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 5 章

二八杠的大自行車錢向東騎得倒挺溜,猛着勁蹬,也能飛得太低。

腳不停歇地蹬到鎮上,已經四點多了,錢向東繞了圈,輕易找到黑市在哪了。

小鎮本就不大,這個點人群都往那鑽的地就是黑市。

錢向東本想把自行車停在道邊,都落了鎖,剛要轉身走,就發現有一道熾熱地目光正盯着他的自行車。那人和他的眼神對上,馬上就躲閃開了。

錢向東這才猛然意識到,七十年代,自行車可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一百多元錢還得外加十幾張工業票,並且並不是好買的東西,要是給人扛走了,估計張滿倉張軍父子都能哭給他看。

趕緊打開鎖,尋了處背人的地方,趁着天黑看不清,錢向東將自行車推進空間超市裏。

上次在空間超市裏溜達時,錢向東大致記住了米面油專區,這次去直奔那個位置。走進了就能看清粗糧細糧被區分着盛在米櫃裏展售。

錢向東不看粗糧,直接挑了超市裏最貴的精大米裝了半袋子,又裝了半袋子的雪花白面。超市裏常規的米面袋子一百斤的,一半大約五十斤左右。

大米白面摞着放進他從家裏帶來的大布袋子背在身上,路過糖區,隨手抓了把大白兔奶糖。錢向東還特意拿個了墨鏡,和一條最不起眼的黑色圍脖,想了想,又拿了一頂到下頜的男士假髮套,把自己徹底改頭換面,就算錢母站這,都認不出這是自己兒子。

不過這副打扮倒也不算奇裝異服,這時候在電視上出來的港台明星都這個樣子,反倒挺潮。

剛踏出超市的門口,眼前就斗轉星移,回到了七十年代。錢向東背着東西直接向黑市走去。

有一道黑影緊緊盯着錢向東,見他一離開,馬上就跑過去。

那人來到錢向東藏車子的小房後面一看,根本沒什麼自行車。可他明明看着人將自行車推進來然後才離開的,這自行車一定就藏在這裏。

那人不信邪的房前房后地找,就差地縫鑽不進去,要不他都要鑽里去看看了,就這愣是沒找到。

忽然那人一拍腦門,罵人句髒話。他想起剛離開的那個人身上背了一個布袋,那布袋裏裝的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要去黑市交易東西投機倒把分子。而剛剛騎自行車的那個人,雖然天黑他看不大真切臉,但他那人身上沒有東西,是個輕手利腳的,這一點他絕對看的清清楚楚。家裏能買起自行車,肯定是個不差錢要去黑市買東西的,這分明就是兩個人。一定是騎自行車那個人發現了他,特意耍他呢。

那人罵罵咧咧了幾句也只能走了。

一路到了黑市,錢向東才發現黑市比他想像中的要繁華的多,買賣的人可不少。

不過這些人都有一個特點,不管買的還是賣的,都捂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眼睛一條縫。

錢向東這身裝扮太新潮,一出來就引起不少人注意。在這個缺衣少食的年代還能戴起墨鏡的,那都是有錢人,不僅有錢,還得有門道,最起碼是個幹部級別的。大多數人還只在電視年曆上看過明星戴。

本來還有人以為他是條肥魚,這麼有錢肯定應該是過來買東西的,結果就看他把身上那個瞅着挺沉的袋子往地上一扔,左右看了看,見人家都是捏些一點賣的東西在手裏,他就也學着人家的樣子,隨手捏了一些米面在手裏。

錢向東不知道從他一進黑市就被人給盯上了,其實哪裏都有勢力團體,黑市也不例外。

盯着他的這兩個人算是最早一撥在黑市投機倒把的,後來進入黑市的人裏面有許多是他們帶進來的,又因這兩人背後有點門路,隱隱地有點以他們為老大的架勢。

平時也就是仗着這點勢力在黑市裡能選個好地方,易招客人,又能在第一時間發現投機倒把辦公室的成員,方便逃跑,別的特權倒也沒有了。不過這點特權也就夠了,許多人想進黑市,都是這兩人帶進來的多。

這些錢向東並不知道,不過他卻也想過這種可能,可沒人帶他入黑市,他自己也找不到門路,不如先去闖一闖。他本打算要是真分地盤的話,他大不了就交點‘保護費’,反正他有東西,也能交得起,而這年代的人,最需要的就是物資。

“卧槽,這小子怎麼回事,這麼有錢還來投機倒把?”李興和震驚地看着錢向東,“遠哥,這小子什麼來頭?”

