!”附近的幾人低吼道。
扈成卻什麼也沒說,他此刻顯然是進退兩難,實際上,他這才注意到,對面那個劉儀不斷侮辱董雙,為的就是逼着他先動手,是自己進了套。
哪怕是拔出兵器,這就已經脫離了文武官之爭,而可以上升到另一個層次了。
這事可大可小,要是說成以下犯上,也不是不行,畢竟文官是比武官高半級的。
而現在要讓扈成把武器收回去,先不說他和董雙的顏面徹底沒了,就是這樣恐怕也改變不了這個既成之事。
雖然董雙這人不怕天地,更是不畏懼權貴,但是一想到今天自己的魯莽將很可能導致董雙惹上童貫,扈成就有些渾身冷汗直流。
沒想到,為了要阻止降低士兵的俸祿,停止繼續增稅,居然能讓一向妥協的太守府,徹底和董雙對立了,而且,還被他們抓到了把柄。
這下,劉儀就更猖狂了,他看對面一直不敢作聲,乾脆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用劍拍打着扈成手下人的臉說:“廢物們,我告訴你們,既然在大宋做官,就要遵守規矩,乖乖聽太守大人的,別在那無法無天,要不然,爺爺能讓你們全部見閻王去!”
快打到扈成臉上時,扈成冷哼一聲,猛地一腿踹出,劉儀悶哼一聲,也來不及躲閃便摔了個底朝天。
“你這廝找死,老子這就殺了你!”剛爬起來的劉儀怒吼着,不等任何人的命令,拿起長劍就沖向了扈成等人。
“來啊,大不了我們和你拚命,也不受這窩囊氣!”
扈成等人怒吼着,拿起刀槍就向著劉儀等人沖了過去。
一場廝殺,一觸即發。
而中年人坐在主位上,始終沒有半點調和的意思。
很明顯,他的眼睛裏能看到絕對的自信,他就是要借這個理由把都監的人徹底打掉。
然而,就在雙方兵刃即將碰撞,躺下好幾個人的時候,一道劃破空氣的呼嘯聲,打破了此處喧囂的局面。
“呼——鏘!”
眾人眼睜睜地看着眼前的場面,大氣也不曾出一下。
一條長達一丈的鎏金槍,如同飛逝的流星一般,帶着恐怖的速度硬是分開了兩撥人,牢牢地插進了這太守府的青石板地磚深處。
人還未到,少年空靈而肅然的聲音,早已經傳到了所有人的耳邊。
“怎麼了各位,太守府軍機重地,可不是自己人舞刀弄槍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