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破而後立
夜風在耳畔呼嘯，短短几十米的距離對周皓而言變得極為漫長。
生前畫面在周皓的腦海中飛速的掠過，從畢業后的躊躇滿志，到入職后的意氣奮發，再到受人排擠后的垂頭喪氣……
那個女人的離開大概是周皓人生中最大的一個轉折點，自此之後他的生活軌跡一路走下坡路，所有的霉運接二連三的朝他席捲而來。
仔細想想，諸多遺憾，再轉念一想，去TM的遺憾。
嘭！
厚重的垃圾層將他的身形微微彈起少許，再次落下時，周皓的意識開始逐漸渙散。
朦朦朧朧中，一團迷霧在他眼前逐漸變得清晰。
依舊是夢中的那片荒漠，四處皆是嗆鼻的硝煙味。周皓正在奮力的奔跑着，一個身形巨大的機器怪物正在窮追不捨。
不遠處，幾個衣衫襤褸的年輕人正在朝他的位置跑過來。
腹部傳來撕裂般的疼痛，周皓低頭看去，在他的小腹上有一道深刻見骨的傷痕，跑動間不時有捲曲狀的器官翻出。
身邊的女子始終沒有鬆開她的手，周皓彷彿聽見她在說：“一定要堅持下去，是生是死，都有我陪着你！”
朦朧中，周皓看到了她的面容。
彷彿天台上一輪明媚月光，皎潔而動人。
刷刷刷！
周皓腦海中的畫面倏然倒退，一片綠色的光芒將他的意識徹底輪罩了。
一旁的房間內，牆上的時鐘正在飛速倒退，巷子裏幾隻夜間覓食的野貓眼睜睜的看着嘴裏的食物飛出去，身形不受控制的後退，嘴裏發出驚恐的喵喵聲。
更遠的位置，正在野外排泄的醉鬼，有什麼東西哧溜一下鑽了回去……以紡織廠小區為中心，方圓十里的範圍內，各種詭異的情形在同時上演。
依舊在公司里‘加班’的可樂彷彿覺察到了什麼，暗叫一聲“糟糕”，牆上正在倒轉的時鐘霎時停滯，如鏡面一般的透明光線瞬間從她的周圍擴散，下一秒，辦公室內失去了可樂的身影。
原本渙散的記憶重新匯攏，如千萬溪流匯聚江河，奔涌不歇。周皓感覺自己的腦袋快要炸裂，身體自我保護機制瞬時啟動，昏迷前，周皓隱約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正在氣急敗壞的罵著：“憑什麼要老子給他擦P股？憑什麼啊？”
……
嗒嗒嗒嗒！
樓上傳來的電鑽聲響徹了整座公寓，清晨的微光透過窗戶照射在髒亂不堪的地板上。周皓不滿的咕噥了一聲，不情不願的睜開眼睛。
身上如同死老鼠混合著爛蘋果酸臭味不斷刺激着周皓的嗅覺神經，臉上濕漉漉的，被什麼東西覆蓋了。
周皓伸手扒拉了一下，一片菜葉子掉在他的眼前。
額角處傳來陣陣刺痛，記憶有些混亂。
一旁的沙發上，瘋子正在呼呼大睡，鼾聲如雷，臉上呈現出一片詭異的慘白，像是生了一場大病，元氣大傷。
周皓費力的起身，周身關節無一不在咯吱作響，踉踉蹌蹌的走到衛生間，待看清鏡子裏的那個人時，周皓險些嚇得奪門而逃。
臉上不知道沾上了什麼東西，紅的白的黑的黃的……油膩膩一片，看着極為噁心。原本一直放在衣櫃裏捨不得穿的西裝，此時比街上的乞丐好不了多少，支離破碎，佈滿污漬。
周皓乾嘔了一聲，草草洗了把臉走出衛生間，瘋子已經醒了，可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起來精神狀態極差，耷拉着眼皮看了周皓一眼，半死不活的癱在沙發上。
周皓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欲言又止，隨後想起什麼，急忙看了一眼時間，9點20分，再顧不得身上傳來的陣陣惡臭，扭頭就往門外跑。
瘋子見狀急忙有氣無力的喊了一聲：“今天周末。”
周皓這才停下腳步。
短暫的休整過後，周皓腦中如浪潮一般翻湧的記憶終於平復下來，有些零碎的片段開始不時閃現，可周皓總覺得缺了什麼關鍵性的東西。
目光在房間裏搜尋了一番，原先躺過的位置上，赫然放着半瓶廉價白酒。
“難道是喝酒喝斷片了？”周皓一臉狐疑的自言自語了一句，眼見瘋子胸膛劇烈起伏着，周皓急忙摸了一下他的額頭。
冰涼似水。
周皓被嚇了一跳，不由分說就要背起瘋子往外走，瘋子掙扎了一下，兀自強撐着說道：“你放下我，這些只是臨時癥狀，休息一下就好了。”
周皓果斷拒絕：“不行，大家相識一場，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死。”
瘋子有些感動，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罵道：“你放心，你死了老子都不會死。”
周皓沒聽出瘋子字裏行間的揶揄：“當真沒事？”
瘋子乾脆閉上眼睛假寐。
經過這頓折騰，瘋子的臉色逐漸變得紅潤起來，周皓懸着的心落回了肚子。急急忙忙跑到衛生間洗漱過，再出來時，瘋子已經好整以暇的站在那裏。
這會兒周皓看瘋子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兩個大男人惺惺相惜的對視了一眼，同時低頭作嘔。隨後周皓驚訝的發現，自己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難道真的是一醉解千愁？
簡簡單單的把家裏收拾了一下，周皓讓瘋子再休息一會兒，隨便穿了身衣服下樓買早餐。剛走出公寓大門，遠遠看見張丹正站在小區門外張望，看到周皓出來，張丹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下來，轉身就要走。
周皓知道張丹還在為前天周皓說過的那些話生他的氣，實際上經過昨天那件事，張丹極力為他辯護時，周皓已經知道，這個善良的姑娘是真心為他好。
趕忙追了上去，攔住了張丹，一男一女對視了良久，張丹先開了口：“感覺好些了？”
眼神中掩飾不住的關切。
周皓默默的點了下頭。
“那就好，我先走了。”
“等一下！”周皓知道這會兒自己再不低頭認錯，今後他將永遠失去這個真心朋友，不由自主的低下頭，輕聲說著：“是我的錯，那天我不該說那種話，你打我罵我都行，都是我自找的，對不起。”
久久得不到張丹回應，周皓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表情落寞，痛不欲生。
突然，一隻柔軟纖細的手掌搭在他肩膀上
“嗯……孺子可教。”
張丹拍了拍周皓肩膀，臉上帶着真摯的笑容：“如果你真心想要道歉，不如晚上請我吃飯好了。”
周皓豁然抬頭，臉上掩飾不住的驚喜：“當真？”
“看你表現咯。”
周皓拍了下手，喜上眉梢：“我回去準備準備，下午見！”
歡欣雀躍的進了公寓，站在門外的張丹連連搖頭：“傻子似的。”
這大抵是這幾個月來，周皓第一次感到身心愉悅。
也許老話說的沒錯，破而後立，曉喻新生。
甭管如何，一切似乎正在朝好的方向發展吧！