邵遠抽着煙,遠遠看着無論裝扮還是氣質都與黑市格格不入的傢伙,煙頭一閃一閃,邵遠道:“不知道。”

“竟是個沒跟你打過招呼的,這小子啥意思,太狂傲了吧!”

邵遠將煙扔在地上碾滅,“要麼就是太狂了,要麼就是人家背後勢力大,瞧不起咱們,不屑跟咱們打招呼。”

就因為那麼一副墨鏡,兩人一時也沒想到錢向東壓根是一個摸不着門路的。

李興和想了想,“遠哥,要不我去會會這小子,看他是個什麼門路?”

邵遠點頭,“可以。別難為人,免得真是個硬茬子,鬧起來,咱們都折進去。”

李興和點頭,“遠哥你放心,我有分寸。”

錢向東剛站了沒一會兒,就有人奔他過來。

那人同樣捂得嚴實,看不清長相,刻意壓低聲音問:“賣的什麼?”

錢向東將兩個手往前送了送,送到男人眼皮子底下,同樣壓着聲音小聲回道:“精米,精白面。”

那男人低頭向錢向東手裏看去,攆了些米,又看了看面,而後又問:“怎麼賣?”

錢向東有前任的記憶,知道米面的價格,黑市的也略有耳聞,便道:“精白面和精大米都是二角八分,一斤糧食要一斤的票。工業票肥皂票什麼都行,具體怎麼換再商量。要是沒票,一斤就三角二。”

那男人道:“貴了。”

“我這可是特等的麵粉和精米。”普通市價特等的麵粉和精米怎麼也要二角二分,這裏是黑市,加六分可不算狠。

那人捏着米面的手有點捨不得了,討價道:“便宜點,我買十斤。”

十斤絕對是筆大買賣了,可錢向東不為所動,七十年代後期,精大米精白面有價無市,有多少人手裏捏着錢買不到。一些職工家庭,家裏錢有,可糧食白面卻是按人頭分的,稍微人口多些就不夠吃。精白面精米更是買不到,所以錢向東壓根就不怕賣不出去,他有恃無恐。

“一口價不二價。”錢向東捏着自己的米面道:“不是我吹牛皮,你滿黑市轉轉,看看還能不能找出第二家我這精細的大米白面,要是能找出來比我這好的,我這些都白送給你。”

這倒不是吹,這都是超市裏的精品,七十年代那時候真種不出來這樣品質的東西。不過七十年代的糧食是看着不若後世的精細,但化肥也少。

錢向東最後道:“兄弟,一分錢一分貨,我弄這東西可廢了不少門路,你總不能讓我白忙吧。”

那人也是真少見質量這麼好的,一咬牙道:“行,一樣給我來十斤。”這麼好的大米白面當真可遇可不求。

那人又問:“你明天還來嗎?”

七十年代的這種行為叫做投機倒把,挖社會主義牆角,被抓住了可是要遊街□□,沒收全部財產的。

錢向東肯定不能讓人摸到他的規律,戒備道:“不好說,好東西難弄,我也不敢保證下次能不能搞到,還能否有這個質量了。”

錢向東要給人稱東西的時候才發現稱沒有,他超市裏倒是有稱,但都是電子的,可沒這麼古老的玩意,頓時傻了。

那人催促道:“你幹什麼呢,怎麼還不給我稱?”

錢向東尷尬地看着他,“那個,我忘記帶稱了。”

那人低聲罵了句,而後道:“你等着。”說完匆匆走了。

原來這人是李興和,他返回到自己的攤位低頭一陣摸索,拿出稱和一個鐵皮大電筒。

邵遠問:“你拿這東西幹嘛?”

李興和道:“艹,那個新人來賣東西既然不帶稱和電筒,賣個毛啊,還說不是大少爺來玩票。”李興和走進了自然看見了錢向東的穿着,就因為太破爛了,反而讓人以為他是故意的。能投機倒把弄到急缺物資的,哪個手裏沒點門路,怎麼也不可能穿得那麼窮酸。

邵遠驚訝了,“那人什麼來頭,你竟然上趕着把自己的稱和電筒拿給他?”

李興和道:“來頭還沒摸清,但肯定門路很大,你不知道他帶來的東西都是好東西,咱們這黑市也不是能常見到的。”說著將手伸開,給邵遠看手裏捏着的幾粒大米和沾在手上的一點麵粉。

“這可真是好東西啊。這也不是秋收的時候,反而正是春種,這小子從哪裏搞來的這種好東西?”

李興和搖頭。

邵遠略一思索,“不管他什麼來頭,告訴咱們的人以後小心點好,別看人家生意好,就抱團欺負人,要是真給折進去,別說到時候我也保不了他們。”

李興和道:“你放心,話我一定帶到,就這品質的糧食咱們都弄不到,我想咱們手裏這幫人應該有這點眼色。對了,遠哥,這麼好的東西,買點回去不?”

邵遠看了看攤子道:“買,我看攤子,你給我一樣帶回來十斤。”說著摸出了錢和票遞給李興和,“他說下次什麼時候來嗎?”

“那小子倒是謹慎,不肯說。”

“那就不問,你快點過去買吧,省着一會兒人多了。”

“行。”李興和返回錢向東攤子錢,“每樣給我來二十斤,十斤一份,我這是兩人的。”

錢向東接過來一看,票子都是面和糧的,有點失望。他不大需要這兩種票子,他超市裏有的是米面,想吃隨便拿,這票子他自己基本上沒啥用,以後可以送人情。他想要工業票,最好還能得到僑匯卷,可以買點這個時代的電器。超市裏雖然電器多,但都太前衛,不能拿出來。

錢向東一邊給他稱糧食一邊道:“你要是有工業卷僑匯卷拿過來,咱們其他的都好商量。”

李興和嗤笑,“工業卷也就罷了,僑匯卷你以為那麼好弄的?”

錢向東笑:“是不好弄,可我也可以用不好弄的東西換。”

那人面色一怔,“什麼意思,你還能弄到什麼?”

錢向東笑,“那要看你能弄到什麼票?要是真能弄到僑匯卷,你說出來,只要不是太奇貨可居,只有總理主席才能接觸到的,我就都能給你弄到。”

李興和心裏已經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了,他們能弄到什麼東西,都是看背後的人在什麼職位,基本上不可能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可錢向東的意思是,只能是你能說出來的種類,他都能弄到。這能說明什麼,他背後的人脈勢力深廣,難怪敢隻身勇闖黑市,這是不怕呀。

錢向東給他稱完東西,低頭看看稱和電筒道:“哥們這樣,我每樣多給你稱一斤,你能把這稱換給我嗎?”

李興和以為他不是弄不到,而是因為現在沒得用才會想和他換,倒不會要的太多,就道:“每樣兩斤。”

超市裏也沒有這麼古老的傢伙什,而七十年代又不讓自己做買賣,他冷不丁買個稱太打眼,想了想道:“可以,但你得把電筒也搭給我,不然我可太虧了。”

這兩樣東西對於這裏隨意一個投機倒把分子來說都好弄得很,比錢向東弄來的大米白面可好弄多了。

“行。”李興和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錢向東給他又每樣稱了兩斤放進袋子了,收下稱和電筒,“這兩個是斤數多的,你拿好了,別弄混了。”

李興和一個常期投機倒把分子,一雙手練就得一拎就約摸能估算出斤數來,見斤數給的足,點頭笑着走了。

李興和樂呵呵回到攤子把米面給邵遠,自己的那份也收好,“遠哥,那小子要僑匯卷和工業卷,說用什麼東西換都行。”

邵遠心裏一震,接着就聽李興和道:“也不知道這人後面什麼門路,咋敢誇這麼大口?”

錢向東的東西好,不愁賣。李興和這個前腳剛走,後腳就湧上許多人。

一個老太太問:“怎麼賣?”

“都是二角八分一斤,不過需要一斤的糧票。要是沒有票就三角二分,有工業票或者煤票可以打商量”

那老太太道:“咋這麼貴,人家都賣一角六分。”

“老太太,他們那是幾等米、面,我這是幾等,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這怎麼可能一樣價,你也是看我這好,不才回來買的。”

“那也貴,好不好的,不都是吃飽不餓。”老太太說著,迅速如閃電的就把手伸向錢向東身旁那個面袋。幸好錢向東反應快,先一把抓住,死死捏住袋口。

“老太太你這是幹什麼,買就買,不賣也不強求,可不能這樣。”錢向東趕緊將袋子往身後和牆之間拎去。

老太太面上不見訕意,反而理直氣壯,“買貨還不讓看,這麼貴的東西,我買上當了怎麼辦?”

“小夥子手裏有樣子,沒說不讓你看,你隨便看。可你這手伸進去一抓,抓到米還好點,髒了回家洗洗還能吃,可抓到面怎麼辦?”一個早就在旁邊侯了半晌,靜靜等待的老人出聲道。

老者身上的衣服雖然陳舊,但並不破爛,也沒補丁,穿着一件同樣很舊的布鞋,說話做事一板一眼,很是端正,一看就是老式學者的做派。只是身處年代的原因,歷經風霜太多,聲音都一股子滄桑的味道。但都不能掩飾着住他身上那種獨特的氣質,清冷的孤傲。

只一眼,錢向東就猜到這人應該是位為人師表的教育工作者。只是這時候的教師並非什麼好職業,在這個白卷大學生、工農兵大學生橫生的時代,教師只是臭老九,隨時可能被學生按個名頭拉出去□□。

對這一時代的教師,錢向東心疼還是多一些的,他們畢生奉獻給講台,最後卻落得如此凄涼。

“這位大叔,你買些什麼?”錢向東繞過老太太,直接問他。

老者道:“我沒有糧票,可以買嗎,我願意多花點錢。我老伴她喜歡喝大米粥,今天是她的生日,難得又碰上這麼好的大米,想給她買一斤回去,她都好久沒吃過這種精大米了。”

“行。”錢向東很乾脆的應着,低頭給老者稱了足足的大米,裝袋的時候趁着老者不注意又塞了一大把進去。

這時候錢向東的攤子前已經聚集了五六個人,老者費力的擠出來,拎着袋子走出來才發現這東西的重量似乎不大對勁,好像比一斤要沉很多。老者轉頭,就發現錢向東正忙着給下一個稱重,抬頭瞥見他,對着他微不可查地搖搖頭。

瞬間老者的眼眶就濕潤了,自從他被革命后,同行的老師,教過的同學,甚至是自己的兄弟姐妹都離他遠遠的,彷彿他身上有跳蚤,靠近了就能沾上似得。這還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來自陌生人的善意,老人看着晨曦微露的天空,有星光在閃爍,是不是黎明就在不遠處了?

後來賣的都是一斤二斤的,再沒有第一個客人那種出手就是幾十斤的大客戶了,不過就這一二斤的,也很快就賣完了。

“哎呀,還有我呢,怎麼沒了?”剛才那個嫌貴的老太太尖叫着。

“抱歉啊,東西好,賣得快,下次你要是還想買,得干早。”剛剛錢向東一直有意識地把老太太落到最後,只要有人買貨就把老太太給越過去,也是這買的人多,竟然最後就真給越過去了。

錢向東收拾了東西轉身就走,被老太太給一把給拽住。

“你明個還來不來,什麼時候來,還是這個位置嗎?”老太太問。

“這可說不好,得看我明天能不能搞到。我這大米和白面都是特級的,可不是天天能搞到的,今天碰到我,都是你們的運氣。”

老太太不肯放錢向東離開,不依不饒道:“不行,明明是最早先來的,為什麼你給別人稱不給我稱。”

“您不是嫌棄貴嘛,我還以為您不要了呢。”

“後來我都說我要了,你也沒給我稱啊?”

“那一定是太忙了,沒聽見。”

“那我不管,都是你不給我稱我才沒買到,你說怎麼辦吧?”

錢向東的混不吝的勁上來,比老太太還無賴道:“怎麼辦,那你就把我領你家去吧,等着我啥時候搞到米面再把我放回來。要不就把我這胳膊上的肉給你割下去一塊,正好回家炒個肉菜,你看咋樣?”說著,錢向東就擼胳膊挽袖子的,給老太太嚇了一大跳,鬆開了手。

錢向東便泥鰍入海一樣滑走了。

正好這時候天也放亮了,黑市也到了散場的時候。錢向東沒去來時的那個平方房邊,而是找了一處小樹林鑽進去。

超市裏還是霧蒙蒙的一片,錢向東記得入口處有一組儲物櫃,他憑着記憶找過去,隨便開了一個儲物櫃,將稱、電筒以及墨鏡假髮圍巾這三樣裝飾品都塞進去,關上儲物櫃的門,自動電子碼就打出來了。錢向東看了眼上面隨機的密碼記在心裏,就將小票隨手撕碎燒成灰。轉身推了自行車出了超市門口,再睜眼就又回到了七十年代的這片小樹林。

錢向東推着車子從樹林裏出來,有好幾個人好奇的探頭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後。乍開始錢向東還沒反應過來,都走出好遠才猛然意識到,似乎這個年代的人談戀愛都喜歡鑽小樹林。

錢向東有些好笑,也沒放在心上。他隨便尋個人問了國營飯店怎麼走,就騎自行車過去了。

他來到這裏好幾天了,在錢家吃的除了稀地瓜粥就是乾地瓜粥,就沒別的,又沒偷吃超市裏的東西,嘴裏都要淡出個鳥來了。

七十年代是沒有私人飯館的,也不見沿街叫賣的小攤子,一路騎車到了國營飯店門口,將車子鎖在窗下,轉身就進了國營飯店。不過是上國營飯店吃頓飯,就吸引了不少艷羨的目光,許多過路人的眼睛都在跟着他轉,要是眼睛能流涎,估計已經饞下來二尺長了。

一進去,撲面而來的都是年代的氣息,古舊的桌椅,老式的飯店。牆上還掛着‘文明經商,禮貌待客’等字樣。

坐在凳子上的服務員看見錢向東進來,先是上下打量他兩眼,見他穿着太破爛,滿身補丁就知道是個窮鬼。肯定吃不起好的,最多買五分錢兩個的肉包子吃着解饞。

梳着兩個麻花辮的小姑娘衝著錢向東大大翻個白眼,撇着嘴巴傲氣凌然的問:“吃啥?”

錢向東知道只有這個時代的服務員最牛氣衝天,那可是鐵飯碗,還能時常蹭吃蹭喝,在供銷社乾的還能弄到些便宜的‘瑕疵貨’。這個活不是一般人能幹上的,得有門路。

錢向東並不在乎服務員的態度,只當成一個時代的特色,他尋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從這正好一眼就能看到他停在外面的自行車。

“給我來盤鍋包肉,四兩米飯。”錢向東淡淡道。

服務員卻大吃一驚,看着錢向東的樣子像是活見了鬼。

“鍋包肉要二兩肉票你有嗎?還得有八角錢,米飯也要四兩的糧票。”

別說錢向東還真收着肉票了,就為這二兩肉票,他一斤大米讓了七分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錢家是大家庭,那麼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他就是有肉也不敢拿出來做。況且,前任和錢家人的關係並不好,一直以來,都處在一種微妙的平衡中。

錢向東掏出揣在兜里還沒數的一把零錢和票子,從中數出八角錢和唯一的肉票,一個四兩的糧票遞給服務員。

那服務員看見這一大把錢,眼睛都看直了。

錢向東敲敲桌子,“喏,錢和票在這,你看看對不對,對了趕緊叫后廚給我做菜,餓着呢。”

服務員拿着錢票向後廚走去,期間頻頻回頭。

錢向東也不管服務員的態度,直接數起票子。這一早上,錢一共賺了二十八塊一角,還有一共七十多斤的糧票。

這時候一個工廠的正式職工,一個月工資不過二十三元,每人每月所有糧食加在一起,也不過三十五斤上下,肉票也就幾兩。

錢向東一下拿出這麼多,錢倒還好,主要是糧票一下就九十斤,頂別人三月了,難怪服務員眼睛都直了。別忘了,這可是一個物資緊缺的年代,有錢不一定能買到想要的東西。

服務員再端過來飯菜的時候臉就變了,她以為錢向東一下能拿出這麼多糧票一定是鎮上哪個工廠的正式職工。特別是想起這人來時還騎着個自行車,那可是個大件,原來以為是這人進城特意向人借的,現在看來哪是借的,分明就是他自己的。

至於賺下這麼多糧票還穿得這麼節儉,八成是因為還沒說親,等着攥錢說媳婦呢。而糧票能攥下,沒給家裏人,這說明他家裏條件好,沒拖累,不需要他的東西。

服務員這小姑娘今年也十七了,正到了說親的年紀,看着長相硬朗的錢向東和手裏的錢票,主要是錢票,不禁心臟砰砰亂跳。

“您的鍋包肉好了。”服務員端着鍋包肉放在桌上,眨着兩個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錢向東。

錢向東全部目光卻都只在肉上,“你把手鬆開,不鬆開我怎麼吃?”

媚眼拋給瞎子看,服務員氣哼哼走了,轉而想到,這個男人八成天生就是這麼多不解風情的木頭性子,要不條件這麼好,早有對象了。

她們有眼不識金鑲玉,她可不能不識,雖說她是國營飯店的服務員工作不錯,但這個男人隨身帶在身上的票子和錢就這麼多,家裏條件指定不錯。她倆要是在一起過日子,一定能羨慕死旁人。

如此想着,小服務員頓時抖擻了精神,再次端着米飯壯志未酬地走過去。

她將米飯放在桌上,男人竟然連頭都沒抬下看她眼,她便只能主動道:“四兩飯夠吃嗎,我哥每頓都要吃八兩。”

她這麼說,是想告訴他,她家條件也很好。一般人家可不會讓半大的小夥子敞開壞吃,那就是個無底洞,得多少能吃飽。

錢向東想了會,點點頭,“那就再給我來二兩。”又摸出分錢票放在桌子上,從頭到尾都沒看服務員一眼,氣得小姑娘不甘心地死死咬着下唇。

鍋包肉挺好吃,錢向東一大口鍋包肉一大口米飯,吃了沒三口,突然就一陣頭暈目眩,接着就忍不住湧上來的強烈嘔吐感。

錢向東忽然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覺,手搭在額頭上,果然額頭都燒得燙手了。

這身體也太奇怪了,說發燒就發燒,病得突然,一點徵兆也沒有,難道有什麼隱疾。可不應該,這幾天他用着十分好用,力氣也挺足的,胃口也好,睡眠更是不差。難不成是早上起太早,拚命蹬了兩個多小時的自行車出了一身汗,被風一冒着涼了。

再看着桌上想念已久的鍋包肉,錢向東也吃不下去,只想吐。他忍着噁心站起身往外走,剛走到門口,那個小服務員就喊他。

“哎,同志,你肉還沒吃幾塊怎麼不吃了,要不要給你打包,這剩下也太浪費了。”為了附和錢向東的節儉,服務員特意加了這句話。

錢向東想說不要了,可他太噁心了,怕一張嘴就吐出來,這癥狀,他估計就是風寒了,回去喝點熱水吃點葯睡一覺就能好。

至於那些肉和飯,雖然可惜,但是他是真的難受吃不下去,更不能帶回家,否則沒法解釋的就更多了,比如他的錢和肉票是哪裏的?錢還勉強能說是自己攥下的,可肉票呢?

農村人都是自己殺豬分肉,哪有肉票這一說。

錢向東沒去醫院,騎上自行車昏昏沉沉地往家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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